木林軒根據李剛的介紹位於城南的修人裡之內,張忘帶着小丫鬟二人趕着驢車,在修人裡內繞了數圈,打聽了無數人,纔在一個十分厭仄的小衚衕裡,找到了木林軒的牌子。
與其他店鋪的牌子不一樣的是,木林軒的牌子並不是在門頭上高高掛起,而是簡簡單單的在門口立着一個缺了角的木板,上書木林軒三字。
看到這一場景,張忘第一反應是自己走錯地方了,這顯然就是一個最低級的手工作坊,你說這樣的地方能夠能夠製作個板凳之類的張忘相信,然而說這地方製作的握槊讓堂堂長廣王都讚不絕口的話張忘便有些不信了。
雖然心中已經斷定了這並不是自己想要找的地方,然而不大的修人裡自己已經找了好幾番了,除了這裡根本沒有找到叫做木林軒的地方,除非那個叫李剛的僕人只是信口胡言。
鬼使神差的張忘便掀開門簾進了這間小店的內裡,一進內裡張忘頓時有一種見到了知音的感覺,一進去幾步遠竟然就是一張牀在那,牀身上有四柱、四杆,竟然是一張架子牀的摸樣。
張忘就喜歡牀,而且是非常喜歡大牀,至少能夠睡兩個人的那種。
不過這還是張忘重生之後第一次見到架子牀,雖然如今這架子牀還顯得有些單薄,就像是在一張牀的四周釘上了蚊帳杆一樣。
然而只要再完備一下,就差不多像那麼回事了。
牀的後面有一個邋邋遢遢的中年漢子在那凝視着這張牀沉思。
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簡單的擡頭看了一眼張忘便再次低下了頭,就彷彿進來的張忘和小丫鬟就是一個尋常的阿貓阿狗一樣。
“我想定製一套上好的棗木棋具,不知價錢幾許?”一看那中年人的樣子,張忘便知道了眼前這人是那種真正鍾情於某一種技藝的人。
然而那人卻只是擡了擡眼皮看了張忘二人一眼說道:“近日繁忙,而且我也已經不再製作握槊,客人請回吧。”
說完便又開始和這一張牀較起勁來。
“你說的繁忙就是在做這麼一張破牀?”張忘回道。
若是在進門之前張忘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的話,進來之後張忘便已經相信了自己要找的人就是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糙漢子。
雖然這個架子牀還只是一個框架,然而牀身上的雕刻卻是張忘重生以來所未見過的最精巧的,哪怕是在咸陽王府中見到的木製品上的雕刻也沒有眼前這牀上的精美。
有如此刀工,能夠雕刻出讓高湛愛不釋手的棋子也就不足爲奇了。
架子牀本是南方用的比較多,這一張牀的樣式可是他從北來的商賈口中打聽到的南方貴族所用的樣式,只是一些細節上那商賈也只是說了個大概,需要他自己完善一下。
然而這一張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架子牀,竟然被眼前這少年說的一文不值。
“破牀!你可知道這樣的架子牀在我大齊是絕無僅有的,哪怕在南方的陳國也只有頂級的貴勳纔可以用的上這樣的牀。”那中年人拿着小鑿子指着張忘說道:“吾平生最看不上你們這些看阿諛權貴獲取高位的奸佞小人了,想要讓我給你做棋具癡心妄想!”
“是你說的不做的,待會不要求我。”張忘有些玩味的說道。
“求你,向你們這樣的紈絝子弟,我方明就是一件器具都不打造餓死在這,也不會低首求饒!”這會張忘這才知道,眼前這中年漢子原來是叫方明。
“你做的這個架子牀,目前只是徒有其表而無其實,若是在後方和左右三側都做上一些雕花圍欄,不但能夠起到加固四柱的作用,而且能夠防止睡的人晚上落牀。”
張忘走到那張光禿禿的架子前面,按照自己記憶中明清時代架子牀的樣式說道:“在這正面自然也不能空空如也,兩側也可做通上而下做上圍欄,或爲豎直或爲圓弧皆可。”
“在這牀上面自然也要做上鋪頂,後以輕紗附之防止落塵,再加上虎抓鉤用以縛住牀簾,這才叫一張完整的架子牀,所以說你這不過是一件連半成品都算不上的殘次品而已。”張忘說道。
張忘所說的架子牀樣式現代人哪怕沒見過實物也在一些明清時代的電視劇上見過,然而在北齊卻是從未出現過的新式器物,張忘所說的構造無疑是給眼前這個方明打開了一扇窗子。
以方明的手藝,製作出張忘所說的架子牀應該不在話下,只是這架子牀恐怕除了達官貴人們用彰顯自己的財富就沒其他的用處了。
這樣雕刻精美的一張牀下來,哪怕一個熟練的木匠也得一兩個月才能完工,再加上木料的費用,一般的百姓真的睡不起。
而且從後世明清之時架子牀的流傳範圍也可以看出來,架子牀主要在江南流行,而北方的老百姓冬天一般是睡炕的,能夠奢侈到用炭火取暖睡牀的,不是富得流油的權貴就是盤不起炕的苦哈哈。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張忘一說完方明突然間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道。
“你難道也是一個木匠。”方明激動地抓着張忘的肩膀問道。
“不是,不過我的老師卻是一個頂尖的工匠。”張忘看着有些激動的方明反問道:“魯班你知道吧?”
“我等木匠的祖師爺,吾自然知道。”說着方明一指一個放在桌子上的塑像說道:“對祖師爺我是日夜焚香不敢怠慢。”
“那墨子先師你知道吧?”張忘繼續忽悠到。
“自然也知道。”方明皺了皺眉頭回道。
墨子雖然沒有被後世的木匠們列爲祖師爺,然而其機關之術卻絲毫不亞於魯班,只不過墨子在其餘方面的思想太過耀眼,其木匠本領往往被人忽略了而已。
相傳墨子曾經在城牆攻守上與魯班相比試,結果魯班一連運用了九種攻城器械都被墨子輕而易舉的抵擋了下來。
“墨子先師逝世後,其傳人稱爲墨家,墨家首領爲鉅子,墨家歷任鉅子皆以光復墨子先師之思想爲己任,在戰國時期也曾爲世之顯學。
然而傳到吾師第17任鉅子之時,已經僅僅只傳承了先師的木匠技藝,我就更慘了僅僅只知道樣式,連做都不會做,本想幫我老師找一個更合適的傳人,唉……。
看來墨門的所有木匠技藝都有就此中斷了。”
張忘擡擡頭感慨道。
墨子之後有墨門,墨門有鉅子,凡是對先秦有一點了解的人都知道這事。
然而墨門的鉅子,卻是在田襄子之後好像就斷傳承,所以如今張忘胡謅起來根本沒有絲毫的顧慮。
“走吧,小鵑。”張忘再次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憐我墨門傳承千載的那些器具啊!”
然而張忘剛要走,卻聽見撲通一聲,自己的雙腿已經被方明死死地抱住了。
“師傅,求求你收我爲徒吧。”方明趴在地上抱着張忘的雙腿,擡起頭來衝着張忘可憐巴巴的說道。
“有人好像死都不給我做棋具。”張忘道。
“做,馬上就做,您想要多少,想要什麼樣的。”方明立即恬着臉回道。
張忘點了點頭說道:“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我就勉爲其難答應了,不過你年紀比我大這麼多,做我徒弟不合適,我就代師收徒,你做我的師弟吧,從今天起我就將鉅子之位傳給你,從今天起你就是第十九任墨家鉅子了。”
“師兄這樣有些……有些草率吧。”方明愣愣的說道:“就這麼一句話,自己就是墨門鉅子了?”
“我墨門率性而爲,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我說你就是,你跟着我走吧,日後我慢慢將我墨門的一些不傳器具樣式傳給你。”張忘和藹的回道:“這個鋪子一些能用到的東西也一起帶走。”
“額,好……”方明回道。
全程小丫鬟都在一旁看着張忘的表演,一言未發。
不是來買東西的嗎,怎麼一會功夫少爺連人都拐走了。
而張忘也只能在哪裡感嘆,古人真好騙啊,編個故事就信了……
不過張忘心中的一些器具,也確實需要一個手藝精湛的工匠來打造,這簡直是困了就送來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