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西郊的天平寺,從主持到下面的小沙彌,都是高伯逸的熟人。
有些甚至還是他當初留下來探聽情報的密諜,乃是間接的手下。
到了天平寺,高伯逸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樣。
此時此刻,寺裡從內到外都他的人,就算在這裡殺幾個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覺。
天平寺最大的一間院子裡,真玉大師一身黑色的僧服常袍,用複雜難明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師父爲何這樣看着徒兒?”
“劍術你沒學多少,萬人敵卻是大成了,爲師慚愧啊。本想你少殺人,沒想到你沒髒自己的手,但因爲你而死的人,倒是多了成百上千倍,唉。”
真玉大師感慨了一句,繼續說道:“今日是高皇后來,你……算了,爲師管不住你。劉桃之跟我說,陛下對此事極爲關注,你好自爲之,萬萬不要拒絕!
你現在已經是叱吒一方的大都督,可以救活千人萬人,也可以殺死千人萬人,都在你一念之間。
佛家雖然有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然而你最好還是別入地獄,多在人間做點善事吧,豈不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真玉大師的話,千言萬語歸納一下就三個字:別作死!
高伯逸謹慎拱手道:“謹受教,師父請放心。弟子在荊襄也好,江州也好,都是霹靂手段菩薩心腸。此時更不會自己找死。”
真玉大師滿意的點點頭道:“劉桃之當初說你將來必成大器,我還不信。如今看來,才知道他的眼光非我能比啊,難怪他那麼早就自願跟着陛下。
爲師現在要去長安那邊的山上,以後不用來這裡找我了。”
去長安做什麼?難道那邊有你的老相好?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真玉大師不以爲然說道:“爲師出家幾年,漸漸感覺做和尚似乎沒什麼意思,倒不如繼續當道士來得快活。
以後再見,叫我真玉道長就行了。”
想當和尚就當和尚,當得不爽了回去當道士,這小日子簡直是爽到天邊,高伯逸羨慕得要死。
可惜人生在世,多處時候都是無法做選擇。
現在所在階段想要的東西得不到,當渡過那個階段,同樣的東西即使再得到,也是索然無味了。
比如說年幼時的玩具,零花錢,即使工作後能拿到的錢千倍百倍於當時,也買不來那時的快樂和滿足。
真玉大師的瀟灑,他可學不來,確切的說是擁有了太多,根本就放不下。
真玉大師走後,高伯逸來到當初跟李沐檀偷吃禁果的那間禪房裡,不禁回憶起當初的激情與甜蜜,心中黯然。
給我一份完完整整的愛情,有始有終的婚姻不好嗎,塞給我一個沒見過面,還離過兩次婚的老女人什麼鬼啊!
越想越氣,高伯逸強忍着衝動,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勸說自己,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現在一個小小的舉動,足以影響一堆人的死活,切不可衝動。
不僅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還有李沐檀的幸福,長子高承明的安危,這一切都捆綁在了一起。
正在這時,高伯逸聽見了金步搖的聲音!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
來了!
門口一個金晃晃的影子出現在高伯逸眼前,幾乎閃瞎了他的眼睛。
鮮紅色絲綢的底,鑲嵌着密密麻麻的金絲,上面繡着複雜而美麗的花紋。
頭上插着的金步搖好似鳳凰的華冠,莊重又美麗。
那種紛繁複雜又難以企及的美。
舉手投足之間,一股濃濃的貴氣散發出來。
霸道而奔放。
這他喵穿的是金縷衣啊!高伯逸倒吸一口涼氣。
什麼是金縷衣呢?
就是以金絲編織的衣服,很有錢的大貴族才能穿,一直都是江湖傳說。
南朝梁的劉孝威在古詩《擬古應教》中說:“青鋪綠瑣琉璃扉,瓊筵玉笥金縷衣。”
宋代的崔公度在《金華神記》中寫道:“女子笑曰:‘君怯耶!’即以金縷衣置肩上,生稍安。”
總的說來,不是騷包愛美到了極致的女人,是不可能穿着金縷衣出門的。
再說一般人也穿不起。
等人走近,高伯逸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臉型和身段,當真是萬中無一,傾國傾城,而且保養得極好。
饒是高大都督見多了美女,也被對方震懾了一下。
整體上,此女美得豔麗奔放,帶着一種熟透了的優雅。
但細節上,每一個部位又是特別精緻帶有立體感,腰身比例讓人讚歎。配合在一起更加凸顯那種別具一格的氣質。
只是那張未着粉黛的臉冷得像是剛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一樣。
不僅白皙無顏色,而且還淡然如凝霜,缺少生氣,像是雕塑一般。
單看樣貌,此女不愧是讓祖珽魂牽夢繞多年的女人啊!不怪那祖孝徵好色,只能說此女容貌還在李祖娥之上,豔壓羣芳。
難怪祖珽那色胚念念不忘。
可以想象,如果她的父親不是高歡,母親不是婁昭君,絕對有無數男人爲了爭搶她打破頭。
就算是這樣,她的兩任夫君元修和元韶也絕非泛泛之輩。
高伯逸在看高彾的時候,感慨很多。
然而高彾看高伯逸,感想只有一個:這傢伙未免年輕得太過分了吧?
高彾打聽了一下,這位高伯逸高都督,除了好色如命外,用少年俊傑來形容倒也不爲過。
雖是高德政之子,卻是外室所生,被打壓得厲害。
但他卻能被高洋一眼相中,從此以後如同展翅的雄鷹一般。
洛陽建功,江州殺敵,荊襄拓土,簡直如同戰神一般。
不過總的來說,此人缺少根基,又十分年輕,人脈不足。
想到這裡,高彾慢悠悠的坐到廂房裡高一臺階的軟墊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坐在下面桌案旁的高伯逸,目光帶着審視。
他喵的真是無理!
這個臺階,是會議時主公或上級跪坐的地方,此女一來不坐高伯逸對面,而坐在那裡,這是在給他高大都督臉色看。
想想李沐檀當初假扮侍女的表現,高伯逸覺得這位叫高彾的美女要好好打板子收拾。
正在這時,只見高彾將一隻鞋踢到高伯逸面前,昂着纖細白皙的脖子,傲慢而淡然的命令道:“我鞋子掉了,幫我撿起來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