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中心有一個寬敞平整的圓形廣場,全部都用潔白的大理石鋪砌而成,廣場附近寥寥無人,不過看上去似乎也不是禁止靠近的樣子。
廣場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噴泉,還有的就是一座今川國主的雕像,完全由潔白細膩的白玉雕琢而成。栩栩如生,身着盛裝,表情淡然,帶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
而廣場的盡頭則是那座宏偉的神殿,主體部分已經完工,但是偏殿部分卻還在建設之中,魔像傀儡以及人羣正在往返忙碌着。
他們正在利用各種粗重笨拙的蒸汽機械以及起重機關,努力的在那最後的部分建造着,爭取趕上三天後的最後工期。
不過主殿卻已經開放了,三三兩兩的行人都在其中進出,不知道是專門來祈禱的,還是因爲恰好從廣場附近經過,所以順便來祭拜一下神明。
估計還是後者居多,畢竟這是全新的信仰與神話,不管是誰都好,也不會這麼容易的就能夠全盤接受下來,改弦易轍的。
只是現在整個今川氏的勢力輻射範圍之內,已經沒有以前的神道教、佛教的存在土壤了。
——沒錯,那些在這個世界上都是非合法的宗教組織,不管是傳播還是信仰都是屬於違法行爲。除非讓信奉的神靈作爲法人代表前來自證清白,否則的話一概查封,絕不姑息。
雖然還有不少的神官、和尚在負隅頑抗,但是不管是在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國家機器運轉起來的力量都不是個人意志能夠抵擋的。
只不過,今川義元倒也沒有嗜殺成性,她只是下令將那些傢伙全部抓起來,抓夠一批就送一批去神殿裡面接受神明的“教化”——
讓他們好好的聆聽“普世之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那些迷途羔羊重新樹立“正確的價值觀、人生觀以及世界觀”……
嗯,好吧,說白了其實就是讓他們接受洗腦,直接搖身一變跳槽到新的宗教之中去發光發熱。畢竟他們本身就是神職人員,直接殺了的話最後還是得從其他地方提拔神職人員,這樣未免太過浪費人力。
真正的統治者都知道,殺人解決不了問題,雖然說直接殺掉的話,念頭的確是通達了。可是緊接着引發的連鎖反應又會讓你念頭不通達,那個時候怎麼辦,繼續殺下去嗎?
別傻了,要知道那種例子只要有一個衛宮切嗣就夠了。
所以說,其實也是這個國家的人們多數都沒有虔誠心的緣故。只是人類需要信仰,不一定是狹義的宗教信仰,只不過是一個人不停尋找答案的過程。
人的力量在命運面前太過於渺小,理智和情感也太容易動搖,所以必須找到一個堅定的依靠,找到一個穩定的參照,才能在人生中對自己的行爲和思想尺度有所認知。
正因爲世界上有很多的事物現象沒有確定解,所以人類需要有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宗教信仰的存在只是提供了一套現成的理解方式,所以才能夠廣爲人們所接受。
但是信仰這種東西,基本上都是生於人心,亡於人性的。因此大部分的人們都是泛信徒這個情況實在不足爲奇,一般大衆都屬於此列。
宗教對於這種人來說只是一種生活中的調劑,他們信仰神佛,只是因爲這並沒有什麼害處,而且還可以使自己的心靈得到寄託與安慰。
但是這種信仰十分薄弱,他們隨時可能改變,往往也只在需要時祈求神佛。
基本上可以說是見神就拜,是教就信的那種人,所以走過路過的時候正好進去祭拜一下,祈禱一下,屬於很正常的事情。
只可惜,他們提供不了多少的信仰之力。
……
……
“難怪說泛信徒比無信者都更加可惡……既提供不了多少信仰之力,卻又絲毫不肯放棄祈求賜福的機會,真當我是服務生了嗎?”
穆修扯了扯嘴角,高高端坐在神殿的祭壇之上,俯視着下方的那些正在跪拜自己的人們,心中涌起了一絲絲相當奇妙的感觸。
不是什麼高高在上俯視衆生,只是突然覺得自己一個活人現在竟然立了神位,莫名的感覺到有一種荒謬滑稽,幾乎要讓他要有種忍不住放聲大笑的衝動。
只不過這個時候,在普通人的眼中,他只是一尊威嚴的神像而已,並非是活物。
因爲此刻他只是將自身的一道意念附身降臨在了自己的神像之上,本體早就已經跟隨着國主大人一起前往最近的港口城市視察蒸汽輪船去了。
反正互相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信仰通道的開闢也使得神力可以無損的進行遠距離傳輸,因此對於三天後的“神蹟”展現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況且穆修現在也只是煩惱於關於信仰與信徒的問題,在一般人的肉眼無法看見的視界之中,神殿的穹頂彷彿變成了一片遼闊的星空,淡淡的光芒湖泊在其中匯聚,跌宕起伏。
而且時不時的還有着斑斑點點的光芒,從走進神殿之中祈禱的人們的頭頂上浮現,如同星星點點的熒光,晃晃悠悠向上漂浮,最終也匯入了光芒湖泊之中。
這些就是信仰之力,但是情況卻不怎麼喜人,因爲數量的積累太少的同時也有着太多的雜質摻雜其中了。
人類的自私、貪婪、狂熱、執着、迷惑、無畏、恐懼、破壞慾等等,這些情感上的傾向都可以說是污染信仰之力的殘渣。
——真正完全的敬仰崇拜神明的信徒,單純的就是不爲回報或者目的的付出,纔是最精純的信仰之力。
也難怪信仰神們都是費盡心思的想要提升自己信徒的虔誠度,因爲靠信仰之力吃飯的祂們只有這麼做才能夠改善生活。
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拋棄這部分的殘渣,次一等的就是花費更多的心力去轉化出神力,去除所有的雜質。最不明智的做法,就是來者不拒將其全部轉化成神力,加速自己滅亡的命運。
穆修當然是……選擇後者。
反正轉化出來的神力也不是用於他自身的,他當然不在意這樣的事情。
他真正苦惱的是信仰之力還是太少,積累速度也還是太慢了。因爲那些人們進來祈禱一下的時候,纔會產生點點的信仰之力,這樣的情況當然不可能好到什麼地方去。
真正的合格信徒,應該是建立起了穩定的信仰連接的那種。
舉例來說,就是有着水管互相連接聯通,緩慢卻堅定的輸送着水分,也許“流量”很小,但是這個過程卻不會輕易的停止。
而不是現在這樣,水龍頭扭開了,隔三差五的才偶爾滴出幾滴水珠來。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穆修還不至於有些煩躁,畢竟他非常清楚,在強權推動下強迫信仰的宗教,是不可能一開始就讓人們所接受的。
現在的人們的態度纔是最正常的,只是抱着“反正不要錢”、“祭拜沒有壞處”的想法來對待他這位神明。
一向都能夠很正確的處理其他人與自身的位置與距離關係的穆修,自然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就生氣,只會覺得很正常。
真正讓他有些煩躁的是,那些傢伙的祈禱——
滔滔不絕的祈願,無數的聲音都在自己的腦海之中響起,那些傢伙雖然對於信仰自己這件事不怎麼在意,完全就是隨意糊弄的態度。
但是在祈願想要得到什麼事物的時候,卻反而非常的認真,以至於生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神明不能夠理解自己的意思,同一件事翻來覆去的叮囑無數次。
結果就是這樣,在穆修還不習慣信仰神的狀態與模式之前,他只能夠忍受這樣的騷擾。
收穫與付出不成正比,自然讓他感覺到惱怒,雖然說他也並不打算付出,但是那羣泛信徒的信仰的時候的態度以及索取的時候的態度的明顯對比,實在是讓人惱火到極點。
只不過,他也沒有因此就做出些什麼過激的舉動出來。
這本來就是預料之中的情況,不是嗎?只需要等到三天之後,施展神蹟就可以了,那個時候纔是真正的步入正軌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嗯?終於下定決心過來了嗎?我還以爲要動手製造「意外」了呢。”
穆修似乎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先是挑起眉頭,然後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當然早就知道會有其他的勢力的人們過來查探情報的事情了,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什麼涉及宇宙奧秘、干涉世界運程的關鍵,想要窺伺到相關的未來片段可謂是非常容易。
事實上,眼下的局勢也正是他和國主大人刻意營造出來的,不然的話又怎麼會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國主大人恰好離開了駿府城?
這其實是在給某些別有用心的人主動製造機會——
因爲如果不這樣的話,她們是不會乖乖的幫助自己傳教的,所以需要讓對方“自己”發現某些所謂的事實真相,這樣子她們纔會深信不疑的去執行。
……
……
並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早已經被某種高等存在把握到了,也並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只是某種偉大意志的推動。
丹羽長秀和津田信澄站在神殿之外,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邁進了眼前的神殿之中。
人類這種生物,都會堅信自己的認知與存在,不會輕易接受不理解的事物。
哪怕潛意識之中已經得知了自己所追索的問題的答案,並且明白了那到底有多麼的驚人。然而只要還沒有在明面上得到再次確認的話,她也還是會當作是不知道的,所謂的自欺欺人正是如此。
“那個,萬千代……我們爲什麼要來這裡啊!”
津田信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雖然確認神殿四周都沒有什麼守衛的存在,但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
“信澄大人,今川家的變革似乎是環繞着這新出現的宗教來進行的,所以其中必然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秘密。今川義元可不是什麼無的放矢的性格,這其中肯定有值得她這麼重視的緣由。”
侍女打扮的丹羽長秀目不斜視,低低細語道。
“如果想要搞明白她到底是爲了什麼的話,我們就必須過來一趟……況且這神廟似乎也沒有禁止外人接近,就連其他的商人都能夠過來,不管是打聽消息還是求神拜——”
話語到此很是突兀的戛然而止。
神殿之中很空曠,也很安靜,敏銳的感知力讓丹羽長秀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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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清秀少年卻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苦笑着抱怨道——
“我總覺得這裡有些詭異,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暗中注視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