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怪你

儘管那一箭飛來的力量讓她差點失去重心,葉辰安還是死死扒住了牆頭,咬緊牙關迅速向外跳去。

只聽撲通一聲,她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不穩地落地牽扯到了傷口,痛感油然而來,刺激着葉辰安的神經,而這時身後還有一列腳步聲向這邊趕來,葉辰安顧不得那麼多連忙站起捂着傷口向前方逃去。

長久的奔跑和肩膀上的陣痛讓葉辰安出了一身虛汗,在寒風肆虐下,那些汗又很快被吹乾,冷熱不斷交替,她的頭有些昏沉,漸漸失去了方向,已經不知何時跌跌撞撞地進入了一片漆黑的樹林。

追兵一開始確實與她隔了很長一段距離的,可他們畢竟都是些訓練有方的宮中侍衛,體能與中箭的葉辰安相比不知強過多少,所以很快他們和葉辰安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短。

葉辰安知道再這樣下去被追上是遲早的事情,她只好伸手握住箭頭用力向前一拔,長箭瞬間離身,疼得她長吸一口寒氣,全身顫慄,大腦立馬清醒。

使着這股勁兒葉辰安不顧其他只管埋頭向前衝,好在又和他們隔開了些距離。

直到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迴盪在樹林裡,葉辰安再次感到危險,馬蹄踏在地面上所產生的大地震動就像踩在她的心跳上。

前後夾擊,葉辰安一時僵在原地,驚悸不安,她迫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去觀察周圍地形有沒有可以逃生的方向。

只是還沒等葉辰安有所行動,前方浩浩蕩蕩一隊人馬就已經到了她不遠處,因着夜色濃煙,葉辰安看不清是些什麼人,而且其中一個人影還不等馬停就飛快的衝她跑來,她趕緊拔腿向側邊逃去。

“郡主!”

葉辰安猛的停住,回頭去看:“昭行!”

葉昭行不等她再次開口,直接快速走到葉辰安身邊,雙手把她緊緊擁在了懷中。

在那一瞬間,周圍好像突然變得安靜,一切定格,只能聽到葉昭行驚慌急促的心跳聲。

只短短月餘,每一次他不在葉辰安身邊的時候,她都發生了意外,每一次他都後怕不已,倘若葉辰安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自己活在這世上也就失去了任何意義。

所以在他看到葉辰安的那一刻,葉昭行又怕又喜,只想緊緊抱住她,一點也不敢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

葉辰安感受到了他微微發抖的身體,擡手去拍了拍葉昭行的後背:“昭行,我沒事……”

因爲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葉昭行又箍的太緊,葉辰安左肩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她不得不動了動身子,餘光間撇到了一旁的馬上之人,兩人對上目光之後葉辰安面色一怔,心跳莫名緊張起來。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是在三年前,他的眼睛如同鷹視一般銳利回頭望向了她,而現在葉辰安又再一次感受到了。

蕭晏注視着兩人,眸底陰沉而又凌厲,他發現葉辰安看到自己之後,冷臉將視線轉向前方,眉宇間殺氣迸發,縱馬提劍帶領身後衆人衝向已經快要趕到的追兵。

葉辰安趕緊對葉昭行說道:“昭行,你先放開我,後面的追兵過來了!”

葉昭行也察覺到了身後動靜,鬆開葉辰安準備前去幫忙,剛走出一步卻又突然回身把葉辰安扶到一顆大樹旁邊坐下:“郡主,你待在這裡別動!我很快回來!”

葉辰安對他笑了笑:“好,不動。”

在葉昭行轉身的一剎那,葉辰安的身體立馬軟了下來,她大口喘着氣,用手牢牢捂在左肩防止傷口繼續流血。

其實葉辰安又怎想在這種時候坐在一邊任由別人護在身前,更何況追兵都是衝她而來,可是現在她連站起來都很吃力,過去了也只是給他們徒增麻煩,只好先原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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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宮裡追來的只是一支普通的隊伍,而蕭晏帶領的是北韓騎兵,這些騎兵大都在北方草原的馬背上長大,威猛驍勇,所以很快就分出了勝負。

那些侍衛見自己根本不敵來人便紛紛扭頭逃跑,蕭晏卻像泄憤一樣不給任何一個人從他眼前逃走的機會,大步追上已經跑遠的幾人將他們挨個精準斬殺。

而那些北韓的騎兵見到南靖的士兵本就忍不住大開殺戒,再加上主子都不給那羣人留活路,又沒有收到停手的命令便把這裡當作了戰場,只想要對方性命。

葉辰安看了卻有些憂心。

她曾經認爲陸霆是御前侍衛可以爲祖父的事情轉圜一下,而且又是同胞,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對他們起殺心,但是從後來皇宮的步步緊逼來看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可笑天真。

所以她現在並不是因爲大內侍衛的死在憂心,現在最要緊的是蕭晏不能再繼續殺南靖皇宮裡的人了。

上次她已經透露給了陸霆自己與北韓人相識的事情,如果永嘉帝信了並且重新調查很快便會有結果,可是現在皇宮還在繼續追殺她就說明永嘉帝根本沒有把她的話當回事,甚至還會懷疑自己也和北韓暗中勾結。

現如今這種情況,如果這羣侍衛因爲追殺她而死在這裡,永嘉帝追查起來就會很容易查到是北韓人所爲,這樣她證明祖父的清白會更加困難,而且兩國也會交惡,戰爭只會在一觸之間爆發。

她才親眼看到那麼多飽受戰亂摧殘的難民,只想天下能夠太平,還百姓們一個安穩的家園,於是葉辰安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想要去勸阻蕭晏停手。

當她快要走到跟前的時候,只見遠處皇宮的方向駛來了一匹快馬,一路朝着正在舉劍準備刺向倒地侍衛的蕭晏方向而去。

伴隨着馬蹄的匆忙,來人高聲大喊:“劍下留人!”

蕭晏聽了這話只偏頭看了那人一眼,手上動作卻沒有停止,右手持劍向前微微用力,把劍推進了那個侍衛的胸膛。

來人已經行至蕭晏跟前,他近距離看到地上那人很快沒了動靜死在眼前,又對上蕭晏陰冷的目光,一時間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蕭晏則在拔出長劍的同時手腕輕輕轉動,瞬間右臂一揮朝來人指去,可誰知這劍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停留在半空,而是刺進了一個人的胸前,儘管在他看清來人之時,已經在拼命收回手上力度,可長劍還是進去了半寸。

“蕭晏,不可以殺他……”

說完這句話只見葉辰安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身子不穩向前倒去,蕭晏見此忙把長劍向旁邊一丟,伸出雙手去接住葉辰安。

“郡主!”

“辰安!”

不遠處的葉昭行和一邊的李奕急忙跑了過來。

蕭晏看着葉辰安,神情緊張:“你幹什麼!不要命了嗎?”

這一劍正好刺到了葉辰安中箭的地方,葉辰安已經疼的沒有力氣,倒在蕭晏懷裡虛弱的回道:“他是太子,不可以……”

葉昭行和李奕想前去查看葉辰安的傷勢,可蕭晏已經將她橫身抱在身前朝反方向走去。

李奕連忙追了過去拉住蕭晏,只看向他懷裡的葉辰安道:“辰安,你怎麼樣?”

葉辰安剛想開口回答,蕭晏搶先她一步冷聲對李奕說道:“放開!”

李奕鬆開蕭晏的胳膊,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你要帶辰安去哪裡?”

“用不着你管,你現在再攔我一步,我便殺了你!”

李奕像是不怕死一樣,堅定的站在那裡:“你不能帶她走!她是我未過門的太子妃,我必須帶她回東宮!”

蕭晏聽了這話厲色瞪向李奕,眼中怒意勃發,扭身繞開李奕隨後向騎兵高聲下令:“給我攔住他!”

騎兵應聲而來,把李奕死死摁在地上,他只能對着蕭晏前行的背影大喊:“辰安,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查明葉家的所有事情!然後讓你正大光明的嫁入東宮!”

葉辰安則用盡全力向後喊出一句話:“不要傷他!”

隨後她只感到蕭晏抱她的手上力度變重了一些,胳膊和大腿都有一點痛感,卻也不敢說話,老老實實任他帶着自己離開。

不知爲什麼葉辰安覺得在蕭晏的懷中很有安全感,很想多多體會一下這種感覺,只是她真的好累,眼睛根本睜不開了,更沒有精神再去答謝今日蕭晏的相救之恩了,想必他此時也不想聽,於是她伸手把胳膊搭在了蕭晏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了。

葉昭行跟在身後看到這一幕,面上浮現出了一個複雜的表情,他爲葉辰安開心,遇到了一個像自己一樣願意保護她的人,只要她好,便一切都好。

可是這件事情如果突然多了一個人去做,自己的心又有些空落落的,唯一能留在她身邊的身份要失去了嗎……

葉辰安這一覺睡了很久,當她醒來已是第三日的凌晨,在那個熟悉的村子裡。

她醒來瞧見蕭晏正立在牀邊看着她,神情憂慮,看到她睜眼面色才緩和下來。

而葉辰安此時卻覺得心安無比,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

蕭晏眉頭輕皺:“你還有心思笑?”

“我是想謝謝你。”

“既然你沒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

葉辰安起身去拉住蕭晏,把心中想說之話問了出來:“蕭晏,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你說的是哪個氣?”

“三年前在青山……”

“我從未因爲那個生過你的氣。”蕭晏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可是我讓你差點死掉。”

“那是在戰場上,勝敗生死乃是常事,你我又爲不同陣營,所做都是爲了自己的親人,爲什麼要生氣?”蕭晏又頓了頓道:“而且我也刺了你一劍算還回來了。”

葉辰安聽後有些喜悅,一時得意忘形扯到了傷口沒忍住嘶了一聲。

蕭晏看到把她拉到牀邊躺下,忍不住開口斥責:“你身上中了箭爲什麼還要過來擋劍!他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葉辰安嘆了口氣:“他是我從小長到大的玩伴,一直對我照顧有加,出於情誼我也該救他。”

蕭晏轉動了一下眼眸:“是因爲你鐘意於他吧。”

“不是,不是。”葉辰安連連搖頭:“先帝以前是定下了我和太子的婚約,可是因爲祖父被扣上了謀反的罪名,所以皇上就在觀雪樓把婚約給作廢了。而且我對他本身就沒有男女之情的,也不想入宮被困在裡面,還有我鐘意的人也不是太子那樣的……”

“那是什麼樣的?”

葉辰安想了想:“我也說不清楚,是能和我一起面對困難那樣的吧。”

蕭晏眼眸又轉了一下:“那就是葉昭行?”

“啊?”葉辰安露出了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他只是我的家人,再說我要是鐘意昭行早就和他私定終身了。”

蕭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語氣中多了責怪對葉辰安說道:“那你知不知道今日的舉動有多危險?你既然不喜歡他還要以身護他!”

葉辰安面帶顧忌道:“主要是因爲他是南靖的太子,如果他出了什麼事,兩國必會因此交戰,你會被你父皇責罰的。”

蕭晏沒想到她會想到這些,心中有些異動。

隨後葉辰安又正色說道:“而且我也不願看到那種生靈塗炭的場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北韓和南靖都像鶻月國那樣不去參與戰爭搶奪不好嗎。”

蕭晏只緩緩道:“鶻月國是因爲盛產珍貴藥材與寶石,國家富庶,又地處沙漠不易攻打纔有資格高顧暇視。可百年來南靖與北韓交界處的城池與礦山向來分不清楚,只能通過兵戈來決定歸屬,所以不管是我殺了南靖的太子還是有一個士兵不小心邁過了兩國邊界線都會引起一場戰爭,歸根結底只要北韓與南靖之間有利益紛爭就不可能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的。”

說到這裡蕭晏的眼眸中多了一些無奈:“自古以來一個國家的統治者若是沒有野心和慾望只會被別國吞併,你不想被壓制就必須要強大,主動出擊才能防止別人來攻打你。而且人一旦有了權力就會想做這世上的最強者,是永遠也得不到滿足的,所以戰爭和掠奪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

葉辰安把眼睛望向蕭晏:“可是這樣,你和我就永遠都是敵人。”

蕭晏迎上她的目光,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