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能?”
姜族長滿眼兇光地瞪向剛剛出聲質疑他的年輕後生:“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飯都多。”
“她姜安寧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難道還能不比你們清楚?”
“打小我就見這丫頭是個心術不正的,後來更是剋死了爹孃,成了沒有人要的孤女,更是缺了教養。”
“像是這種有爹孃生沒爹孃養的,能會是什麼好東西?”
姜族長用詞極盡惡毒:“更何況,心思深沉之人,難道會把心思深沉這幾個字寫在臉上,叫你看出來不成?”
他冷哼了一聲:“連我都險些被姜安寧這丫頭給騙了過去,你們知道什麼?”
那年輕的後生當衆被訓斥,自覺有些丟了面子,麪皮發燒,低下頭抿脣不語,心裡卻是惱了姜族長的。
其他人更多還是默不作聲。
他們都覺得,姜族長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太過了。
姜安寧罪不至此。
可他們也覺得,這丫頭確實也是該吃些教訓了。
不過就是會賺些錢罷了,也太高調,太不懂得做人了。
更何況,他們都還指望着由姜族長出頭,幫他們從姜安寧的手裡頭,討要些好處來呢!
萬一爲姜安寧說了什麼話,把人給得罪了,到時候就不帶他們分一杯羹了,那可怎麼是好?
誰也不想因爲一時的同情,就被排斥在利益之外了。
這麼想之後,衆人頓時心安理得許多。
周然更甚:“我看族叔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趙海這人,我還是瞭解的,不像是會做下這種事情的人,指不定還真就讓族叔說中,是姜安寧用盡心機算計的!”
他貓哭耗子似的嘆了兩聲:“倒是可憐了我趙叔跟趙嬸兒,將鄰居家是留下來的孤女,當成是親閨女一樣看待,盡心盡力的照拂,滿心歡喜的將人說給了自家要繼承家業的長子,就是擔心她往後受委屈了。”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恩將仇報……”
周然搖頭嘆息:“可憐,可恨吶!”
若是不知真相的人,聽了這樣子的話,只怕真的要以爲趙海有多麼的無辜倒黴,攤上姜安寧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未婚妻,最後不僅自己鋃鐺入獄,還連累的家裡人,也跟着落魄遭罪。
衆人聽了這話,大爲震驚,只覺得周然不要臉至極!
“真沒想到,往日瞧着老實巴交,蔫聲蔫語的人,說起瞎話來是這般的厲害。”
有人小聲的嘀咕了句。
旁邊人十分不恥的嗤笑了一聲:“要不怎麼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畫人畫皮難畫骨呢?往日裡瞧着老實巴交的人,實際上不定怎麼花花腸子呢!”
兩人聲音壓的極低,甚至見周然的目光,狐疑地看過來時,飛快的撇開目光,閉緊了嘴巴。
誰都沒有在這個時候,不識趣兒的去爲姜安寧辯解、正名。
周然還在同姜族長一起,一唱一和的污名着姜安寧的名聲。
有人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生硬地出聲打斷:“族長,這事兒,咱們到底要怎麼辦啊?”
“是啊,族長,我看這事兒,還是得儘快拿出來個章程才行,可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你得想個辦法啊,安寧丫頭那邊,咱們到底該是個什麼態度?”
有了一個人開口,跟着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聽你們倆在這兒,罵的這麼厲害。是要徹底跟人撕破臉,還是想咋的?”
“咱們是該態度強硬點兒跟姜安寧討個說法,還是想點法子,跟人打好關係,求着人帶帶咱們。”
一個“求”字說出口,頓時就讓姜族長的臉色不好了起來。
周然素來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見人臉色不好,立馬開口抨擊起那人來:“姜安寧一個小輩、晚輩,不說來主動的過來拜見大傢伙這些長輩,送上孝敬,怎麼還要咱們上門去求她?”
“這像話嗎?”
“她這樣簡直就是罔顧人倫綱常,毫無教養,不知人情世故!”
“各位長輩們不與她計較,那是各位長輩們的氣度,是君子之腹不裝小人之行!”
“若是她還要一些臉面,顧及一些名聲,就該主動的上門來拜訪各位長輩,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把賺錢的法子,告訴咱們大家夥兒。”
“怎麼能是咱們低聲下氣的過去求她?”
“那未免也太給她臉面了!”
“這不是助長她的囂張氣焰嗎?”
“只怕這個口子一旦打開,往後她便更要得意洋洋了。”
“說不定還會蹬鼻子上臉,愈發的得寸進尺,再也不會將咱們這些同村的長輩放在眼裡!”
“那往後咱們姜家村豈不是成了姜安寧一個人說了算的地方?”
“咱們怕不是還要在這個地界,仰望着她的鼻息生存。”
周然很是大義凜然的煽動着村裡人的怒火:“那咱們豈不是都成了她的奴隸,還能有什麼自由可言?”
衆人:……
有這麼嚴重?
“你們可千萬別不把這當回事兒!”
周然怒紅着眼睛:“一個村子,本就應該相互扶持,團結友愛,只有這樣,咱們村子纔會發展的越來越好,越來越有希望!”
“她姜安寧既然有這個本事,那就應該拿出本事,來爲村裡做貢獻。”
“讓咱們大傢伙都能過上好日子。”
“讓咱們村兒,成爲十里八村最讓人羨慕的存在。”
周然情緒激烈的拍了拍,怒問:“可是她姜安寧爲什麼要如此自私,爲什麼就是不肯帶着咱們大傢伙一起發財致富呢?”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爲了一件事兒嗎?”
衆人茫然:“爲了什麼事兒啊?”
“當然是爲了算計咱們。”
周然煞有其事的說道:“她就是想要咱們,看她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什麼都是好的。”
“她過得越好,咱們過的就越差。”
“因爲姜安寧她一個人,把咱們全村所有人的氣運,財運都給吸走了,她是在獻祭咱們,成全她自個兒。”
衆人不由得“啊?”了一聲,明顯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震驚住了。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假的?有什麼依據嗎?這未免也太玄乎了吧。”
有人實在是聽不下去,出聲質疑。
周然冷嗤了一聲:“真的假的?有什麼依據?玄乎?”
“你在問我這些話之前,有沒有先問問你自己?”
“好好的回想回想,在姜安寧沒有發達之前,你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會覺得不快樂,會覺得痛苦嗎?”
“你會因爲沒有錢而感覺煩惱嗎?”
“會因爲每天只能吃一些簡單的菜疙瘩,吃一些野菜粗麪,就覺得食難下嚥嗎?”
衆人都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年頭有的吃就不錯了,何況他們還是能吃飽呢。 哪裡還敢挑三揀四,嫌棄這個不好吃,那個不好吃的。
嫌不好吃?
那肯定是乾的活兒還太少。
不夠累,也餓的少了。
真餓到了那個份兒上,別說是野菜,粗麪,菜疙瘩,就是那粗稻殼子裡頭摻沙子,他們都能吃的噴香噴香。
在場的好些人,曾經甚至是去逃荒過。
就姜族長,當年不也落草爲寇,上山當鬍子去了嗎?
要不是趕上八年前,那土匪窩裡頭的土匪,突然間被人給一窩端了。
他哪裡有現如今的風光與安定?
指不定早就什麼時候身首異處了。
更不要說,那些逃荒去了更遠地方的人了。
那逃荒的一路上,還不是有什麼吃什麼?
能啃到一口樹皮,都能心裡美上三天,覺得是老天爺眷顧,賞了自己一個活命的機會。
怎麼可能還會嫌棄?
周然見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附和他,同他一起對姜安寧大行抨擊之語,心裡頭有些惱。
這些粗陋低賤的鄉野村夫,真真是毫無腦子。
那姜安寧究竟是對是錯有什麼重要的嗎?
只要大家一致覺得姜安寧是錯的,姜安寧對不起大家,姜安寧理應賠償他們的損失費,不就好了嗎?
到時候他們就有了足夠的理由去姜安寧家裡頭鬧。
總不至於他們這老些五大三粗的漢子,還會懼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們兒。
一個女人坐擁那麼多的家產,不曉得分給村裡的爺們兒們享受享受,也不怕折了壽!
周然的心裡頭滿是怨憤,卻也不得不繼續耐着性子,哄着衆人義憤填膺:“咱們從前肯定是不會覺得日子有多麼的苦。”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呀。”
“有姜安寧好吃好喝的日子對比着,咱們手裡的窩窩頭,她就不香了。”
周然嘆了一口氣,看着唯一跟他有着共同理念的姜族長:“遠了的咱們就不說了,就只說近的。”
“族叔,之前姜安寧在她家裡頭,宴請咱們全村的人吃飯那事兒,您應該還有印象吧?”
提起這件事情,姜族長的臉色,瞬間就冷沉了幾分。
那一次,姜安寧那個死丫頭,竟然敢奪取了他分配豬肉的權利,簡直是不知死活,不懂尊卑。
這件事情一直是藏在他心裡頭的一根刺。
每每只要想起來,他就恨姜安寧,恨的牙癢癢。
“這麼大的事情我自然是記得的。”
恐怕這一輩子就算是死了,化成灰,也斷不會忘。
周然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頓時又看向其他人,再次問道:“這事兒大家夥兒也都還記得吧。”
“記得啊……記得……”衆人稀稀拉拉的迴應聲中,還夾雜着些許咽口水、吧唧嘴的聲音。
有一說一,那天在姜安寧家裡頭吃的飯,簡直是他們這十幾年來、二十幾年來,吃過的最好最香的一頓飯。
至今回憶起來,仍就是忍不住吞嚥口水。
只盼望着什麼時候能再吃上一頓就更好了。
周然瞧着他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十分嫌棄。
“大家難道就沒有覺得,自打吃過那一頓飯之後,再回到家裡頭,無論吃什麼都不覺得香了嗎?”
“就拿我來說吧,從前我要是能有口新鮮的鹹菜,那都能哐哐吃掉兩大碗粥。”
“還能再吃下去兩個饅頭。”
“那滋味兒,別提有多香,多美了。”
周然冷哼:“可是現在呢?”
“在姜安寧家裡頭,吃過了那麼好的一頓飯,有酒,有肉,有雞鴨,有魚,再回家再吃個鹹菜,我只覺得惡臭難以下嚥。”
“平常最愛吃的饅頭也不覺得香了。”
“滿心滿眼想的,都是那些肉包子、餃子、滷肉火燒,哪裡還看得上這些沒滋沒味兒的饅頭鹹菜呢?”
“而這一切,都是怪誰?”
“不就是怪姜安寧非要顯擺自己多有錢嗎?”
“如果不是她,炫耀似的請咱們全村人吃了那麼一頓好的,咱們的日子依舊還是會跟從前一樣,只要有吃有喝,就是安穩幸福。”
“她這樣子做,不就是爲了噁心咱們,看咱們不痛快嗎?”
衆人心裡頭滿是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還可以這樣想嗎?
他們個個臉上,都有了些許羞恥的顏色。
總覺得周然這話聽着,未免也忒白眼狼了一些。
只是……
衆人誰都沒有應聲,只是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在了姜族長臉上,大有要唯姜族長馬首是瞻的意思。
姜族長沉默不語。
他覺得周然這話說的還是差點兒意思。
沒有說到他想要的那個點上。
“如果姜安寧請咱們吃這樣的一頓好飯,是爲了請咱們全村人過去,共同商議,如何一起賺大錢的事情,是爲了讓咱們開開眼,待到以後跟她一起賺錢了,每天都會過上這樣的好日子,那說起來就合理多了。”
周然突然恨極:“可是她並沒有!她不僅沒有帶着咱們一起賺大錢,自私自利的毫無奉獻精神,還眼睜睜的看着咱們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而無動於衷,多惡毒啊!”
“姜安寧此舉,簡直就是蛇蠍心腸!”
“她就是別有居心,噁心至極!”
“想看着咱們如何痛苦掙扎,以此來襯托她的日子有多麼的舒坦,幸福。”
“她就是惡毒!惡毒!惡毒!”
“非常惡毒!”
“極其惡毒!”
“非常極其惡毒!”
“此等蛇蠍心腸,就該是讓老天爺降下一道雷來,劈死她!”
周然疾言厲色的罵了一通,見姜族長果然眉眼舒展開了些,微微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馬屁,總算是拍對了地方。
“如此歹毒之人,對咱們大傢伙做如此惡毒之事,咱們難道就不該去上門討要個說法嗎?”
衆人全都沉默不已。
說不出來話。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全都瞠目結舌的看着周然。
這、這、這……這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