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有過瘋癲行爲的江妃,忽然不知是何緣故,突然自盡,也不算是多麼稀奇了。”
王尚呵呵幾聲:“就連最一開始,江侯府的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不也是絲毫沒有過懷疑嗎?”
“所有人都以爲是江妃瘋了,纔會做出難以讓人理解之事。”
“爲何,就在一切都可以隨着時間就此隱藏的時候,江安侯府卻像是忽然間接受不了事實,懷疑起江妃的死因有異?”
嬌娘若有所思:“這麼說來,是有人刻意的,給江安侯府的人遞了消息,引得他們生了懷疑?”
“顯而易見。”
王尚哼笑:“最開始的時候,江安侯府的人也不過是惋惜,失去了江妃在宮中的力量,對整個江安侯府的勢力無異於是削弱了大半。”
“但他們當時想最多的,是如何再送進宮去一位妃嬪,繼續從前江妃在時的榮光。”
“更何況,江妃還有一雙兒女,若是他們不送人進宮去,便只能要別人來養他們的外孫了。”
“孩子現如今還小,從小就無人教導親近孃舅,往後長大了,又如何會在親近江安侯府?”
“若萬一來日繼承大寶的是江妃之子,身爲新帝的孃舅家人,卻不得新帝的親近,更得不到恩寵,地位豈非尷尬?”
王尚:“可無論怎樣,至少在當時,江安侯府的人,從未懷疑過江飛的死因有異,對江妃之死雖然心痛,卻並無不可接受之意。”
“直到他們突然間懷疑起來,並擺出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推翻皇權,也勢必要查清楚真相的態度,纔在事情已經過去多日,該毀掉的證據早就已經被毀了個乾淨,就算是當時有什麼疏漏,那麼多時日過去,也早就應該掃平一切。”
“可偏偏,咱們的那位主上,不僅沒有讓人將證據毀去,還有意無意的,引導着江安侯府的人,發現了桑靜婉的存在。”
正因此,當江安侯將桑靜婉謀害寵妃與皇嗣的證據,遞交給皇帝時,纔會引得龍顏大怒,欲要降罪桑氏滿門。
接着,就是皇帝派人,親自調查江妃的死因。
最終將江妃的起因,定格在江寧織造所進獻的香雲紗有異。
進而牽扯出江寧織造有過失不察之罪,致使江妃殞命,皇嗣有損。
那場香雲殺案,足足牽連了九百九十九六條人命。
舉朝譁然。
接着便是江安侯府被龍顏震怒所惱,所厭棄,一再遭到貶斥。
桑氏一族倒是因爲早已與桑靜婉斷絕關係而得以保全。
真正獲牽連之罪,與江寧織造上下老少上百口人一同獲罪被斬殺的,實則是嶺南姜家。
也就是姜安寧親爹姜氏男的本家。
縱使嶺南姜家高聲申辯,爲己喊冤,言明姜氏男早就已經與桑靜婉恩斷義絕,連那個賠錢貨也是被她給帶走了不知所蹤姜氏男更是早就已經再娶,重新生了一對兒女。
根本就與桑靜婉沒有任何關係了!
就算要牽連,也根本不應該牽連到他們姜家啊!
可惜他們的申辯,註定也不可能傳進皇帝的耳朵。
莫說是傳進皇帝的耳朵了,就是江安侯府,也不可能聽到這一段真相。
畢竟當初代替天使前往嶺南姜家傳旨並監斬的,就是他們的人。
並且在執行完這一趟任務之後,他曾經的兄弟,在一起出過多次任務的好夥伴、好戰友,便於皇帝面前自盡了。
如果不是在臨死之前,他的這位好朋友,將這一樁事情告訴了他。
恐怕還有可能,這世間除了那位君心難測的帝王,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便是楊清這個,攛掇着桑靜婉夫妻失和的狗東西,也根本就不知道,那個隨着桑靜婉一同離開了嶺南姜家的男人,並非姜安寧真正的生父。
嶺南姜家被滅門以後,江巍爲調查真相,親自前往江安縣。
隱姓埋名,成了小小姜家村的村正。
一待就是八年。
可惜,引他過來江安縣,本來就是那位帝王佈局下的其中一環。
又如何真的能夠讓他發現什麼真相呢?
不過都是些徒勞無功罷了。
“可這一切成功的前提是,當初無聲無息害死江妃的方法,已經隨着桑靜婉的死,徹底消失了在這世間,不會再有人知曉。”
“就連桑氏一族的,都不會這法子。”
“否則又豈有他們留性命在這世上!”
可如今,卻忽然間發現,姜安寧竟然也會調製香料方子。
那她究竟會了哪些?
會否有可能,在桑靜婉進京之初,就已經有所預料,此行必不能有命而回,所以提前將這個法子交給了姜安寧?
當初他曾親自帶着人,以嶺南姜家的名義,闖進了姜安寧的家中,仔仔細細的蒐羅了一遍,將一切有可能記載這法子的東西全部都銷燬掉了。
應當是不可能會有錯漏纔對。
可偏偏,姜安寧就是會調製香料……
萬一,桑靜婉的那些本事,並沒有記載在什麼紙張竹簡之上,而是盡數口述教給了姜寧。
那可就樂子大了!
他們可是從來沒有懷疑過,甚至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姜安寧會有可能得到了桑靜婉的傳承。
否則又豈會放任江巍在姜家村,在姜安寧的身邊,足足待了八年之久!!
萬一這此間有什麼錯漏疏忽,讓江巍從姜安寧那裡得知江妃真正的死因。
王尚不敢想,這又會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雖然現如今,江安侯府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
想要以己之身撼動皇權,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與浮游撼樹無異。
可想要毀掉帝王的聲名,卻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偏偏他們的這位帝王,最在乎的就是名聲。
真要是讓江安侯府把他多年以來營造的帝王深情給毀掉,只怕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我倒是忽然間有些期待了。”
王尚緊張過後,反而鬆弛了許多。
“期待?”
嬌娘不解的看着他:“期待什麼?”
大難臨頭嗎?
她也一樣不敢想,姜安寧很可能得到了桑靜婉傳承的這消息,被傳回宮中以後,會有怎樣的災難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那位肯定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活剮泄憤也說不定。
“當然是期待咱們那位自大的君上,在知道這個真相消息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王尚笑了笑,帶了幾分瘋批痞氣:“我想,他忽然間指名要江安縣第一繡娘爲江巍準備婚服,應該是從來沒有想過,姜安寧很可能會得了桑靜婉的傳承吧。”
畢竟他們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呢!
他們可是比江巍還要更早的監視着姜安寧,卻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會調香制香……
“你瘋了吧!”
嬌娘怒目而視,瞪着王尚:“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期待的?真要是讓那位知道了,你我都得死!”
“不得好死!”
“那位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有多麼的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還期待上了?”
王尚輕笑:“我爲什麼不能期待?看一個自以爲運籌帷幄的人,忽然失去了對所有事情的掌控,難道不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兒嗎?”
“瘋子!”
嬌娘有些崩潰:“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瘋子嗎?
王尚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或許他真的是瘋了吧。
從他對姜安寧心軟的那一天開始,他可能就已經開始瘋了。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以你我之力,根本不可能改變任何事情。”
“聖旨已下,姜安寧勢必會進京。”
王尚略有警告的看了眼嬌娘:“保全你我性命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在不該多話的時候胡言亂語。”
“你應該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吧?”
嬌娘微愣了片刻,隨即有些彆扭的哼了一聲,翻白眼道:“我還沒有那麼蠢,放着好好的安穩日子不過,沒事兒找事兒給自己惹麻煩。”
她當然不會蠢到,把這種可能會要了自己性命的消息,說給宮裡那位知曉。
否則第一個先死的就會是她!
不是被王尚殺死,也會被宮裡那位給賜死!
就算僥倖逃脫,往後也少不得日夜擔驚受怕,躲避追殺。
她纔不要過那種狼狽日子。
只是……
嬌娘抿着嘴,看了眼王尚:這男人又是爲了什麼而背叛呢?
前不久,王尚言之鑿鑿說他對姜安寧並沒有男女之情的場景,仍舊還歷歷在目。
那他現在的行爲,又算什麼呢?
叛逆?
王尚自己也不知道。
揮退了嬌娘,王尚肚子坐在椅子上,發呆。
良久,他纔出聲感嘆:“終究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當年他有負桑靜婉,如今這般,就只當做是贖罪吧。
王尚忽地起身,換了一張人臉,大踏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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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寧漫無目的地在縣衙大牢附近來回踱步,東張西望。
看起來就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面色焦急。
實際上只有她心中清楚,她是迫切的想要再聽到剛剛的聲音。
奈何,那聲音就像是故意捉弄她一般,從她耳邊消失之後,病假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