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趙海已經解除了婚約。”
“並經由縣令大人,與江安縣諸多百姓的共同見證,在公堂之上,退還了趙海當初,向我下聘之時,所贈予給我的二十兩聘銀。”
“我既然已經將當初趙家給我的聘禮,不多不少的全額退還了回去,那趙家,不也就應當退還,我當初所給予的全部嫁妝嗎?”
“婚約既然已經解除,彼此拿着各自的錢,各回各家,各找各娘,有什麼問題?”
姜安寧一板一眼的跟人解釋:“更何況,當初與趙家說定了婚事之後,趙家所有人的日常花銷,都是由我來承擔支出的。”
“我甚至沒有去計算,這些名義上是共同花銷出去,實際上大部分都是由趙家所有人花銷的銀錢,更沒有討要、追究,要求他們返還。”
“已經是足夠仁至義盡了吧。”
她忽地想起一樁事兒,冷笑了兩聲:“以及,趙家當初雖然聲勢浩大,嚷嚷的幾乎是讓十里八村都知曉,他們家花了大價錢來娶我做媳婦兒。”
“又是給我買了這,又是給我買了那,還足足給了20兩的聘銀……”
姜安寧“呵”了一聲:“可實際上,趙家不僅沒有給我買過任何的首飾財物,連當初說好的二十兩聘銀,都是打了借條的。”
“說是給二十兩,實際上只給了二兩,餘下的十八兩,約定了會分三年,分期給我。”
“還把話說的十分好聽,說是隻當借我的。”
姜安寧忍不住笑了幾聲,想起這件事情,莫名有些無語到發笑。
在公堂對質時,她氣頭上,都忘了這件事情。
“不過,雖然趙家後面,也並沒有把約定好的十八兩銀子聘禮給我,但在衙門對質時,我還是還足了二十兩銀子給他趙家的!”
姜安寧擲地有聲:“於情於理,我將安寧都問心無愧。”
“更不欠他趙家分文。”
“如此,我又爲何不能夠拿回我的嫁妝?”
她一通有理有據的反問,駁斥的姜族長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姜族長才怒不可遏的大聲吼道:“這怎麼能一樣?”
“退還人家給你的聘禮,那是應當應分的!”
“人家是給你聘禮,是爲了跟你成婚,把你娶回去過日子。”
“你現在說不嫁就不嫁了,因爲些許小事兒,就百般矯情,死活的鬧着要解除婚約。”
“那退回聘禮不是應該的嗎?”
“本來就不是你的東西,你就算是想留下,也沒有那個資格留下!”
姜族長冷哼了聲:“你的那些嫁妝,怎麼能夠跟趙家給你的聘禮,混爲一談?”
“簡直是笑話!”
“毒婦!”
“荒謬!”
“荒謬至極!”
“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
“你這是婦人之心,毒如蛇蠍!”
姜安寧聽着人詭辯的話,也忍不住笑了。
“是嗎?那我倒是想聽聽,姜族長的高見。”
“且與我說一說,這退還聘禮與退還嫁妝,爲何不能混爲一談?又怎麼就不是一回事兒了?”
“趙家給我的錢,我原封不動甚至是加倍還了回去。”
“他們給我的,我既然已經還了,那我給他們的,不也一樣應該還回來纔對嗎?”
“怎麼到了姜族長嘴裡,倒好像我退還聘禮之後,再向他們討要我給過的嫁妝,是成了什麼……十惡不赦之罪。”
姜安寧無語的忍不住笑,銀鈴兒般的笑聲,咯咯咯的不停。
她好像聽到了這個世上最荒謬、最無語、最好笑的笑話。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解除了婚約,退還聘禮是應當應分,退還嫁妝卻成了蛇蠍心腸。
這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姜族長怒了,他覺得姜安寧是在嘲笑他。
賤婦!
果然,當初就不應該心慈手軟,留下這個小賤人!
身爲小輩兒,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尊敬他這個長輩。
沒規沒矩!
毫無教養!
難怪會沒了爹孃。
【我去!這老登西也太不要臉了吧?這麼不要臉的話,他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彈幕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歎爲觀止。
【他居然還有臉問女鵝在笑啥……還能是笑啥呀?瞅見屎殼郎戴面具了唄】
【這老登西可真是光着屁股拉磨——轉着圈兒的不要臉吶,嘖嘖嘖】
姜安寧挑了幾句,笑着唸了出來。
登時又把姜族長給氣的老皺巴臉泛黑。
“你、你、你……”
他“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沒憋出來個響屁,氣的自己個兒好懸沒背過氣兒去。
“我就在這兒洗耳恭聽着呢。”
姜安寧如青松般挺拔無畏,嘴角微微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看耍猴兒一般,看着姜族長。
好像真的蠻期待,想要聽聽姜族長嘴裡,能蹦出什麼屁來的。
“請姜族長指教指教吧!”
她目光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也就咱們這些人都聽聽,學學。”
“往後說不得,真有什麼需要如此不要臉的時候,到時候大家夥兒要是抹不開面兒,放不下道德的底線,多想想姜族長您此時的嘴臉,指不定就能放下了呢!”
姜安寧三言兩語,夾槍帶棒的,又把姜族長給狠狠罵了一通。
姜族長氣得不行。
目光環顧着四周,竟然不見一個站出來幫着他的,心寒又憤怒。
這些個沒有骨氣的東西!
只是被這娘們兒說了幾句爛糟話,一個個就好像是縮頭烏龜似的,躲在那兒連個屁都不敢放!
簡直就不值得他如此費心費力的幫着他們爭取好處!
一羣廢物!
眼見着衆人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姜族長深吸了幾口氣,儘可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能夠自亂了陣腳,被姜安寧的幾句話給攪了心神。
否則指不定真的就要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到時候就算他真的有理,見他吭不出聲音來,也要變成他沒理了。
姜族長默默給自己打氣了一通,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他冷哼了聲,頗有幾分想要居高臨下的看着姜安寧。
奈何姜安寧身姿挺拔、站如青松,在氣勢上直接就壓倒了他。
姜族長才剛抖擻了不過兩息,就心虛的彎了脊背,用手抹着嘴巴,想掩飾自己抑制不住吞口水的慌亂。
“這、這有什麼好說的?”
他企圖用大聲遮掩自己的底氣不足,奈何嘴巴一張,直接磕巴了起來。
尤其是,冷不丁的被姜安寧那麼一質問,又被姜安寧用似笑非笑的鄙夷目光給看着,心裡瞬間就又虛了兩分。
“這、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趙家爲了娶你,幾乎是舉全家之力,傾家蕩產才湊夠了聘禮。”
“這樣大的事情,人家出去炫耀幾句怎麼了?”
“任憑是誰,做了這樣的有本事兒的一件事兒,都值得高興、值得炫耀,說出去讓人羨慕羨慕吧?”
“二十兩的聘禮!那可不是小數目,你就放眼去看,莫說在咱們村,就是整個江安縣,就是那縣城裡頭住的豪紳老爺,也沒有這個本事,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說拿出二十兩下聘,就拿出二十兩下聘!”
“就是我家孫女兒要說給秀才家兒子的時候,那秀才老爺都沒說能拿出二十兩的聘禮來!”
姜族長冷哼了聲,說起自家孫女那仨瓜倆棗的聘禮後,底氣漸漸足了起來。
“這樣多的一筆錢,人家說給你就給你了,是,沒錯,你肯定又要說,是打了借條的,沒有立刻的給到你……可那又能怎樣?”
“他就算一時之間,沒有能夠拿出來這麼多錢,是不是也承諾給你了?”
“是不是說了以後一定會把這個錢給你補上?”
“只是一時的湊不上來這麼多,所以沒有立即給清罷了。”
“又不是不給你!”
“那這二十兩聘禮,就是說破了天去,也是實打實存在的!”
姜族長瞅了眼姜安寧,目露鄙夷:“可你心高氣傲,有了旁的主意。”
他小聲嘀咕了句沒敢叫人聽見的話:“指不定是還已經找到了下家,給縣令做小的去了。”
被姜安寧陡然凌厲的目光一瞪,瞬間息了聲音。
姜族長咳咳了幾聲,目光看向別處,纔有繼續說道:“心裡有了旁的主意,便再也瞧不上趙家這份掏心掏肺、傾家蕩產給你湊出來的二十兩聘銀了!”
“於是揪着人的丁點兒錯誤,鬧的是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無非就是想要讓人同情你嘛!”
“好成全了你那顆想解除婚約,又不想揹負罵名的髒心爛肺!”
姜族長小心的在心裡嘀咕了兩句,翻了個白眼:我還能不知道你了?
妥妥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心裡髒,就看誰都不是個好餅。
“而現如今,你既然是已經得逞,與趙海解除了婚約,不再嫁給他,那麼自然應該退還當初他是爲了娶你,纔給你的那些聘禮。”
“這很難理解嗎?”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實嗎?”
姜族長底氣越說越足,腰桿子都挺直了起來。
“可嫁妝是什麼?”
“那是你爲了嫁到人家家裡去,也爲了感念人家給你聘禮的恩情,贈予給人家的。”
“你給出去的東西,再往回要……那不是不要臉嗎?”
“你咋好意思的呢?我就問。”
“更何況,東西是你自己給出去的,也是你自己死活不想嫁,可不是人家趙家不願意娶,人家趙家,都沒追究你討要補償……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要知道,就是因爲說了與你的親事兒,趙海便沒有再相看其他人家了!”
“結果這親事都說定了這麼長時間,你卻說不嫁就不嫁了。”
“於情於理,你都欠着人家一個媳婦兒。”
“把你給出去的那點兒嫁妝當成是補償,不也應當應分的嗎?”
姜族長一番話說的理直氣壯,說的自己都信了,止不住的點頭,對這套理論很是認可。
四周的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在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匪夷所思。
不知道是誰,不小心說出了聲音:“……族長他這話,說的有些不太對吧?咋聽着那麼讓人不得勁兒呢?好像有點兒太強詞奪理了吧?這不就是狡辯嗎?無理攪三分的感覺。”
微弱的聲音,在針落可聞的此時,顯得格外清晰。
姜族長頓時老臉一黑,目光銳利的,瞬間就鎖定了那個說話的人。
嚇得那人渾身一激靈。
生怕等下,姜族長會像剛剛那般,一言不合的,衝過來把他也踢死。
衆人紛紛避開了目光,不願意與姜族長產生對視。
明顯是不太認可姜族長這套雙標詭辯的。
人羣再次寂靜無聲起來。
姜安寧忽地笑了兩聲,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安靜。
“看來,羣衆的眼睛,果然是雪亮!”
“就算我什麼都不說,大家夥兒這心裡頭,也都跟明鏡似的。”
“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
“知道是非黑白。”
姜安寧瞥了眼姜族長,連與人辯駁,跟人講道理的念頭都沒有,只輕笑了一下,彷彿對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東西,根本不值得搭理。
可明明她什麼都沒有說,連反駁一句都不曾,卻好像什麼都說了,令人如芒在背。
姜族長臉色十分難看,怒瞪着姜安寧,期望對方能夠向他服個軟兒,別讓他下不來臺。
奈何,姜安寧連個多餘的眼神兒,都懶得施捨給他。
姜安寧瞥了眼仍舊盯着他,彷彿還惦記着蓄勢待發,與她搏命的姜大樹一眼。
“大傢伙都不是瞎子,你兒子究竟是怎麼死的,所有人都看見了。”
“不是你顛倒幾句黑白,就能夠改變事實的。”
姜安寧到底還是心軟了。
她想着,喪子之痛,的確是足以令人瘋癲。
或許,姜大樹也並非存心想要將責任甩鍋給她。
只不過是一時間,接受不了喪子的巨大打擊。
急切的需要一個,能來承擔罪責,減輕他心內愧疚的人。
最好是,還能再索要點錢,免得老無所依,晚年悽苦。
畢竟,到這個年紀了,總不能再生一個吧?
就算生的出,也未必養的大了。
姜安寧想着,若人能夠及時悔過,不妨此時就此揭過。
到底是死了兒子……
“你放屁!”姜大樹怒不可遏,捏緊了拳頭,只是忌憚着姜安寧拎他就像是拎小雞兒似的力氣,不敢再貿然上前,只能怒聲逞口舌之快。
“我兒子就是你害死的!”
“是你!”
“你這個毒婦!”
“如果不是因爲你勾搭了我兒子,讓他爲你說話,與族長嗆聲,族長怎麼會一時不慎失手,活活踢死了他!”
“這都是你造成的!”
“都是你!”
姜大樹歇斯底里,神情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