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做就做,許嘯鋒和珩兒肩並着肩,剛走到教室的門口,沒料到教室裡跳出一個大約**歲大的小男孩來。那男孩一眼看見許嘯鋒,起初是驚訝,接着竟跑回教室裡對着同學們調皮地叫喊着:“嘿!大家瞧瞧,咱葉老師帶了個高大威猛的哥哥來啦!”
這天真的小毛孩子一喊不要緊,整個教室立刻沸騰。要知道珩兒在孩子們眼中那叫一個溫柔,從來不罵人,連這裡年齡最小的孩子也不怕她,纔不過幾天,大家就學會跟這個漂亮老師逗樂子。珩兒看到這羣孩子的臉,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些小東西,沒規沒矩的,再胡鬧我可要生氣了!”
珩兒半天才說出一句話,許嘯鋒看了,不禁躲在旁邊偷笑。這女孩子當個老師也太沒威信了,連生氣時候的表情也這麼漂亮,如果能嚇得到人,那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蹟了。
“小朋友們,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沒等珩兒再說話,許嘯鋒首先走上講臺,大嗓門一出,孩子們才收斂了活潑勁兒。
“高大威猛的哥哥,你是誰啊?”
剛纔的小男孩好奇地睜大眼睛,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許嘯鋒。珩兒暗地裡想,這小孩也成熟得太早了點,居然連“高大威猛”這種詞兒也說得出來,他懂那是什麼意思嗎?但看許嘯鋒的樣子樂呵呵的,好像一點也不謙虛,還在那裡伸出兩條健壯的手臂,鼓了鼓上面的肌肉,擺出一個健美運動員的姿勢。
“我啊?我叫許嘯鋒,是你們棋社的義工,今天特地來跟你們的葉老師一起講棋。”
“好帥的名字啊!”
“那當然了,‘嘯’是對着天空一聲大吼的意思,‘鋒’是拔出寶劍奮勇殺敵的意思,你們應該聽過樑山好漢的故事吧?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哈哈哈!”
許嘯鋒的話,引來孩子們一陣幾乎岔了氣的歡笑,珩兒也忍不住笑起來。
講棋開始了,今天的珩兒似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開心。看着許嘯鋒和孩子們相處得這樣融洽,令整個教室都充滿了春天的生機。那火熱、那空氣中透着的綠意,暖風一般直瀉到內心深處,好像蠶絲兒滑過手邊的觸感一樣舒服。
“嘯鋒哥哥,你說的下一步棋,我要在這裡大飛。”
一個孩子正回答着問題。
許嘯鋒笑眯眯地指着大棋盤上的棋局,在下邊落下白子。“哦,你覺得大飛比較好嗎?可是白棋如果這樣呢?黑棋在右邊的模樣是不是會被壓縮得很委屈?相反,現在我這一手白棋落下去之後,就像老鷹展開大翅膀一樣,是非常好的形喔。”
“對啊!我們都沒想到。那哥哥自己是怎麼下的黑棋呢?”
“下在這裡,逼住。”
“哇!白棋三顆子好難受!”
“難受吧?如果白棋要在這裡硬出頭的話,黑棋只要天頂上一罩就能壓制了,同時還可以破壞左邊白棋的模樣,是不是就一手遮天了呢?”
“嘯鋒哥哥太帥啦!”
全班的孩子在同一時間鼓掌,再次把課堂推向了歡樂的高峰。珩兒在旁無奈地噓了口氣,明明是“一箭雙鵰”,到許嘯鋒嘴裡怎麼就成了“一手遮天”?這人小時候到底是怎麼學語文的?喜歡說成語,卻分不清楚褒貶,孩子們可別在棋沒學會之前,先學到他這破習慣纔好。但她卻多了個心思,她甚至期盼着這個“活雷鋒”能經常來三潭棋社,和她一同教孩子們下棋,也許效果會增強一倍。
下課之後,珩兒送許嘯鋒出了棋社,漫步在京城的大街上。自來北京起,珩兒外出幾乎都離不開自行車,說到散步,而且還跟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男子並肩而行,當真是頭一次。
她記得自己還在杭州的時候,常跟林之韜和方紫蝶去西湖泛舟,樂得悠閒。林之韜總是愛在遊玩之際寫上幾首古體詩詞,她就幫他研墨。儘管林之韜得過三個世界冠軍,卻似乎“視金錢如糞土”,得來的獎金全部存在銀行裡,直到今年彷彿才意識到錢的重要性。可他就算買了漂亮的唐裝,把北京分社佈置得像別墅一樣,還是捨不得花錢買輛轎車,而只買了自行車。他經常對珩兒說:“你跟我兩年了,我的優點沒學到,缺點倒學了一大堆。我是快半百的人了,可你還年輕,用不着這樣省着花錢。就算不考職業段位,也要學會享受生活,等你像我這麼大年紀的時候,纔可以真正享受到悠閒滋味。”
但北京不是杭州,這裡看不到悠閒,只有忙碌。不過,這座大城市也給她帶來了親切的感覺,那種親切感就來自許嘯鋒。這小夥子走路的姿勢並不算好看,或許是身高的緣故,步子邁得很大,走一步起碼可以相當於珩兒的兩步。聽說他是從重慶來的,莫非那地方也跟北京差不多,大家走路都像踩着風一樣快嗎?
命運到底在如何安排呢?讓她碰到許嘯鋒這樣的人,到底是不是上帝想故意跟她開玩笑?從小到大,她雖然長的漂亮,卻不是那種特別會引人注意的女孩,這人怎麼還會主動來幫她的忙,給孩子們上課?但她由衷地對他產生感激,不因爲他的灑脫和熱情,而是出於禮貌上必須做的事。她側頭望向許嘯鋒,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對他說了一聲:“許六段,謝謝你。”
“謝我?”
珩兒突然的道謝,卻讓許嘯鋒吃了一驚。
“我是要謝謝你今天來做我的搭檔,我看得出來,孩子們真的很喜歡你。”
許嘯鋒紅着臉撓撓頭,“孩子們喜歡就好,只要你不跟你那個記者好姐妹一樣當我是野蠻男人,我可以經常來這兒講棋。你知道我一個大男人,不習慣跟人說N個對不起,用實際行動來表示對你的歉意應該更好。”
“看你認真起來的樣子,我倒挺不習慣的,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幹什麼要你經常來做義工?再說三潭棋社教練多的是,又不缺人。”
珩兒試探性地說着話,心中卻悄悄覺得有趣。
“不是缺不缺人的問題,是你們的那種教育方法有點問題。”
“你這是什麼話?三潭棋社的教練員都是林叔叔親自挑選的,你僅僅憑第一印象就懷疑他們的專業,這是不對的。”
許嘯鋒微微一笑:“你別介意,我絕對不是懷疑你們的專業,只是我覺得,就因爲你們的教法太專業,纔不適合教小孩子。圍棋是枯燥的東西,這些學棋的孩子們大多都只有六七歲,正值追求新奇年齡,老師如果只講專業,他們遲早有一天會厭煩的。我想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咱倆扮美女與野獸,保證孩子們一堂課下來,學了什麼東西幾輩子都還記得。這就是‘馬甲效應’,許嘯鋒和葉珩兒披倆馬甲,脫了馬甲還是這倆人兒,但教學質量就成鑽石級啦!”
珩兒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個許嘯鋒,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開玩笑?這一長串的“高談闊論”,前半段聽起來正經得不得了,後半截卻像電視裡演的反轉劇一樣,立刻變成了搞笑版。
“還有啊,你也別再叫我‘許六段’,既然是朋友,以後叫我的名字就行。”
“嘯鋒?”
珩兒輕輕喚出他的名字,許嘯鋒悄悄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少女臉上又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霞。聽說師叔林之韜住在杭州,是地道的江南人,珩兒大概也是打那地方來到北京的。儘管自己沒有去過美麗的江南水鄉,卻聽人說那裡的姑娘就像出水芙蓉一樣亭亭玉立。走在身邊的珩兒就是如此,迎着溫暖的陽光,幾分嬌柔、幾分羞澀,不帶俗氣,好像落入凡間的仙子。
“珩兒,我以後就這樣叫你了,不介意吧。”
許嘯鋒心想,自己若是會寫詩或者作畫,一定要把她當作最好的題材。不過很可惜,自己就算硬去學那些玩意兒,也壓根兒沒那天賦,從懂事開始他就只喜歡下棋。現在,他甚至埋怨老天爺爲什麼不把他造得完美一點。
“嘯鋒,介不介意我問你個問題?”
她突然擡起頭,眨了眨眼睛。
“當然不介意,怎麼了?”
“你的棋真的是馮伯伯教的嗎?據我所知,馮伯伯的棋是屬於氣勢磅礴型的,而且他對大局的掌控能力非常強,他的幾個弟子的棋譜我都看過,幾乎都有他的影子。可是很奇怪,我看了你和林叔叔的對局,卻一點也沒有那種感覺,更多的是銳利和霸道,似乎比韓國棋手還好戰,連小蝶也被你嚇到了呢。”
許嘯鋒聽了她的話,暗暗在心裡叫苦,自己給她的到底是個什麼印象啊?他傻傻地摸着頭陪笑着,好半天才接上她的話。
“大概是我從小就比較調皮,所以根本沒學到老師的優點,倒學了一大堆缺點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珩兒對他的評價竟然變得尤其重要。而這麼一回話,本來是想謙虛一下,沒想到他悄悄重複了一遍,倒覺得好像自卑似的。完蛋了,這下活該被人家瞧不起,居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沒想到珩兒突然伸出手,拍下了掉在他頭上的一片樹葉,笑得跟花兒一樣漂亮,似乎根本沒在意他說的話。“雖然我是第一次看你下棋,也沒看到馮伯伯的影子,卻真的好喜歡你的棋。剛勁、有力,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也會頑強地進行最後一搏,是那樣的積極和勇敢,我甚至找不到更適當的詞語來形容……在別的棋手身上不容易看到的東西……對了,活力,就是那種時時刻刻都充滿生機的活力!”
許嘯鋒猛然怔住了,她這是……在讚美他嗎?看着珩兒那純真的眼神和欣喜的笑容,那種溫熱的感覺比春雨飄在手心上還舒服。活力嗎?他從沒聽過有人用如此好聽的詞彙來形容他的棋,在老師眼裡,他永遠是個搗蛋鬼,師兄師姐們最多也說他的棋不錯或是很棒,這個“活力”無疑令他豁然開朗。這姑娘難道真是傳說中的天使,能帶給人美麗心情嗎?他凝望着她,一時竟忘了行路,好半天才低着頭跟她說了聲謝謝,但他覺得自己必須轉移話題,要多在這話題上說幾句,他怕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對了,我覺得北京這地方,好像不太適合你。”
“爲什麼?”
珩兒好奇地問。
“因爲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還是跟江南水鄉的美景比較搭調。北京雖然名勝古蹟很多,但街上到處都是鋼筋水泥、人潮洶涌,忙忙碌碌的,而且每年都有風沙……”
“你以爲我是江南人,因爲太秀氣所以很難適應北京的生活嗎?”
“難道不是?”
許嘯鋒驚奇地望着珩兒臉上淺淺的笑容,隱約透露着一種無言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