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是黑色的經線;覆手,是白色的緯線。紋枰之上,線與線交錯的風景,亦是由思想和情感創造。這些沒有人能數清的變化,每一種形態都蘊涵着心的意義。因此,我願隨心而動,朝自己真正追求的方向下自己的圍棋。珩兒,只要看到你的笑容,我就會堅持我的步伐,和你攜手向前進。◆
三菱杯半決賽的日子終於到了。中國隊和中國臺北隊的代表在棋院見了面,舉行了一個盛大的賽前宴席,讓兩位參賽選手握手、碰杯、照相。大虎道場的“四虎將”都到了場,不過剛一出現,就引來無數記者的包圍,照相機的鎂光,幾乎把整個現場都變成了絢麗的舞臺。珩兒一大清早便坐在隔壁的研究室等着比賽的開始,方紫蝶拍完照片後,也進了研究室,準備隨時對研究室的職業棋手們進行採訪。另外,棋院還來了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就是駱巖的恩師魏遠山九段,特意從日本乘專機趕來觀看愛徒比賽的他,很快就引起了現場和研究室裡的又一波**。
許嘯鋒則顯得頗有些緊張,各種儀式過後,是中國特色的文藝表演,他坐在那裡,渾身上下似乎都覺得不自在。原來所謂的國際大賽,就是這些繁文縟節加上洶涌的人潮來襲嗎?他悄悄把頭低下去打了個呵欠,苦笑了幾聲,正式的對局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纔開始,而下棋以外的時間讓他靜坐,對他來說簡直就跟坐牢差不多。偏偏珩兒不是記者,身爲觀衆的她又不能直接進入現場,一想到珩兒,小夥子恨不得立刻飛奔到隔壁去先見她一面再回來,至少看她一眼也比呆坐在這裡好。但周圍坐的都是中、日、韓三國圍棋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更可怕的是馮大虎就坐在他身邊,除非他會靈魂出竅,否則根本別想溜掉。
“嘯鋒,你這小子是不是坐不住了?我勸你最好打消要跑掉的念頭,這裡可不是我的道場,是國際賽場。爲了表現我們中國棋手的優良素質,你就算再怎麼不喜歡、不自在,也得給我乖乖坐在這兒等到對局正式開始。”
馮大虎早就感覺到許嘯鋒有些不對勁,悄悄提醒着他,一面把一柄摺扇交到他手裡。
“老師,把這玩意兒給我幹嘛?”
許嘯鋒覺得奇怪。
馮大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我剛剛纔跟你說過在國際賽場上,你代表的不是你許嘯鋒一個人,是我們中國圍棋隊,你那麼快就把老師的教誨當耳邊風啦?扇子是棋手的標誌,你平時不用沒關係,今天你無論如何都必須給我拿好了,這樣纔像我們中國隊儀態莊重的棋手。”
“不要啦,老師,算我求您行不?您明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穿西裝打領帶,還有帶扇子。上次您開什麼宴會都把我折騰得夠嗆,今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按照您的吩咐做一次,可我真怕待會兒下棋的時候,這些東西會把人活活憋死。”
許嘯鋒轉頭望着老師的臉,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像在哀求馮大虎,把這些他不喜歡的東西都去掉。馮大虎卻伸出兩個指頭在他手臂上使勁掐了一把,疼得小夥子差點叫出聲來。
“渾球,你是不是故意要給我丟臉?還要給全國人民丟臉?全國所有的體育頻道,加上韓國、日本的電臺都會對你的比賽進行直播,那麼多雙眼睛都盯着你看,你以爲那些全是假的?話說回來,阿巖就比你強多了,他還不是頭一次參加國際大賽,我怎麼就一點也沒看到他緊張成這樣?”
馮大虎一面指着坐在對面陣營中的駱巖,一面訓斥着許嘯鋒。
許嘯鋒一聽到他誇獎駱巖,不服氣地衝着老師做了個鬼臉,“是,駱巖英俊,駱巖瀟灑,駱巖帥氣,駱巖樹大招風。”
“不是樹大招風,是玉樹臨風好不好?”
馮大虎無奈地撇撇嘴,許嘯鋒褒貶不分的絕招,最好別在記者面前用上,否則國人的臉面就更給丟盡了。
“我知道駱巖是您的親生兒子,學問跟別的條件又都比我好,他纔是會給您臉上爭光添彩的人。像我這種渾小子,跟他本來就不是同一國的,要怎麼跟人家比嘛?”
“我真是想狠狠扇你一巴掌,什麼叫做不是同一國的?阿巖是中國人,你也是中國人,誰贏都是爲咱中國爭光,看來我非請你爸來北京揍你不可!”
一聽到馮大虎提到他父親,許嘯鋒不吭聲了,只在心裡一個勁埋怨老師的思想古板。他說的“一國”不過是說駱巖和他的思想、層次、生活環境都不一樣,偏偏馮大虎要扯到嚴肅的問題上,還把父親搬出來壓他,簡直讓人無奈到了極點。
繁瑣的儀式終於在上午九點半全部結束,許嘯鋒也總算從憋悶中解脫了出來。他和駱巖在各自的房間裡休息了半個小時,便準時走進了對局室。
“駱巖,我們又見面了。”
這次是許嘯鋒主動去打招呼,然而駱巖的反應很冷淡,半理不睬地對他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他的服裝上。
原來,許嘯鋒趁休息時間脫下西裝,穿上了一身運動T恤和運動褲。當走進賽場的時候,他壓根兒沒去注意直播,大家不都說棋手也是運動員嗎?運動員穿運動服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幹嘛要穿西裝?他深信這是別人把事情搞錯了,不過馮大虎恐怕已經七竅生煙了吧。
根據裁判的指示,兩人坐到棋盤兩邊猜子分先,許嘯鋒又拿到了白棋,擡頭一望,竟看見駱巖在對他微笑。
“許嘯鋒,不要忘了,熱身賽上你就輸給了我,那時候你拿到的也是白棋。”
刺耳的語言又來了,爲什麼這個傢伙總喜歡挖苦人呢?不能上當,駱巖一定是在爲珩兒的事在嫉妒,才故意要擾亂他的思想,好讓他在比賽時無法集中精力。許嘯鋒沒有回答駱巖,只是把裝着黑棋的盒子順手遞給了對方,他絕對不能被這種攻心戰術所迷惑,就算是爲了珩兒,自己也要全力下好這關鍵的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