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兩三年嗎?日子一晃就過去了,除了每年回臺北去給我爸爸掃一次墓,剩下的時間,我都會在北京等着你回來。嘯鋒,你不用擔心我,我在北京有固定的工作,看到那羣學棋的孩子,我已經很開心了。況且,我也可以去大虎道場找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們一起玩啊,還有駱巖和語曼,他們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又怎麼會不快樂?如今的葉珩兒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連笑都不太會笑的傻瓜了,你也知道的,不是嗎?”
她的口氣說得好像極其輕鬆,許嘯鋒卻能感覺到其中藏着沉重。他何嘗不明白珩兒故意要讓他走,是不想他因爲她而耽誤了事業,當年送別程語曼的一幕猛然涌上心頭,若是真要一別,這段來之不易的愛是否也會隨着時間而煙消雲散?
珩兒緩步走出亭子,攜着他的手走到一棵桂樹下,止住了腳步轉過頭來。許嘯鋒望着站在樹下的她,那棵樹的位置是否也太好了點兒?明月的光輝,從枝葉的縫隙中瀉下,剛好照在珩兒隨風輕飄的秀髮之上,讓她看起來更有仙子般的美,若幻若真。
“珩兒,我真的……很希望你說,你不要我走,要我留在北京,可是,你爲什麼卻偏偏用這樣的方式讓我被你推着走呢?”
許嘯鋒將她摟入懷裡,強忍着眼角欲落下的淚。
“嘯鋒,我也是棋手,我怎麼會不明白你去韓國這一趟,對你的人生會有多麼大的影響?你是個爲圍棋而生的人,你天生就是一個潛力超強的棋手,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你如果不把握它,我一定會爲你感到憂傷和遺憾。你若是真愛我,那就去韓國,你把這個拿去,有它陪伴着你,就好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珩兒低聲細語着,從頸項上取下一件飾物,將它放在他的手心。許嘯鋒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精緻的金吊墜,然而這吊墜吸引人的地方卻不是它由黃金製造,是鑲嵌在它上面的一塊粉色橫玉。他的手接觸到那塊玉的時候,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儘管他不會鑑別珠寶首飾,此刻也能猜想到,這塊橫玉有多麼珍貴。
“珩兒,這個墜子是……”
“爸爸告訴我,這個墜子從我出生的時候,就戴在我的脖子上了,所以他纔會給我取名叫珩兒。‘珩’的意思就是橫玉,這玉有冬暖夏涼的特質,也會隨着人體溫的改變而改變它自己的溫度。嘯鋒,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貴重的東西,也是我最珍愛的東西,我想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它一定能把我的愛從中國傳遞到韓國,還會給你帶來好運。”
她的眼中綻放着月亮般的光芒,許嘯鋒本想說話,珩兒卻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脣。良久,二人才結束了這微帶心酸的纏綿,珩兒羞澀地低下頭去,將那個嵌着橫玉的吊墜小心地系在許嘯鋒的左手。
“我一定會回來的,當我回來的時候,就正式向你求婚,等我……”
他默默在心中低語,撫上她柔軟如絲的發,聞到那髮香味融着桂花的清香。他也會等着她,到他們真正能因爲愛互相結合的那天,他會帶給她這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微涼的秋,在綿綿細雨中,許嘯鋒依依不捨地告別了所有愛他的人,登上了去韓國漢城的飛機。這一天,氣溫似乎特別低,在上飛機的前一刻,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但手上的吊墜似乎真有驅散寒冷的作用。很快的,冷的感覺便消失了,有的只是來自珩兒心底的溫度。
當天下午,他就和隨同兩名工作人員一起抵達了漢城,韓國棋院的代表來到機場,對他進行了一番熱情的接待,併爲他安排了韓國一線棋手住宿的高級公寓。讓他感到尤其高興的是,崔銀翔竟然就住在他的樓下。
原來,韓國的個人比賽項目衆多,棋手們隨時都準備着連續幾天應付好幾場不同的比賽,積極性比中國棋手還高。許嘯鋒剛到漢城,就面臨了韓國王位戰,後天就要參加這個比賽的32強賽,接着還要準備棋聖戰。他總算知道了什麼才叫真正的辛苦,韓國的一線棋手們,隨時隨地都排着各種比賽,似乎把時間用擠的也擠不出一絲空閒。
崔銀翔的弟弟崔銀峻是個身材高大、體型有些發胖的男子,長期陪在哥哥身邊,爲他充當着助手和翻譯。許嘯鋒是崔銀翔的跨國戰友,又剛從中國來,熱情的弟弟自然就成了兩人交流服務的“中介”。
“銀峻哥,不是我親眼看到,還真想不到韓國的圍棋氣氛比中國還要濃厚呢。”
許嘯鋒坐在寢室裡,正和崔銀峻聊天,因爲崔銀翔剛參加完一場比賽,需要休息,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去打擾他。
崔銀峻見這小夥子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直盯着他看,便猜到他心中所想。“嘯鋒,你是不是覺得,我跟我哥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還有……我的漢語。”
許嘯鋒紅着臉,傻傻地摸了摸頭,“銀峻哥,你的心思還真是細緻到像針尖一樣的地步,都被你看穿了。”
“傻小子,不是我的心思細緻入微,是每個第一次認識我的中國人都有你這種反應,我早就習慣了。”
崔銀峻拍拍他的肩膀,說起了自己和兄長的故事。
“你是不知道,我哥小時候也跟我一樣胖,聽我媽說,他出生的時候有五公斤重,還被選上過超級寶寶呢。可能是基因的問題吧,我們家三個兄弟,臉都長得不像,後來從事的工作也不一樣。大哥是服裝設計師,二哥就下圍棋,我就搞電子商務。可能是圍棋這東西太傷腦筋,結果二哥越變越瘦,最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不過他的身體可一點都不弱。”
“真的嗎?我實在不敢想象他以前的樣子呢。”
許嘯鋒聽得饒有興趣。
崔銀峻繼續說:“我二哥這個人其實什麼都好,就是不太會說話,在國內都沒有什麼朋友,外國人就更不用說了,只有嶽智興一個。但自從跟你下了三菱杯之後,我是真覺得他把你當了新朋友,那去中國留學三年的我也不是白唸的書,所以我就給你們義務做翻譯囉。我不妨告訴你,我的未婚妻是中國人,等我滿了三十歲就可以結婚,到時候也會跟你去北京。”
“難怪,原來你是留學生。”
許嘯鋒恍然大悟,但崔銀峻那套到三十歲才結婚的理論又是什麼呢?他悄悄朝那邊望了一眼,卻見剛剛還笑得很開心的崔銀峻,發出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