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手拿《人才招聘報》來到柳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5點鐘了。他是到殷陽中醫診所來應聘的。
柳鎮只是一個有着千兒八百戶人家的小鎮,殷陽中醫診所就建在鎮子外的水塘邊,水塘中的荷花早已經枯乾了,不遠處的河堤下,還有幾座孤零零的墳塋。
張強站在殷陽中醫診所老舊的門口,他就有些後悔了。這樣患者寥寥的診所,張強即使應聘成功,工資也不會高到哪裡去。
聽到張強的敲門聲,殷陽一邊咳嗽着,一邊緩慢地走了出來。殷陽今年50多歲,身體瘦弱,臉色青白,依張強的行醫經驗看來,他極有可能是寒邪入體,脾胃失調引起的病症。
殷陽弄明白張強的來意,他又看了一眼張強遞上來的畢業證書,說道:“好,你跟我來吧!”
殷陽的中醫診所是個四合院,院心種植着三棵古老的槐樹,樹陰濃密,遮天蔽日,張強剛走進院子,就覺得陰氣撲面,他打了一個寒噤。
殷陽領着張強來到了上房,殷陽將他最近得病,需要請一個助手幫忙的情況講了一遍,然後說道:“工資一個月六千,你看可以嗎?”
張強在省城的中醫院工作,一月工資才四千七,殷陽一個月給他六千塊的工資,這真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了。
張強急忙連說可以。殷陽盯了張強一會兒,提醒他道:“其實在你之前,已經來了三個應聘者,他們有的行醫時間比你長,有的學歷比你高,可是他們沒幹幾天,都先後辭職了……”
張強拍着胸脯道:“放心,我一定能勝任這裡的工作!”
殷陽瞧着張強的眼神中,流露都是懷疑的神色,半晌,他才說道:“你先休息一下,半夜子時,有一位患者需要夜診!”
張強的臥室在東廂房中,東房角的桌子上,堆放着滿是塵土的香燭和黃紙,他回想着殷陽古怪的眼神,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可是就在張強有些迷糊的時候,他覺得有一隻冰冷的手在推自己,張強嚇得一聲驚叫,待他睜開眼睛一看,推自己的竟是殷陽。
殷陽也不說話,只是衝他一擺手,張強看了一眼牆上的老式掛鐘,正是半夜12點,看來是夜診的時間到了。
張強跟着殷陽走進了西廂房,西廂房中沒有開燈,藉着慘淡的月光,張強發現房子中間,掛着一道布簾,布簾子上,還有幾塊暗黃色的髒斑,最人的是,在他們這邊的屋地上,擺放着一張木牀,牀上倒放着一個直挺挺的稻草人。
張強正要張口說話,就見殷陽用手指擋脣,對他噓了一聲。
張強在中醫院學醫的時候,他的指導老師牛教授有一次喝醉了酒,曾經對他說過,這世上的醫生分兩種,一種是人醫,一種是鬼醫!
張強正在懷疑殷陽是否醫鬼的時候,就覺得一股陰風襲來,白布簾子隨即開始了晃動,張強看着漸漸顯露在白布簾上的一個幽暗的鬼影,他嚇得“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白布簾子後面竟來了一個女鬼。她死在一百多年前,因爲想找仇家報仇,錯過了投胎的時間,故此就成了無處安身的孤魂。
女鬼經過一百多年的風餐露宿,她的腰背時常疼痛。她前幾天來到了診所,找到殷陽,並定於今晚,請殷陽爲她用鍼灸術,治療一下。
殷陽伸手一把將張強從地上拎了起來,接着將一包銀針,硬塞到了他的手上。殷陽看着驚魂未定的張強,用手示意,今晚的鍼灸,由張強來做。
給鬼鍼灸,張強想都沒有想過。再說,這鬼都是有形無質的東西,可叫他怎麼下針?
殷陽拖着張強來到牀旁的稻草人身邊,那個稻草人的腦門上,便貼有那個女鬼的名字,殷陽將稻草人翻了一個身,然後在稻草人的腰俞、命門等穴位上一點,並示意張強下針。
這些年給鬼治病,殷陽身上也是沾滿了陰氣,雖然他用藥物化解了一些,可是凝結於他骨髓中的陰氣,還是令他的手指麻木顫抖,不聽使喚,這就是殷陽找張強當幫手的原因。
張強哆嗦着手指,一針刺在了稻草人的腰俞穴上,布簾那邊的女鬼,竟發出了“哎呦”的一聲痛叫……
張強給這女鬼用鍼灸術接連治療了三天,這女鬼的腰痛病就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第三天晚上那女鬼臨走前,對殷陽說道:“我的腰痛基本上全好了,爲了表示感謝,您可以到鎮外土地廟的東北角去取20塊銀元!”
這女鬼講完話,便化作陰風,從窗櫺的縫隙中離開了。
殷陽將到土地廟取銀元的任務,交給了張強,可是在張強臨走的時候,他特別叮囑道:“記住,只能取20塊銀元,多一塊都不能動!”
張強滿口答應,他乘着夜色,扛把鐵鍬,就直奔土地廟而去。他來到土地廟的東北角,三鍬下去,就聽“嘩啦”一聲響,一個罈子被他挖碎了,清開浮土和罈子的碎片,張強竟在裡面發現了50塊銀元。
現在銀元的市場價堅挺,這些銀元可是一萬多塊錢。鬼醫治病,真的是太好賺錢了。張強在省醫院上班的時候,因爲爲難患者,最後治殘了一位病人,他聲名狼藉,最後被醫院開除,張強在省城混不下去了,這才輾轉來到了柳鎮。
張強心情忐忑地清理完銀元,竟在罈子底發現了半塊青磚,磚頭上刻着一行字——民國4年,吳三謹藏。
那個女鬼死在清末,而這罈子銀元埋在民國,很顯然這罈子銀元並不是那個女鬼的。張強躊躇再三,最後一咬牙,將這五十塊無主銀元都裝到了懷裡。
張強將20塊銀元交給了殷陽,剩下的銀元就歸了他自己。一個月給鬼醫病下來,張強竟弄來了三根金條,一百多塊銀元和銀錠子,這些東西摺合人民幣,乖乖,竟是十多萬元。
殷陽身體有病,他強挺着將自己治鬼的手段都教給了張強,他見張強能獨當一面了,這天便收拾了一下東西,說道:“張強,我要進城治病去了,咱這診所,你就替我撐倆月吧!”
張強急忙向殷陽保證,一定要兢兢業業,開源節流,將診所幹好。
殷陽臨走前,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反覆地叮囑道:“記住,給鬼治病,不許提錢,至於好了病,鬼給多少,那是它們自己的事情了!”
鬼來看病,也須預約,殷陽在診所的門口,就放有一個敞口的木箱子,哪方的鬼魂要來醫病,只需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樹葉、石頭或者紙片上,然後放進木箱子就成。
張強經過這兩個月的觀察發現,凡是將自己的名字寫在樹葉或者木片上的鬼魂,大多沒錢,而將自己的名字寫在紙上的鬼卻出手闊綽。
今天一大早,張強去門口的木箱子中取預約單的時候,他竟然在木箱子裡面,發現了一張燙金的名帖。
名帖上寫着兩個字——黑虎。當黑虎的鬼魂來到診所布簾子後的時候,張強才明白,這個名叫黑虎的鬼魂並不是來治病的,而是來讓他堵住自己身上的三個槍眼的。
張強沉吟了一會兒,假裝推脫道:“我只會治病,不會堵槍眼!”
黑虎央求了張強半天,最後說道:“只要你幫我堵住了槍眼,我必有重謝!”
張強假裝無奈,他最後找來一盒阿膠,幾樣止痛的中藥,然後將這幾樣東西混合在一起,最後按在貼有黑虎名字的稻草人身上。黑虎身上的槍眼被堵上,他大爲感謝,臨走,他留下了一張欠條,這是一張十萬元的欠條,寫欠條的人竟是臨鎮的一個民營礦主——侯佔山。侯佔山還是市裡的優秀企業家呢。
優秀企業家不能不給錢吧。張強在第二天一大早,坐上出租車,然後直奔侯佔山的煤礦而去。侯佔山一見張強拿來的欠條,大爲驚詫,說道:“黑虎的這張欠條,怎麼會到了你的手上?”
張強剛說了一句,黑虎的這筆錢是從我手裡借的,就見侯佔山一擺手,他身後的兩名彪形大漢猛地衝上來,其中一個大漢高舉木棍,對準張強的後腦就是一下子……當張強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關在煤礦下的廢棄坑道里了。
張強的後腦勺上黏糊糊的都是血,他現在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很顯然,侯佔山保鏢的一棍子,已經將他打成腦震盪了。
張強的眼睛適應了坑道內幽暗的光線後,發現自己竟被關押在一個只有十多米長的廢棄坑道,一座厚厚的大鐵門擋住去路。
張強嘴裡連罵那個該死的黑虎害自己,可是他剛罵了幾句,就聽洞底忽然傳來了微弱的說話聲——張鬼醫,我終於將您等來了!
張強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目光沿着坑道溼漉漉的牆壁,往下一看,只見坑道的地上趴着一個鬼影。
張強哆嗦着嘴脣問道:“你,你是誰?”
這個鬼的名字叫劉豹,他和黑虎都是侯佔山的馬仔。因爲他們倆知道了侯佔山的一個大秘密,最後黑虎被侯佔山開槍打死,而劉豹被侯佔山斷了手筋和腳筋……最後在監獄般的坑道中變成了冤鬼。
黑虎的那張欠條,是侯佔山當工資條打給他的。張強張口說謊,自然會被侯佔山一眼識破。
黑虎實在太壞了,他送給張強欠條的目的,就是想讓張強將侯佔山抓起來,然後給癱瘓的劉豹鬼魂治傷。
給鬼魂接筋,這個活張強可不知道怎麼幹,劉豹一聽張強拒絕,他低聲央求說道:“只要你接上了我的筋,讓我能去找侯佔山報仇,我生前曾埋下了一筆鉅款,那個埋錢的地方我立刻告訴你!”
幸好坑道里有稻草,張強紮了一個稻草人,然後找來四根短鐵絲,當成四道筋,塞到了稻草人的四肢中。劉豹的斷筋被接上,他終於能站起來走路了,劉豹的鬼魂擠出了坑道鐵門的門縫,然後從看守的腰畔盜來鑰匙,將張強偷偷放了出來。
張強臨走,劉豹低聲告訴他,他的那筆鉅款,就藏在煤山山頂的一棵松樹下。
張強逃出了坑道,直奔煤山的山頂而去。到了山頂,他兩手扒土,不大一會兒,便在樹下扒出了一個軍用的書包,可是還沒等他打開書包,就聽四周圍一聲大喝——不許動,你被捕了!
衝出來的竟是警察,張強真被捕了。這書包裡裝的不是錢,而是五千克的**。這些**就是黑虎和劉豹在侯佔山那裡偷出來的毒品。
警察們順藤摸瓜,到山下拘捕侯佔山,侯佔山知道自己罪行嚴重,他腰纏**,逃進煤礦,三天之後,窮途絕路的侯佔山點燃了腰畔的***,就聽“轟隆”一聲,他將自己永遠地埋在了礦井中。
警察們根本就不信張強關於鬼醫的自述,一口認定他就是毒販子。張強無奈,只得領着警察直奔柳鎮,去看殷陽診所。可是鎮頭的水塘邊哪有什麼診所,有的只是一片黑乎乎的瓦礫。
警察向放羊的羊倌打聽殷陽中醫診所的情況,那羊倌詫異地說道:“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殷大夫收了一個徒弟,可是那個徒弟因爲貪圖殷大夫的錢財,竟在半夜偷偷地放開煤氣,想薰死殷大夫,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那煤氣竟自己爆炸了,殷大夫和他的徒弟一起死了,這座中醫診所變成了一片廢墟!”
張強問道:“殷大夫收的徒弟叫什麼名字?”
羊倌說道:“張強!”
張強聽羊館說完話,他兩眼發直“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張強倒在地上的屍體迅速地枯萎,最後變得跟枯樹樁子一樣,小警察嚇得大叫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辦案經驗豐富的老警察急忙走了過來,他盯看着張強不成人形的屍體,說道:“貪心不死,是貪心不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