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教師(二)

果然,一個女人在做飯。

“娘!這是張老師,從學校專門來看你的。”王小雨對那女人說。

“張老師,是來讓我叫小雨上學的吧?又辛苦你跑一趟。是這孩子去找的你吧?每次來個新老師,他都去把人叫來。可是我們家裡窮,餓不死他就算好的。我一個女人家,沒有更多本事了。他爹又不在,你來說再多也不頂事。明天一早,你還回吧。”

我說:“嫂子,現在上學不要錢,你就叫小雨去吧。究竟有什麼難處,嫂子你儘管說,能解決的,我們學校和你一起解決,都是爲孩子好嘛!”

女人沒有再說話。我只看見那炊煙和蒸騰的水汽,水在大鍋裡咕嘟咕嘟地響,柴火在竈洞子裡嗶嗶啵啵地響,紅彤彤的。我和王小雨默默地站着,一直站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就什麼都沒說。過了好一陣,女人掀開碩大的鍋蓋,先從罩子裡揀出幾個大飯糰;拿開罩子,舀了一碗稀飯給我,說:“張老師,你喝吧。”

我接過稀飯,那稀飯可以照到月亮的影子。

“嫂子,你採藥還賺錢嗎?”

“賺啥子錢喲!這山裡,就是個辛苦錢。現在採藥的多了,好藥也不容易找了。”

“就沒打算把小雨他爹找回來,好好過日子?”

“找不到了。”

吃過飯。

洗碗的時候,我發現小雨他娘在一個人偷偷地哭。因爲剛纔她鑽我被窩的事——我想在這個屋裡,也不會有別人了,雖然我也沒看清楚——我覺得在她脆弱的時候問私人問題不是太合適,所以也忍着沒問。

五、旺叔

第二天清早,小雨他娘已經不在了。飯糰在鍋裡蓋着,還冒着熱氣。我對於沒能幫上王小雨感到非常抱歉和羞愧,但王小雨似乎已經習慣了,他沮喪的神情只持續了一會兒,就把那些事忘得乾乾淨淨的了。

我覺得照這樣下去,即使像趙曉慶一樣再來一次,也是枉然,沒必要再重複一次。不過,既然王小雨他娘是和旺叔一起採藥賺錢養家的,那麼找找旺叔,也許是個解決問題的機會。關於旺叔,王小雨說,那是個老單身漢,一輩子沒結婚,也沒子女。因爲白天不在家,所以是找不到人的。

“那就晚上再來吧,一起去你旺叔家,看看你娘工作的地方。”我說。

“我娘不讓我去。”

“爲什麼?”

“我娘讓我看家。她說,家裡長久沒人住,會被山上的孤魂野鬼佔住。到時候,我們就真地方可去了。”

“難道你不想嗎?”我說。說實話,我可不信這種說法,這純粹是騙小孩子的。就好比我小的時候,我媽說我是撿來的,我親爹是走街串巷的乞丐。不聽話就還把我還給老乞丐。你還真別說,這話我當時還信了,從此再不敢輕易搗蛋。所以,我也不打算輕易戳破他娘給他編制的謊話。

“想。”

“就一個晚上,不要緊的。”我說。

“真的嗎?”

“真的。”

於是,我先回學校給孩子們上課,我得讓孩子儘快接受我。因爲,不久趙曉慶就要回城,他的支教任務就快完成了。等到傍晚的時候,我踏着黃昏的餘暉,又來到了村子裡。我看見王小雨遠遠地站在村口迎接我,看見我,他的臉上就立刻綻開了花。

“我還以爲你不來了。”他說。

“怎麼會?人要遵守諾言。說過的話,就一定要做到。”我不失時機地向他灌輸我認爲正確的價值觀。

“嗯!”

我們來到旺叔家。

旺叔家是個石頭壘砌的房子,用木柵欄圍着個院落,也在山頂村子的邊緣,和王小雨家相距有二里地遠。我們到的時候,不出所料,家裡沒人,連只雞也沒有。糊在窗櫺上的報紙已經泛黃破洞,織着蜘蛛網,在山風中呼啦啦地響。

門上掛着一把鐵鎖,已經生鏽了的樣子。

我擺弄了一下鐵鎖,心裡生出不祥的預感。我的腿腳用直覺告訴我,趕快離開這裡,這裡不是我該待的地方!但我看着王小雨充滿期待的眼神,我又不想讓他對我失望。

“小雨,你先回去吧。老師一個人在這裡等旺叔和你娘,好嗎?大人說話,小孩子在場不方便。”我想,即使有什麼問題,也不該讓王小雨攙和進來。

“哦,那好吧。晚上你還來我家嗎?”

“到時候再說吧。”

王小雨走後,閒着也是閒着,我就在院子周圍轉了轉,發現這裡窮是窮了些,但如果安貧樂道,還是可以詩意地棲居的。別的不說,就單是這山水、這空氣、這草甸,就讓人流連忘返了。轉累了,我就在旺叔家屋後的草堆上躺下來,數天上的星星。我是這樣想的,如果旺叔和小雨他娘回來,加工藥材,肯定是要點燈的。到時候,燈一亮,我就知道他們回來了,再去找他們不遲。

山上的露水漸重,當我感到刺骨的冰冷時,旺叔家的燈亮了。

透過石牆的孔隙向屋內張望,我看見一個五十多歲、雖不粗壯但很結實的男子被一個光溜溜的女人壓在牀上,兩人像兩條一黑一白兩條蟒蛇,死死糾纏在一起。我的心咚咚狂跳,幾乎要從胸口噴射而出。

那女人,不就是昨晚在王小雨家鑽我被窩的女人嗎?

六、鬼娃

這個淫Wa!只知道自己快活,卻不管自己兒子的教育。可憐的王小雨!

我快速跑到院子裡,咚咚敲門:“旺叔!旺叔!”

門開了,旺叔光着上身、披着黑色的單衣從門後閃出半邊來,疑惑地看着我說:“你是?”

“我是咱們村小學新來的張老師。”

“你找我什麼事?”

“我是爲王小雨的事情來的。”

“哦,”他臉色立時變得和悅起來,門洞大開道:“張老師請進!”進門後,見我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他問:“張老師,你在找什麼?”

“小雨他娘不在你這裡嗎?”

“小雨他娘?……怎麼會在我這裡!”他斷然道:“我跟她有什麼關係!再說,我們孤男寡女的,她還是個寡婦,就算有什麼事,也不會留她到晚上的!給人知道了,不好聽!我們山裡人,要的只是個臉面!”

“可是……”我想說我剛纔明明見你們在做見不得人的事,怎麼你睜着眼睛說瞎話呢?可是又一想,就算他倆做了什麼事,也不該由我來管。我只是個小學老師,還是支教來的,管不了那許多的。“聽說小雨他娘跟你一起白天上山採藥來的?”

“是的。不過,採藥回來,她就回家去了。”

“不是這個,旺叔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只是想了解一下小雨他孃的收入情況。你也知道王小雨,七八歲了,還沒上學。這已經違反《義務教育法》了!我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他上不了學。”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直盯着旺叔的眼睛,我相信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這種說法。我發現旺叔的表情非常的怪異,我話音剛落地,他就搶過話頭說:“可是,張老師,王小雨已經死了。”

“啊?!”我嚇得幾乎從地上跳起來,因爲我傍晚剛和王小雨道別,他怎麼就死了?“他什麼時候死的?”

“已經死了快一年了。”

“可是,我剛下午還見到他呢!不,就在剛纔,兩個小時以前!”我指着旺叔家大門:“就在那裡,我們在那裡道別。你怎麼能說他已經死了?!”

“他確實已經死了。如果你不信,明天我可以帶你去看他的墳!”

他的墳?墳都有了,那看來王小雨是真的已經死了。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這兩天來看到的王小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是鬼嗎?我可不信鬼,我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學了這麼多年的“物質決定意識”,怎麼可能會有鬼?可,如果那不是鬼,那又是什麼?我的腦子一時間亂糟糟的。

“那就不必了。”我說。我擡眼看了看旺叔,我已經不能確定他是人是鬼。如果他是鬼,王小雨就還活着;如果他是人,那王小雨就已經死了。我無法做出非此即彼的選擇,無論哪個選擇我都無法接受。不過,就現在的情況,我還是願意接受旺叔是人,否則我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裡度過一個晚上了。

當晚,我在旺叔家借住了一宿。

第二天清早,我特地去王小雨家看了看,但我沒敢進那個門。因爲,假如王小雨又活蹦亂跳地跑出來,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無論是人是鬼,我都無法面對。我的手幾次放在他們家柴門上,幾次又縮了回來。

七、父親

半個月後的一天,我正在上課,發現教室門口站着兩個人:我父親和村長有德大叔。看父親這氣勢洶洶的架勢,是來者不善啊。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臺下的同學們致歉,安排他們上自習課,溫習一下剛纔講的內容。

來到我的宿舍。

父親劈頭就是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響:“你說,你一聲不響跑這山窩裡,害得一家人提心吊膽!你說,你是不是該打!”

有德大叔趕緊勸他:“別打了。這還不是爲了我們這裡的孩子嘛!有話慢慢說。”

“你不知道,村長,我這孩子精神有點不正常。”父親對村長說,“我得把他帶走,在這兒再把孩子們也教壞了。”

“不正常?”村長笑了,“那可不!正常的孩子是不會放着好日子不過,到咱這窮山溝裡來吃苦的。不過,他們都是好孩子!”

雖然我有一千個不情願,被父親找到我的根據地,我還是無法在這裡待下去了。因爲如果我不走,他一定會待在這裡,讓我無法正常給孩子們上課,直到我肯走爲止。我瞭解他,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離開這裡。

趙曉慶的接班人半途而廢,他不得不繼續待下去。

孩子們剛和我認識,還沒熟悉起來,我就離開了,對此我深感歉意。我向他們鞠了個躬,然後轉身和父親一起上了阿財的拖拉機。這裡到距離最近的汽車站還有三十多裡,阿財的拖拉機是村裡唯一的機動車。路上,我和阿財談起旺叔和王小雨家的事,因爲我對於王小雨的事始終放心不下。

我說:“阿財大哥,你瞭解王小雨的事嗎?”

“你說的是阿珍家的小雨嗎?”阿珍是王小雨的娘。

“是啊!”

“那孩子可憐!他娘生下他那年,他爹就出去打工了,說要賺錢,好好供孩子讀書呢。可是不知怎麼的,常年不回家,留下他和他娘兩個人,孤兒寡母的;後來,乾脆就不回來了。有說是在外面有女人了;有說是死在外面了。究竟是怎麼了,沒有人知道。山外面那麼大,上哪兒找去呢?他娘慢慢的,就精神失常了。”

“那小雨呢?”我其實是想求證他是死是活,但我不好那麼問。“小雨他還好嗎?”

“沒了爹,娘又傻了……小雨就成了野孩子。這山大呀,富是富不起來,不過餓是也餓不死喲!樹上有野果子,地上有野獸,枝頭上有野雞。餓不死。話說回來,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他了。”

“聽說,他已經死了。”我提醒他。

“死了嗎?我不知道,可能吧。我們這裡有個風俗,孩子未成年就死了,是不出殯的,家裡人就當他還活着。只把屍骨衣冠埋在後山。”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也是個解脫。那麼小的孩子,還拖着個傻娘。他娘,瘋瘋癲癲的,聽說是跟後村的旺叔鬧不清楚。……這話你就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扔,當我沒講過。咱們山裡人過生活,名聲很重要。因爲你是外面來的人,我纔跟你講……這樣下去,你叫他以後還怎麼活?”

八、後記

回到南京,我有很長時間都無法走出王小雨的影子。也許是出於對他生死的疑問,也許是對於那裡孩子們咯咯笑着叫我“張老師”的留戀。我有好幾次拿起電話,想要再次撥通趙曉慶的電話,問問他王小雨的事情,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我沒有。我沒有勇氣面對他,我怕他對我失望。我想,他一定正在找新的接班人,或許已經找到了並離開了那裡。我的父親打算讓我在家靜養一段時間,他說我精神不正常,這樣出去工作只會給人家添亂。這樣我纔有時間理一理這件事。但我發現我還是理不清楚。也許,我是真的不正常吧。上天保佑,阿彌陀佛!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屋謎案第一百二十四章 半夜出遊車禍驚魂第五十三章 狠多愛(一)第一百零四章 三號病室(一)第五章 異物第九十章 陰胎(二)第二十九章 鬼與墳別偷聽死人說話第八章 弒膽第一百零九章 奪魂娛樂城(一)地下標間第一百一十七章 玉佩斷魂(一)第六十二章 鬼澀暮夜(三)第一百三十一章 幽冥之聲第六十七章 美人有約(二)第二十八章 無處安魂第五十八章 無名屍鎮(四)第八章 弒膽樹上有家有仙鐲魔鬼信號第一百零三章 邪花(三)盪鞦韆的小女孩第三章 異親第六十八章 驚魂旅店第一百一十八章 玉佩斷魂(二)第一百二十八章 玫瑰靈棺第四十章 黃泉網吧(三)最後一夜魔鬼信號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性往復第九十七章 榜上有冥(二)第四十九章 謀皮第二十章 詭條第八十三章 惡鬼尋仇(二)第一百二十章命火傳說(二)第六章 弒靈第一百一十二章 奪魂娛樂城(四)第四十三章 舞鞋靈魂(二)第四十五章 約命信函(一)第十五章 鬼衣第四十三章 舞鞋靈魂(二)魔鬼信號鐵路驚魂地下標間第一百零二章 邪花(二)第十五章 鬼衣第三十三章 陰途指針(二)第四十九章 謀皮第三十章 某個人的外衣(一)第一百三十一章 幽冥之聲第十三章 鬼像郵購新娘第四十六章 最後處決(二)第五十三章 狠多愛(一)第二十九章 鬼與墳第六十章 鬼澀暮夜(一)家有仙鐲第一百一十六章 午夜冤鬼(二)魔鬼信號第七十九章 變裝舞會第二十九章 鬼與墳第三十四章 夜半歌聲第一百零六章 情湖鬼女(一)第七十二章 空房有鬼(二)第三十二章 陰途指針(一)第五十八章 無名屍鎮(四)第七十九章 變裝舞會第五十七章 無名屍鎮(三)第四十八章 殉情第二十二章 驚魂第九十章 陰胎(二)第二十九章 鬼與墳第一百二十六章第五十九章 無名屍鎮(五)第三十二章 陰途指針(一)第二十九章 鬼與墳第五十九章 無名屍鎮(五)地下標間第四十三章 舞鞋靈魂(二)地下標間第三十五章 夜半歌聲序第八十九章 陰胎(一)第八十八章 不要輕易許下承諾(二)第九十七章 榜上有冥(二)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性往復第六十三章 鬼澀暮夜(四)第一百二十八章 玫瑰靈棺第十九章 詭林第八十九章 陰胎(一)第六十章 鬼澀暮夜(一)第一百章 白衣丫鬟南樓鬼事凶宅猛鬼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屋謎案黑白照片第一百二十章命火傳說(二)第一百二十七章第一百零三章 邪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