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詭林

三女兩男一行五人沿着茶馬古道踟躇而上,沿路奇峰鱗次,幽谷疊出,前方似乎山窮水盡疑無路,偏偏轉過一個彎後卻柳岸花明又一村。當他們看到前方山腰上的那幢原木小屋後,走在最前面的曹健不禁大聲叫了起來:“就是那裡,我說過的,那就是我們訂好了的山中幽居。”五個人不由得一起歡呼了起來。 走近了這幢由山林中的原木搭建而成的木屋,屋外的牆壁上攀滿了墨綠色的爬山虎,鋸齒形的葉片隨着山風曳動着,就如滾動過的波浪一般。他們嗅到了一股濃郁的木材香氣,曹健告訴四個朋友,這樣的地方,空氣裡含有各種負離子,嗅着原木濃郁的氣息,聽着窗外颯颯作響的陣陣松濤,沒有世俗的打擾,實在是一個最佳的度假之處。

木門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裡。龍非對曹健說:“你不是說這幢木屋很搶手嗎?在網上你是用最高競價才投到了這一週的使用權。可這裡分明已經很久沒人來住過了。”

曹健搔搔腦門,說:“看來我也是被一幫網上競價的托兒給騙了。”三個女生連忙打圓場,說這也沒關係,花一筆錢來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度上一週假,也未嘗不是一件物超所值的事。

木屋裡是兩間客房與一間客廳,另外還有間五臟俱全的小廚房。傢俱除了幾張牀什麼都沒有,還好屋裡準備了一臺用柴油的發電機,否則到了晚上,這裡連一點兒光也沒有。

曹健與龍非是大學同學,他們很早就準備來一次自助旅行。龍非旅行的時候自然會帶上自己的女友周薇,而曹健則是光棍一條,但他一點也不擔心。曹健在一個旅遊論壇上發現了有這麼一個山間木屋度假村後,就立刻競得了一週的使用權。他剛把徵求旅伴的帖子發在校園論壇上,立刻就有兩個女生響應,想與他們一起去森林裡探險。曹健自然不會反對,因爲這兩個女生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兩個女孩中豐滿一點兒的叫區潔,稍稍骨感一點兒的叫陸丹,她們都是從外地考到貿法學院來的新生,還從來沒利用長假到處旅遊過。在森林穿行的時候,她們一看到漂亮的山水就唧唧喳喳地與周薇鬧作一團,還不停用數碼相機拍下見到的一切。進了木屋後,她倆更是興奮得忘乎所以,立刻就拿出了帶來的牛肉乾、情人梅分給大家吃。

木屋只有兩間客房,而在來的時候,龍非就說了要和周薇住一間,剩下的一間客房只能讓區潔與陸丹住——總不能讓兩個美女睡在客廳的地板上吧?所以一想起自己要住在客廳冰冷而又硬邦邦的地板上,曹健心中就鬱悶不已。好在他看到木屋客廳的牆壁上掛着一張獸皮,就稍稍寬慰了一點,這獸皮也算一張蠻不錯的牀墊。

曹健伸出手來取獸皮的時候,忽然覺得手指溼溼的。他仔細一看,手上竟沾滿了淡黃色的粘稠液體,就如水皰破裂後溢出的膿汁一般,是從獸皮背後的木牆上粘到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液體,粘稠的汁液散發出淡淡的腥臊之味,這多多少少讓曹健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猜大概是獸皮在硝制的時候沒有打理好,所以獸皮裡含有的部分微生物發生了基因改變,換句話說就是腐爛了。於是他打消了用獸皮做牀墊的主意,他寧肯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也不願意躺在一羣腐爛的微生物之上。說不定這些微生物還在繼續腐爛,一想到這裡,再加上看到手裡那腥臊的淡黃色膿汁,曹健就禁不住有嘔吐的感覺。他衝進廚房想洗下手,可廚房裡的水龍頭卻滴不出一滴水來。曹健暗笑了一下,柴油用的發電機還沒使用呢,當然水龍頭裡滴不出水來。在進屋的時候,他就觀察了一下,水管是從附近的一面平如明鏡的湖裡抽出來的,抽水的壓力就來自於發電機。 但是手還是必須要洗的,曹健決定去湖邊把手洗一下。

走出木屋,天已經漸漸昏暗了,山風吹得屋後的松林颯颯作響。曹健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山上的樹枝搖晃着,葉片翻飛,就如幢幢鬼影一般。不知爲何,曹健的心裡泛起陣陣涼意 ,他總覺得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隻眼睛正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坐立不安。

在背上的雞皮疙瘩消失了之後,曹健大步向湖邊走去,剛走了幾步,他就被一個東西絆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回頭一看,曹健驀的一驚,他竟不知道是被個什麼東西絆倒的。

這奇怪的玩意像個巨大的蠶繭一般,圓圓滾滾地躺在地上。這繭子外面是一層白色,厚厚的像蜘蛛網一般的東西,透過網眼可以看到裡面黑黢黢的彷彿是粘稠的汁液。曹健心生好奇,走到近處仔細看了看。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於是用腳撥了一下,這繭子蜘蛛網般的外殼卻很脆弱,“嘶”的一聲,外殼破了,裡面果然是烏黑的汁液,汩汩地從殼裡流淌出來,滲進地裡,轉瞬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灘黑色的水漬。而蛛網似的外殼也軟綿綿地攤在地上,冒出一股嫋嫋的青煙,然後不見了,只在空氣裡剩下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刺鼻氣息。當這氣息消散的時候,就連地上的那灘黑色水漬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曹健,你站在那裡幹什麼啊?”木屋邊上,陸丹與區潔大聲對曹健喊着。

曹健這纔回過神來,揉了揉眼睛。眼前哪裡還有什麼蠶繭一般的東西?一定是眼花了吧?今天走這山路實在太累了,一定是疲勞引起的幻覺。曹健這麼說服自己。

這邊曹健在湖邊的一艘鐵皮快艇旁洗好了手,那邊龍非也啓動了柴油發電機,不僅木屋裡有了電力供應,水龍頭也流出了清冽冰涼的湖水。龍非正準備就着水龍頭喝水的時候,女朋友周薇狠狠踢了他一腳,沒好氣地說:“喝生水肚子會疼的,知道不,湖裡的水裡有各種微生物與寄生蟲!”龍非乾笑了一聲,連忙取來水壺燒開水。

晚餐時,他們取出帶來的各式半成品,在鍋上熱過之後,再加上各種涼菜與麪包,吃得倒也算豐盛。吃完後,因爲沒有電視,於是他們五人圍坐在客廳的沙發邊,講起了鬼故事。

10 月的秋老虎依然肆虐,不過到了晚間卻隱隱有些涼意。聽着屋外陣陣松濤,爲了營造出講鬼故事的氣氛,曹健關掉了所有的燈,只點上了幾支蠟燭。曹健是個講鬼故事的好手,他講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原始森林裡的一處小木屋裡。

也是三女兩男,在一處木屋裡度假,他們卻不知道木屋周圍佈滿了可怕的妖魔鬼怪,一到了夜晚就會羣魔亂舞,在森林裡尋找活物充當替死鬼。它們會先找到一個最柔弱的女孩,在她的咽喉咬上一口,然後妖怪會吸掉她的魂魄,鑽進她的皮囊,駕御她咬斷其他旅伴的咽喉——人會一個接一個地死去,誰也沒有辦法避免。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希望,恐懼的壓力越來越大,找不到出路,等待的只有死亡,最後森林裡的騷亂終於平息了,只剩下五具怨靈的魂魄在空氣裡遊蕩,它們在等待下一個來木屋的旅行團。 曹健的聲音忽高忽低,把一個恐怖的鬼故事講得蕩氣迴腸。說到最後的時候,他踱到了骨感美女陸丹的面前,矮下身體,嘴脣貼到了陸丹的耳邊,一字一頓,聲音低沉,卻又清晰無比地說道:“知道嗎?我們就是這下一個旅行團,那五條怨靈正在空中盤旋等待着我們的到來——你聽到了屋外它們的慘叫聲了嗎?” 屋外的松樹葉在風中翻飛,發出了“嘶嘶嘶——”的響聲。陸丹的心裡驀的一驚,尖叫着身體向前一撲,正好倒進了曹健的懷裡。曹健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其他幾個旅伴也會心地笑了起來。 陸丹的臉有些掛不住了,朝曹健的膝蓋狠狠地踢了一腳,曹健閃身躲開,還怪叫着說:“你一定不知道吧,這些怨靈只會在夜晚出現,當陽光射進森林的時候,他們只能躲進松樹的樹洞裡,那裡暗無天日,但卻是最好的棲身之處——”

陸丹有點兒害怕了,她站了起來,走到門邊去開燈,可拽了幾下拉線開關,燈卻沒有開,屋裡依然只有燭光在微微搖曳,把幾個人的影子拉得時長時短。陸丹心裡一涼,大聲叫了起來:“怎麼回事?!怎麼沒電了?” 曹健沒心沒肺地怪笑:“嘿嘿,是怨靈來了,爲了不讓燈光阻止它們的到來,所以破壞了發電機。”

區潔虎着臉,沒好氣地說:“別鬧了,沒見着陸丹被嚇壞了嗎?別開玩笑了!”

龍非定了定神,說:“一定是柴油發電機壞了,我出去看看。”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不知爲何,女友周薇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她拉了拉龍非的衣角,說:“小心點。”也許是因爲曹健的那個恐怖故事吧,多少也讓周薇有點害怕。 龍非做了個OK 的手勢,走到門邊,拉開了薄薄的木門。門外是濃得像墨一般,看不到邊際的黑暗。柴油機擺在門外左邊五米遠的地方,此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看來真的出故障了。龍非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扭頭走進了那片黑暗之中。

曹健壞笑着,對屋裡三個美女說:“我再來給你們講個鬼故事吧,是關於一個男人走進黑暗的故事……”

“不要!我不聽!”陸丹第一個叫了起來,周薇也對曹健怒目相視。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屋外傳來一聲慘叫:“啊——”淒厲無比,是龍非的聲音。

曹健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向門邊衝去,可當他跑到門邊時,又停了下來,折回來取了一支蠟燭。三個女生也秉着一支蠟燭戰戰兢兢地走在了曹健身後,當他們一起走出木屋,然後向左邊望去,竟同時發出了尖叫。龍非躺在地上,用手捂着臉,雙腿不停抽搐,整個身體在地面上扭動着。他的喉嚨發出了痛苦的慘叫,似乎正在經歷一場屠戮。

周薇關切地大叫:“龍非,你怎麼了?”

“啊——啊——啊——”龍非繼續慘叫,他伸出了一隻手,指着木屋的牆壁。當他伸出手的時候,露出了他的半張臉。在眼睛那個地方,只有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還不住汩汩地涌着鮮血。 一看到他這模樣,曹健的臉被嚇得變了形,嘴張得大大的,喉嚨似乎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掐住了,發不出一點兒聲音。而身後的三個女生則發出了歇斯底里的驚聲尖叫,聲音劃破了寂靜的森林,在空中盤旋片刻後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龍非的身體只掙扎了一會兒,就停止了扭動。曹健壯着膽子一步一步走近了龍非的身邊,當他看到龍非的臉時,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龍非的眼眶此時被一層薄薄的白色的像絲一般的東西籠罩着。這絲一般的東西漸漸開始變厚,越來越厚,瞬間就蔓延在一張臉上。龍非的臉上,蒙了一層白色的絲,就像金字塔里木乃伊的裹屍布一般,這絲還在不停遊走,齒縫中又不住鑽出其他的白絲,“嘶嘶”作響。又是“砰”的一聲,是龍非身上的衣服迸裂開了,碎成一張張破布。在布料的下面,又是一根根白色的絲線,在纏繞,在糾結,在遊走……在“嘶嘶嘶”的聲音中,絲線很快纏繞覆蓋住了龍非的整個身體,越來越厚。片刻之後,龍非就如一隻無助的蠶一般,被一層厚厚的繭包圍了。

周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她大聲地叫着:“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啊?!龍非,龍非——”她想向前衝過去,她想摟抱住龍非的身軀。

這時,曹健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把拽住了周薇。他彎腰拾了一根還算粗的樹枝,然後用樹枝的尖端刺了一下這地上的繭子。“撲哧”一聲,這繭子被刺了一個洞,洞裡涌出了烏黑的液體,這液體汩汩地流到地上,然後立刻就滲進了地表,消失殆盡。而絲繭也萎頓下去,冒出嫋嫋青煙,消失了。地上只留下灘黑色的潮溼痕跡,而龍非卻不見了,沒有留下一點兒蹤跡。 曹健擦了擦額頭的汗,果然,這繭子就和他黃昏的時候在湖邊看到的那個繭子一樣。可龍非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個繭子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曹健想起了龍非在臨死前,曾經用手指着木屋的牆壁。他轉頭望向牆壁,看到墨綠色爬山虎的鋸齒形葉片正微微曳動着。曹健秉着蠟燭走到這些爬山虎前,用手撫開了葉片。他看到了幾隻形體怪異的蟲子,身軀肥大,正蠕動着的黑色的蟲子,密密麻麻地爬在牆壁上。但當燭光一照到牆壁上,這些蟲子就發出“滋滋”的聲音,一股黃色的膿水從他們的身體淌了出來,然後一絲青煙騰起,蟲子變成了一張黑色的皮,落到了地上。曹健蹲下身,拾起一張蟲子的皮,用手一捻,這些皮竟成了粉末。

“回屋去!這些蟲子怕光!”曹健大聲叫道,他拉着三個女孩回到了屋裡。

“曹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當陸丹與周薇都掩飾不了恐懼而抽泣的時候,區潔卻顯得有些鎮定。

曹健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怨靈!是那些空中漂浮的怨靈——它們要來找替死鬼了,哈哈哈哈——”陸丹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她身邊的周薇則在放聲痛哭,哭聲與笑聲交織在一起,將這暗夜襯得更加的詭異。 曹健一個箭步衝到了陸丹身邊,“啪”的一聲,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這記耳光讓陸丹呆若木雞,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然後突然蹲了下來,捂着臉哭了起來。

“你們都別哭了,都聽我說幾句!”曹健大聲叫道,“我不知道這蟲子是什麼,但龍非一定是被這些可惡的蟲子給害死的!而且我還知道,這蟲子的天敵是光線,還好我們的房間裡有蠟燭,所以我們暫時是安全的!只要我們熬到了天明,我們就可以平安地回家。” 其他三個女孩將信將疑地望着曹健,曹健梭巡了一下屋裡,然後走到燃燒的蠟燭旁,“呼”的一聲吹熄了其中幾根,只剩下了最後一根。 “你幹什麼?”周薇大叫。“現在纔剛天黑,我們要熬到天亮才行,要充分利用這些蠟燭。”區潔替曹健回答了這個問題。

曹健將所有的蠟燭集中到一起,只有六根了,其中三根都只有半截,那是在講鬼故事的時候點過的。正在燃燒的蠟燭也只剩半根了,曹健掐着手錶,看着這根蠟燭,直至熄滅。點上新的蠟燭後,曹健對三個女孩說,這半根蠟燭燃燒了半個小時,所以說,整根蠟燭可以燃燒一個小時。剩下所有的蠟燭加到一起,還可以燃燒四個半小時,而那個時候,天肯定還沒亮。 他剛一說完,陸丹就恐懼地叫了起來:“不要,不要!我不想被那些蟲子殺死!我不要變成像木乃伊一樣的死人!我要離開這裡!”她一說完,就披頭散髮地想要衝出木屋。 “陸丹,別走!”曹健和區潔同時叫道,可他們的阻攔已經晚了,陸丹已經衝出了木屋,只過了幾秒,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絕望慘叫,“啊——”

區潔問:“現在怎麼辦?”

曹健嘆了一口氣,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周薇還在哭泣,她斷斷續續地說:“都怪我……爲什麼要你去修發電機啊……”

聽到了她的話,曹健一拍腦袋,叫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柴油發電機呢?我們可以修好發電機的啊!”

“可是……外面有殺人的蟲子啊……”區潔遲疑地說。

“那些蟲子怕光線,只要我帶着蠟燭出去,蟲子就沒辦法傷害我。”曹健答道。他拾起一截蠟燭,然後看了一眼區潔與周薇,“最好我們一起去,誰都不要分開,如果發電機修不好,蠟燭用得越少,我們挺住的時間就越多。”

區潔點了點頭,而周薇則尖叫道:“不要,打死我,我都不會走出這門的!”

曹健嘆了一口氣,對區潔說:“好吧,我們倆出去。”

當他與區潔走出木屋的時候,聽到周薇抽泣着說:“別留我一個人在屋裡啊!”曹健搖了搖頭,還是走出了門。

他用手護着蠟燭,區潔則走在他身邊,他們竭力讓蠟燭微弱的光線可以籠罩全身。當曹健出門向左走了五米,看到了那臺柴油發電機的時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發電機被埋在了一堆墨綠色的樹葉之中,是爬山虎的樹葉。當燭光照到的時候,可以看到變得異常粗壯寬大的枝葉在瞬間萎頓了下去,發出“滋滋”的聲音,然後流出一灘黑色的液體。發電機的柴油油箱被打開了,箱蓋被依附在一堆枝葉之中,那爬山虎的吸盤變得非常大,抓住了箱蓋,扔在了一邊。而爬山虎萎頓時流出的黑色汁液全都流進了油箱裡,頓時油箱中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就像是開水在翻滾。 天哪,恐怖變異的東西不僅僅是那些黑色的蟲子,就連爬山虎也變得可怕了起來。不知道被摻進了黑色液體的油箱還能不能使用。

曹健示意讓區潔端着蠟燭,他蹲下身體,捉住發電機上的皮條,然後使勁兒一拽……

當曹健與區潔走出了木屋,周薇開始感覺到陣陣襲來的恐懼。她聽到了“嘶嘶”的風聲,她看到蠟燭微弱的火苗在不住地搖晃。她用手護住火苗,當她手檔住風的時候,擡起頭來,看到門沒關,而她的手擋住了火苗的光線,門前頓時暗了下去。當週薇的視力適應了門前那片黑暗時,她看見了詭異的事——門外的爬山虎正“嗖嗖”地捲動着葉片向屋裡鑽來,葉子越變越大,鋸齒越來越尖利,鋪天蓋地地捲進木屋中。更可怕的是,葉片上還卷着一隻只閃爍着的眼睛,一閉一合,眼神裡全是嗜血的渴望。 周薇看到這一切,被嚇得目瞪口呆,等她回過勁兒來,才張開嘴大聲驚聲叫道:“啊——”

就這一聲叫,從她的嘴裡呼出了一口渾濁的氣體,噴在蠟燭的火苗上,這微弱的火光搖曳了幾下後,令她絕望地熄滅了……

“那蟲子只害怕光線……”曹健曾經這麼說過,如果沒有光線的庇護,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周薇聽到了“嗖嗖”的聲音,就在她耳旁響着。她感到死亡正在慢慢向她逼近,她甚至看到了身穿黑衣手持鐮刀的死神正對她獰笑,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

幻覺中,她的咽管驀地一緊,是爬山虎的鋸齒在緩慢而又綿長地劃過。她的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鹹的液體。她掙扎着用手掩住嘴,卻沒摸到鮮血,反而摸到了一縷像絲一般的東西。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翻涌,就像是一股怨氣想從身體之中噴薄而出。她的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身體的每個毛孔都鑽出了一縷一縷的絲線,不停糾結纏繞,剎那間,她的身體被這些絲線捆綁得好似金字塔裡的木乃伊一般。她感到了寒冷,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黑暗深淵裡……

曹健拽了一下皮條,發電機發出幾聲破響,“咔咔咔——咔咔咔——”,但機器並沒有被帶動起來。曹健踢了一腳發電機,然後無奈地對區潔說:“不行,好像這些莫名其妙的爬山虎比我們人類還要聰明。”

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區潔身後有着巨大的黑色的影子,彷彿是爬山虎驟然間變大,在空中張牙舞爪耀武揚威。曹健將手挪開了一點兒,被擋着的燭光頓時向四處散開,當燭光照射到區潔身後的黑暗陰影時,那些巨大的爬山虎頓時萎縮下去,墨一般的枝葉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發出一絲惡臭。

就在這時,曹健與區潔同時聽到木屋裡傳來一聲慘叫,然後裡面的燭光熄滅了。當他們護着蠟燭衝進屋裡時,發現周薇不見了,只剩下了地上的木乃伊一般的絲繭。

“現在我們怎麼辦?”區潔問道。

“發電機修不好了,我們的蠟燭又不夠支撐到天明。”曹健喃喃自語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他望了望區潔。 而區潔已經猜到了他的辦法,他們只能帶着這些蠟燭,往外走,能走多遠走多遠。不過曹健的心裡毛毛的,他想起了湖邊的那具絲繭,也許那個受害者也是抱着和他們一樣的想法,但卻只走到了那個地方。 不過搏一搏總比在這木屋裡等死要好一些。

曹健把剩下的蠟燭歸攏在一起,然後手裡秉着一支點燃的蠟燭,對區潔說:“我們走吧……”

他拉開了門……

門一拉開,曹健與區潔就看到屋外是密密麻麻的黑影,當燭光一射出去,這黑影就像是活物一般向後退去。他們知道,這些都是可怕的有着尖利鋸齒的巨型爬山虎。

曹健拉着區潔秉着蠟燭走出了屋,他們可以依稀看到屋外的空地上匍匐着爬山虎,葉片巨大。而在每片葉子上,似乎還閃爍着一隻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睛——那是恐怖變異蟲子的眼睛。當燭光射到哪裡,哪裡的爬山虎葉片就會向後縮回幾寸。而當他們向前走上幾步,爬山虎也會跟在後面,步步緊趨,如附骨之蛆一般。 曹健渾身顫抖着,他也可以感覺到緊緊拽住他胳膊的區潔也同樣恐懼,手指都被汗水濡溼了。蠟燭的油在燃燒時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燒完後,又沿着燭身流到了曹健的手背上。先有點溫熱,但瞬間冷卻凝結在他的手上。曹健看着手背上的蠟油,不禁想,如果能夠逃出這險境,他一定要好好洗個手,最好就在那面平如明鏡般的湖邊洗手。 一想到在湖邊洗手,在曹健的腦海裡忽然劃過了一道閃電。他側過臉來,興奮地對區潔說:“如果運氣好,我猜我找到了逃脫的辦法了。”

區潔的眼裡流露出信任與期盼的眼神。

曹健轉過身,拉着區潔換了一個方向,是朝着湖邊走去的。當他們走過空地的時候,那些爬山虎與蟲子都快速地向後退縮着,只過了幾分鐘,曹健與區潔就已經走到了湖邊。曹健在燭光的指引下,看到了停靠在湖邊的那艘鐵皮快艇,眼裡流露出了興奮的神情。 區潔高聲叫道:“我們發動這艘快艇就可以離開這裡?”

曹健搖了搖頭,說:“不一定,這只是一面湖,逃也逃不到哪裡去。而且,我們還不知道這些蟲子與爬山虎會不會聰明到學會了游泳……”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幾縷爬山虎“嗖嗖”地遊進了湖裡,很快,就在快艇旁結成了一道包圍圈。而在爬山虎的葉片上,一隻隻眼睛得意地閃爍着,是那些怪異的蟲子,它們彷彿在欣賞着一場殘酷而又冷血的活劇一般。 區潔失望地望着曹健,眼角似乎溼潤了,她有不好的預感——也許,今夜他們將無法再逃出這裡。

曹健笑了笑,潔白的牙齒在燭光中顯得很是耀眼。他對區潔說:“既然有鐵皮快艇停在這裡,那它一定可以被髮動。別忘了,這種快艇只能燒柴油!”

他秉着蠟燭走到了快艇邊,在燭光能照到的地方,可怕的爬山虎退得乾乾淨淨,它們都躲在了看不到邊際的黑暗裡。

曹健讓區潔拿着蠟燭,他已經找到了快艇的油箱,箱蓋緊緊地關着,沒有被打開的跡象。

“希望我們好運,裡面也許會裝滿了柴油……”曹健眨着眼睛調皮地說着,一邊扭開了蓋子。果然,如他所願,油箱裡灌滿了柴油,而運氣更好的是,在快艇的船舷上,還擺着幾個瓶子。 曹健用瓶子接滿了柴油,然後快活地對區潔說:“現在可以奢侈一點了,我們再點一根蠟燭吧!”

回到木屋邊,曹健將柴油發電機抱進了屋中,然後灌滿了柴油。他使勁拽了一下皮條,發電機歡快地轉動了起來,屋裡的燈頓時大放光明。而在這一剎那,剛纔鑽進了屋中貼在牆壁上的爬山虎也在以最快的速度萎頓下去,只留下了一片滑膩的烏黑水漬。 曹健與區潔擁抱在一起,大聲地歡呼起來……

次日白天,曹健與區潔順利沿着茶馬古道走出了原始森林。

又過了一天,他們帶着全副武裝的科學考察隊再次來到了這幢木屋邊。爬山虎依舊在木屋牆壁上迎風翻飛。 科學考察隊在這幢屋後的山坡上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隕石坑,他們在坑中找到了一顆直徑三米左右重達兩噸的巨大橢圓形隕石。經測試,這隕石發出了強烈的輻射,這輻射足以令周圍的動植物發生基因變異。而爲什麼這些動植物在變異後會害怕光線,成了科學家們新的課題。

身着防化服的考察隊員用鉛製的防輻射外衣裹住了隕石,經測試不再發出強烈輻射後,他們運走了這顆隕石。

當隕石被拖移走的時候,木屋牆壁上的爬山虎枯萎了,而藏在葉片後的蚜蟲也紛紛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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