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紅紅說,興許當年就是那個女人自己勾引的我爸呢。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處傳來一個女人似哭似笑的聲音,我們都嚇了一跳,轉身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從門口飄了進來。”劉林說到這裡,眼中完全是一種恐怖的神情,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女人一般,“她真的就是飄進來的,說起話來也鬼聲鬼氣的,她說‘就是你爸爸害死了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然後就忽然向我們撲了過來。我和沈紅紅都嚇壞了,搶着向屋外跑去。我一路跑到門衛室,不知道沈紅紅去了哪裡,反正是沒跟上來。我一直哆嗦着等到天亮,也沒什麼事情發生,才放心下來,可是沈紅紅卻一直沒回來。後來我也打過她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我是有些擔心,又沒有膽子再去鬼屋看看。結果,上個禮拜就在那發現了她的屍體……”
劉林說完了,審訊室內又是一陣的沉默,葉子明與小張都在思考着他這番話裡到底有幾分真實幾分虛假。
從劉林的表情來看,似乎他說的都是實話。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殺了人,說了謊的人多少都會漏出些破綻來。
小張又反覆問了劉林一些問題,不管怎麼問,他前後所說的都沒有什麼破綻,而且看錶情也不像是在說謊。
如果說他說的都是真的,又似乎太過離奇。那個自稱是十幾年前自殺的女人的人是誰呢?總不可能真的是那女人的鬼魂吧。而且殺死沈紅紅的人並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他們只能確定劉林是沈紅紅的情人,是最後一個與沈紅紅髮生關係的人,卻無法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
很快的,天亮了。經過了一夜的審訊,葉子明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新的線索,只得讓劉林又回去了,並且要求他不得離開本市,要隨傳隨到。
案子看起來似乎有了些進展,但是又似乎進入了另一團迷霧。兩件本來是毫無關係的案子,竟然在劉林這裡被聯繫了起來。而且劉林所說的似乎與葉子明聽說的情況又截然相反,亂麻被解開了一個疙瘩,但是卻碰到了一個更大的疙瘩。
葉子明沒有心思回家去休息,雖然已經累了一整夜了,他還是回到辦公室,用電腦聯網調出了當年那個案子的記錄。
1987年6月12日,S廠的一名女工韓雪蘭在X車間內上吊身亡。現場沒有打鬥、掙扎過的痕跡,繩子和其上吊所用梯子上只有其一人指紋,根據現場判定,韓雪蘭爲自殺身亡。
1987年8月12日,S廠工人馮遠德將同廠同事劉江帶到X車間,將其砸暈後,以車牀碾死,隨後割腕自殺身亡。
關於當年的案子,檔案裡記錄得十分簡單,沒有寫明幾個人的關係,也沒有寫明韓雪蘭、馮遠德自殺和殺人的動機。葉子明關上了電腦,點了一根菸,他仔細思考着,沈紅紅的死,到底與當年的事情有沒有關係呢?而當年的事情又如何能得到確切的答案呢?
“……就算一命要償一命,相關的人也都故去了不是嗎……”
“……可是死的人都已經死了,活着的人卻要繼續活下去……”
突然,葉父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又飄蕩在葉子明的耳畔。對了!回去問父親!這件事情自己都是聽衆人傳來傳去的,只有當年跟案件相關人員在一起工作過的老工人們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葉子明回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在吃午飯。
“子明,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還沒吃飯呢吧?快坐下,我給你盛飯去。”葉母趕緊站起身向廚房走去。
“謝謝媽。”葉子明對母親道了聲謝,又轉過來直接問父親,“爸,當年強姦了韓雪蘭的就是劉林的爸爸劉江是不是?”
“啪!”的一聲,葉母正端着碗走過來,聽到兒子這麼問,竟然嚇得一個不小心把飯碗摔在了地上。
看來事情的確是另有隱情了?
“你!”葉父也被他這麼突然的一問,愣住神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爸,跟您直說了吧。關於當年的案子我查到些資料,可以確定的是,韓雪蘭的確是自殺的,而他丈夫馮遠德殺的也的確是劉林的爸爸劉江。”
“子明啊,你爲什麼一定要追問這個事情呢?”葉母臉上盡是悲哀的表情。葉父則破例點了根菸,一口接一口的猛抽着,不肯說話。
“爸,媽,並不是我非要追問這個事情,而是現在兩個案子有了關聯的地方。我們剛剛查明,空房子前井裡發現的死的那個女人就是劉林的情人。而根據劉林的供詞,他們最後是一起去了空房子,並且看到了一個自稱是韓雪蘭的白衣女子!”葉子明將劉林所說的事情簡單的給父母講述了一遍。
“老頭子,難道韓雪蘭她真的……”葉母面帶驚恐地看了葉父一眼。
“唉……”葉父深深的嘆了口氣,“子明啊,不是爸爸不願意告訴你,而是當年的事情實在太複雜了。不管怎麼說,都會影響一些人的聲譽,所以我們這些一起工作過的人才會對這件事情緘口不提,外面的人亂猜亂傳的,我們也就當沒有聽見。其實當年……”
“嗡——”腰間一陣劇烈的震動,葉子明掏出手機,原來是小張打來的電話。
“喂,小張,有事嗎?”
“子明,你在哪呢?出事了!”小張語氣十分焦急。
“我現在在家,怎麼了?”
“你在家?太好了。我們現在正趕往S廠的那棟空房子,你也趕緊過去吧。”
“到底怎麼了?!”葉子明一邊穿鞋子一邊追問。
“劉林死了!”
劉林死了。
死在S廠的空房子裡。
死在那個當年韓雪蘭上吊,劉江被活活碾成肉末,馮遠德割腕自盡的空房子裡。
死在那個沈紅紅被砸碎了腦袋的空房子裡。
他的腦袋也被砸碎了,砸的粉碎。
白色的**混着暗紅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大片,覆蓋住了沈紅紅留下的血跡,又引來了更多的蒼蠅飛舞。
小方剛看了一眼現場就出去吐了,葉子明和其他人也是強忍住陣陣反胃的感覺勘察現場。
從現場看起來,這個案子應該與沈紅紅一案是同一個兇手。手段都是極爲殘忍,用石頭一下一下活活把人砸死後,繼續砸了很久纔會出現這樣的效果。
看起來劉林的確不是殺害沈紅紅的兇手,那麼到底是誰用這麼殘忍的手法將他們兩個人殺害的呢?
“林子!林子啊——”不知道是誰通知了劉母,她一進來就撲倒在兒子的屍體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讓衆人也不忍看下去。青年喪夫,老年又失去兒子,這樣的打擊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太大了。
“子明,我們出去問問第一個發現這裡的人吧。”小張低聲對葉子明說了一句。
葉子明點了點頭,他很想安慰劉母幾句,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方伯伯,是您幾位第一個發現這裡的?”葉子明在門口看到幾位常與父親結伴來廠子溜達的伯伯。
“是啊。”方伯伯一邊偷看了裡面幾眼,一邊小聲的、偷偷的對葉子明他們說,“我告訴你,韓雪蘭回來了!”
韓雪蘭?!怎麼又是這個名字!
劉林說過,沈紅紅死以前他們在這個空房子裡看到了自稱是韓雪蘭的女人。
如今,劉林死了,現場第一發現人的方伯伯竟然也對自己說,韓雪蘭回來了!
這是不是說明,事隔了將近二十年的案子真的是相互關聯的呢?
“老伯,您能詳細的跟我們說下事情的經過嗎?”小方已經回覆了正常,認真的記錄着幾個老人所說的話。
“哦,好的。”方伯伯點了點頭,“我們老哥幾個本來是約好來廠子裡遛鳥的。走着走着,忽然聽見似乎有個年輕女人在唱歌。我們很奇怪,這裡除了我們這些老頭子,幾乎都不會來人,更別說是個年輕的女孩了。於是我們幾個就順着歌聲找到了這裡。發現原來歌聲就是從這個鬼屋傳出來的。那個女人唱的就是《明月千里寄相思》……”
“明月什麼?”小方追問了一句。
“明月千里寄相思——”一邊的趙伯伯重複了一遍歌名,“咳,這是首很老的歌曲,難怪你們年輕人沒聽過。”
“趙伯伯,”葉子明忽然想起了什麼,“那首歌的前幾句是不是‘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回憶往事恍如夢’什麼的?”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方伯伯連忙點了點頭,“這首歌當年流行一時,韓雪蘭最喜歡這首歌了,每天上班的時候也會哼這首歌。”
“我們幾個聽到這個歌聲似乎就是當年韓雪蘭唱歌的聲音,都是一驚。”趙伯伯繼續說事情的經過,“就在我們走到空屋子前面的時候,歌聲忽然停止了,一個女人的影子向牆邊閃了過去,我們趕緊進來一看,就發現了林子他……”說到這裡,趙伯伯邊嘆氣,邊搖了搖頭,“唉,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
“那麼那個唱歌的女人呢?”小張追問着。
“女人?”幾個老人對看了一下,都又搖了搖頭,“我們進來的時候,這裡除了林子的屍體什麼都沒有。”
同一樣是一首歌,同樣是別人一到歌聲就停止了,同樣是人影一晃就什麼都沒有了,看來那天自己看到的應該就是那個自稱韓雪蘭的女人,也就是兩件案子的兇手!
“韓雪蘭,一定是韓雪蘭!”劉母忽然瘋了一樣從兒子的屍體上爬了起來,在空房子裡四處亂轉亂喊:“韓雪蘭!你爲什麼這麼狠!爲什麼不肯放過林林啊!你如果要怪要怨,你找我這個老太婆啊!你爲什麼就不肯放過孩子啊——韓雪蘭——”
劉林的屍體被拉走了,劉母也因爲精神狀況不穩定被安排住進了廠醫院,她嘴裡一直嘟囔着一句話:“韓雪蘭,你爲什麼不肯放過孩子啊——韓雪蘭——”
幾個案子的焦點似乎都聚集在了當年的那個案子上,兇手若隱若現的,卻讓人捉不到切實的蹤影。
各式的謠言又在廠區沸沸揚揚的流傳起來,沉寂了多年的往事也被人們舊話重提了出來,只是越傳越爲離奇,越傳也越爲神奇。
中午與父親的談話還沒有進行完就被劉林的死給打斷了,葉子明坐在辦公室裡對着電腦揉着額頭。
如果說這一切的確與當年韓雪蘭自殺的案子有關,那麼也許應該從她的後人入手查起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