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嗎?儘管崇樂帝曉得這話只是單純的關心, 卻還是覺得心下安妥得很,很快的崇樂帝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崇樂帝再醒來時, 房內有着壓低的說話聲, 細細一聽, 卻是太子和清樂的聲音。
崇樂帝聽了片刻, 聽得話題內容都是關於自己, 故而特意弄出了些動靜,“咳咳...!”
清樂帶着太子撩起紗簾走了進來,堆滿笑容的臉出現在崇樂帝的視線裡。
清樂上前扶着崇樂帝, 伸手順着氣道,“陛下醒了, 身子感覺如何?”
“還好!”崇樂帝坐穩後, 視線落在站立一旁的太子身上, “太子怎麼來了?”
寧元懷拱手回話,“兒臣給父皇請安!”
“起吧!”
寧懷元濡慕的目光落在崇樂帝身上, 端得一張嚴峻的小臉,奶聲奶氣的說着一本正經的話,“兒臣聽聞父皇受傷,心下難安,掛念父皇的情況, 故而貿然前來, 父皇莫要生氣。”
寧懷元盯着那繃帶的地方, 小嘴憋了片刻, 眼眸也潤了些許“父皇的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崇樂帝招手示意寧懷元上前, 大掌落在他的頭上,眉眼端得溫和了幾許, “你怎的曉得朕受傷了?”
清樂道,“是臣妾告訴他的。”
對於清樂的這般舉動,崇樂帝頗爲不贊同,畢竟外面的動亂尚未清理乾淨,怎能叫太子涉險,
崇樂帝蹙眉道,“太子還小...”
“陛下!”清樂截斷崇樂帝未完的話,“太子已經九歲了,且陛下受傷,作爲兒子的嫣有不聞不問的道理?”
聽得這話崇樂帝愣了一下,九歲在尋常人家或許還是少兒郎,可是在皇家...。
他九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崇樂帝有些想不起來,可絕不如太子這般過得舒心。
寧懷元亦道,“父皇,兒臣已經長大了,可以爲父皇分憂了。”
崇樂帝半是欣慰半是讚許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好太子長大了,以後就是大人了。”
崇樂帝勳勳教導着,“往後太子遇事莫慌,不懂的可以請教先生或父皇,還有就是...男子漢要懂得保護母妃。”
“還有父皇,兒臣也要保護父皇,再也不讓父皇受傷了!”在寧懷元的印象裡,崇樂帝從來都是高大威武的,何曾如此虛弱過。
普一聽見父皇受傷,太子有那麼一瞬間是被嚇到的,好在母妃陪伴再側,開導了他,太子這才穩住了心神,冷靜下來。
太子的話雖顯得稚嫩,可正是這份赤子之心反而顯得難能可貴。
“好,父皇往後就讓太子來保護!”崇樂帝難得的在太子面前卸下了皇帝的威嚴,盡顯父親的柔情。
太子鄭重的點着頭,清樂瞧着父子間的溫馨,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有時候她很慶幸崇樂帝只有太子一個兒子,所以她的孩子才能肆無忌憚的享受着崇樂帝的父愛。
皇家本無情,因爲一個皇位就能泯滅很多的東西,可太子不一樣,至少只要他不昏庸無能,便無須擔心崇樂帝會改立他人。
崇樂帝隨後考了太子一些功課便讓對方退下了。
太子很是乖巧,且聰慧過人,得子如此,儘管崇樂帝遺憾子嗣單薄,卻又不得不慶幸得子如此。
“愛妃,你生了個好兒子!”崇樂帝不由得思及自身,昔年父皇膝下子嗣頗多,作爲太子的他並非平庸無能,可漸漸年邁的父皇卻起了旁的心思,以至於他步步維艱。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太子成才,他亦無須掛心往後兄弟相殘之事,唯一有顧慮的是往後太子無兄弟相幫,會走得比較艱難,還有...清樂。
清樂看不懂崇樂帝眼眸飽含的情緒,但這不妨礙她哄人,“是陛下教得好,太子能有今日都是陛下的教導!”
“都好!”崇樂帝含笑道。
清樂笑而不語。
崇樂帝忽而沉默了片刻,再擡眸時臉上多了幾分凝重,“愛妃,朕有一事要與你商議!”
商議?這個詞出現在崇樂帝嘴中,且還是如此慎重的神態,驚得清樂身子都直了些許,臉上的笑意也收斂起來。
清樂額首恭聽,“陛下請講!”
“清樂,朕要你往後輔助太子成事!”這話一落,無疑在清樂心頭砸了驚天巨石。
清樂猛的站了起來,捏緊着指尖盯着崇樂帝,咬脣道,“陛下...在說什麼呢?臣妾只是個女子,如何能輔助太子,且太子一向由陛下教導,陛下爲何……”
清樂的話在崇樂帝的目光中一點點消散着。
崇樂帝慎重的看着清樂,眸色深邃不已,“清樂,太子需要你!”
“太子需要的是陛下!”清樂猛烈的反駁着,眼眶發紅的哀求道,“陛下,你別說這話,臣妾、臣妾心慌得很。”
“咳...別慌,朕會安排好的!”說話間崇樂帝掩嘴咳了起來。
清樂連忙上前順着他的氣,說話的聲音也柔和了許多,“陛下悠着點,都是臣妾的錯,惹你動了情緒...”
說話間清樂的視線不經意滑過崇樂帝的掩嘴的手掌,那上面點點的血跡紅了她眼眶。
清樂說話的聲音頓時截言而止,顫抖着手捧住崇樂帝的大掌,慌亂擡眸間,泛紅的滑落了淚水,張口間語不成調,“陛下這是…這是怎麼了,爲什麼、爲什麼會有血,鄭太醫不是說沒事嗎?不是說只是傷到皮肉嗎?怎麼、怎麼...”
慌亂的情緒繚繞在清樂心頭間。
“清樂,別慌!”
崇樂帝的聲音驚醒了清樂的理智,她猛地站直道,“我…臣妾、臣妾去喚太醫,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沒用的!”崇樂帝低言出口的話制止了清樂的步伐,她僵硬的轉着身子望向崇樂帝。
迷惘間心中的疑惑已脫口而出,“爲什麼?”
崇樂帝擡眸凝視着清樂,道明緣由,“因爲朕這不是劍傷。”
“臣妾聽不懂!”話雖如此說,可有個答案卻隱隱的躍於心頭。
在清樂接收原主的記憶裡,她曉得崇樂帝身體有疾,故而短暫的一生中不曾有子嗣,後在元樂二十二年過繼了靖華公主的兒子作爲太子
難道崇樂帝無緣子嗣不是因爲身體不健康,而是...
崇樂帝緩緩道來,“愛妃,你是個聰明人,一定想過爲何之前朕登基十餘年,卻膝下無一兒半女。”
如此直白的話,煞得清樂臉色蒼白了起來。
清樂喉嚨彷彿被堵住了一般,脣角動了動,卻無言出口。
“可是陛下現在有太子!”清樂乾巴巴的道着,這話一落她自己也怔住了,有些驚心的看向崇樂帝,“陛下,太子他...”
這慌亂的語氣落在崇樂帝耳中,瞬間令他黑下了臉,“太子自是朕的兒子!”皇室血脈豈容旁人混淆,對於這點崇樂帝可從來沒有遲疑過。
清樂嘴角抽了抽,她自是曉得太子是崇樂帝的,她想問的是既然崇樂帝身體有恙,爲何對太子的存在不曾有疑?
“陛下!”清樂無奈的喚着人。
崇樂帝低斂了眼睫,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
崇樂帝掩嘴輕了着掩飾窘迫,轉話道,“愛妃有孕這事雖很特殊,卻絕無異議,朕想大致是上蒼憐惜崇國,這才...賜了太子。”說這話時,崇樂帝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清樂身上。
這話清樂沒法接,只能低頭不語,她可沒那麼大的臉自賣自誇。
“那陛下因何...”無緣子嗣,這是個敏感的話題,清樂不該問的,可既然崇樂帝主動提及了,那她便順勢而爲,問上一問。
提及這件事情,崇樂帝心中已無波瀾,“這是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那時候朕還是太子...”
這是個很漫長的故事,卻佔據了崇樂帝三分之一的人生。
“後來朕被信任的人下了藥,因着毫無防備,故而耽誤了診治的時間,所以才...子嗣緣淺!”至於這個人是誰,清樂猜到了。
“是誰?”有個名字隱隱躍於嘴中,陸婉言,清樂心中念着這個名字。
崇樂帝不曾避諱道,“陸婉言,朕的青梅竹馬!”
清樂面色訕訕沒接話,崇樂帝也只是順口一提,不曾過多言語。
陸婉言至於崇樂帝而言是特殊的,無論是年幼是的陪伴還是後來的背叛,這個人都是特殊的。
於清樂而言,這個人的存在曾是一根刺,後來變成一道無法言語的芥痕,輕易不願提及。
崇樂帝忽而張口解釋着,“清樂,朕這一生從不知何爲情,對於那人的背叛始終心有不甘!”
不甘什麼呢?或許崇樂帝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不甘心的到底是這人的背叛還是這人棄了他。
清樂神情有些恍惚,她也不曾愛過,故而不能解了崇樂帝的惑。
崇樂帝盯着清樂的神情,心中隱隱有些失望,“愛妃不曾聽過這個名字嗎?”
聽過,還動過手呢?這個事實兩人心知肚明,清樂避而不答此話,“臣妾不曾參與陛下的過往。”
“是啊……朕的過去你不在,可是愛妃,你參與了朕的後半生!”清樂不似陸婉言,不似靖華,不似他印象中的任何一個女子,她既柔軟又堅韌,既溫善又清冷。
她可以待一個人至情至性,卻又能轉頭抽身離開,感情手放自如,如風如霧令人捉摸不透。
崇樂帝一直深究着清樂,每每當他以爲自己看懂了,看明白了,轉頭卻又錯了,最後還是看不懂。
比如現在,她曾因爲嫉妒而對陸婉言狠下殺手,卻又在對方真的死了後疏遠他。
她可以在生活中竭盡溫順柔和相待,真心實意,卻又能在感情上將他的好全然無視。
“臣妾很榮幸能出現在陛下的生命中!”清樂說這話時真心實意,因爲崇樂帝改變了原主的人生軌道,也給予她改變一切的可能性。
崇樂帝笑了笑,明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答案,卻又覺得這個答案已經很好了,“朕也...很高興!”
“清樂。”崇樂帝招手喚她上前。
清樂順勢在牀沿上坐下,靜聽對方的吩咐。
崇樂帝撫着這張百看不厭的面孔,眷戀的描繪着她的眉眼,“有時侯朕想,若朕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定然要陪你看盡這人間滄海,盡享歡樂!”
“有得有失,纔是人生,臣妾很滿足現狀!”
清樂側着頭靜躺在他掌心中,蹭着掌心的溫度,低低的安慰着,“陛下莫要多想,您不會有事的!”
“這毒埋藏在朕的身體二十幾年了,若非這次劍鋒上的毒與之相沖,朕可能至死都不曉得呢?”崇樂帝笑得風輕雲淡,彷彿他只是在陳述一件尋常的事情。
“當真沒有辦法嗎?”哽咽着語調的清樂緊緊的抓住崇樂帝的掌心,希冀的奢求一絲希望。
“朕至多還有半年!”
“半年!嗚嗚嗚……”清樂再也忍不住的低泣了起來。
崇樂帝那般攬着她不言不語,盡由着清樂發泄情緒。
“我要殺了那人!”清樂發狠的低吼出口。
“無須愛妃動手,朕會處理乾淨的!”
清樂擡頭道,“陛下知道是誰?”
說到這個話題,崇樂帝神情有些晦暗而又冷漠,而後淡淡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