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戰襄陽(三)

風捲殘雲,雄關漫道。曠野之下,數不清的哨騎在官道之上顯露了身影,身後,風將遠方馬蹄擊打大地的聲音傳過來,清晰地送入人們的耳朵,數支河流從山川掩映之下傾瀉而出,滾滾翻騰,隆隆而鳴,這是鋼鐵的河流!支流在山丘前的一大片平地上匯聚成了一條大河,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眼看紅日將落,一些軍官騎着戰馬在陣列之中呼喝奔走,“大將軍、衛國公有命,就地紮營!大將軍、衛國公有命,就地紮營!”

北周天和六年,陳國侵江陵,齊人西犯周國邊陲,形勢危急,大冢宰宇文護、皇帝宇文邕敕令衛國公宇文直、驃騎將軍宇文忻、大將軍田弘、陸通等舉兵東征,數萬大軍不日抵達襄陽。子時剛過,幾個周軍大將闖進了宇文直的中軍大帳。

宇文直的帳內酒氣瀰漫,杯盤狼藉,顯然是剛剛宴飲過,還有幾個參軍、郎將職位的人趴在案上人事不省,再往裡面一點,地下有剛剛褪下的衣裳,帷幕之後傳來一聲聲搖魂蕩魄的呻吟,此時誰還不明白宇文直在幹些什麼?宇文忻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忍住心中怒氣,朝着帷幕之後的宇文直拱拱手,“末將宇文忻(陸通、田弘)參見大將軍……”然而帷幕之後的動靜並未停下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男人才滿足地推開了那女人,只披了一件外套,便大咧咧地走出來,坐在帥案之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何事要稟報與我?”

語調和語氣懶洋洋的,渾然沒把這幾個重將表現出來的不滿的神色當成一回事,陸通、田弘皆是默然,宇文忻的眉心使勁跳了跳,拱手道:“我等率偏師行軍,在大將軍之後,日暮時分聽聞大將軍下令紮營,然此地距襄陽不過十數裡,轉眼可到,大將軍如此安排,何意?”明明已經到了襄陽,宇文直卻不願繼續行軍,下令就地紮營,這引起了幾位重將的不滿。宇文直這個樣子,不是分明沒把眼前的戰事當成一回事嗎?

宇文直也確實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笑道:“行軍十數日,我軍已經兵疲,正是需要好好休整一番的時候,所以我下令就地紮營了,哈哈,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幾位放心便是,齊軍遠在南陽,他們集中兵力也需要時間,短時間之內,連襄陽的邊他們都摸不着。”

一向謹言慎行的陸通也忍不住開口了,“大將軍,那可是高長恭,最擅長途奔襲,他若是不管我軍的圍堵攔截,率着千人精銳直撲襄陽,到時候,該怎麼辦?”

邙山之戰,高長恭一戰成名,先是配合斛律光、段韶扭轉邙山戰局,之後,十多萬周軍圍堵洛陽,他帶着五百號人就衝上去了,百人破萬,將尉遲迥這宿將都打的灰頭土臉,前年汾州之戰,他又在兵力、地利都不足的情況下與宇文憲鏖戰,絲毫不落下風,在汾北打敗宇文憲,在河陰打敗宇文純、田弘,聲名顯赫,已然是齊國之內一等一的名將了。陸通和田弘都是老將,可面對這樣的對手,卻絲毫也興不起小視的念頭,兩相對比之下,就愈發覺得宇文直乃是一個紈絝子弟,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

他投靠大冢宰宇文護,宇文護也就竭力扶持他,奈何宇文直的軍事水平雖然還算不錯,可也就僅此而已了,上位之後,宇文直的表現一直平平,陳國將領華皎欲投奔周國,宇文護讓他接應,結果被淳于量打的灰頭土臉,章昭達伐西樑,宇文直率軍去救,結果幾路援軍都被章昭達吞滅一空,若不是老陸騰還龍精虎猛,打退了章昭達,否則後果難料。去年汾州之戰,宇文直甚至躲在宇文護的後面,畏縮不敢前,其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人家說吃一塹長一智,宇文直卻是屬於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痛……也不能這麼說……宇文直是一個經常對自己有錯覺的男人。

他如今擁軍數萬,又有襄陽在手,自以爲自己已經天下無敵了。

再說了,退一萬步講,他就算是打不過高長恭,躲還是躲得過的吧?

他來的主要目的,不就是守住襄陽,保證這個樞紐不失?

襄陽地勢極爲重要,是周國控扼東南的重要樞紐,襄陽沒丟,高長恭拿下了南陽又怎麼樣?先打一打再說,萬一打不過,就死守襄陽城,襄陽城保住了,周國的援軍和物資就會遠遠不斷的輸送過來,他還能一邊調集周邊數州的郡兵反攻高長恭,一邊騰出手去支援陸騰,高長恭再能打,也就止步於襄陽城下了。宇文直覺得自己已經明確了此次的戰略,頗有一種成竹在胸,有恃無恐的感覺。

宇文忻皺了皺眉,紙上談兵,向來都是公說公有理,雖然宇文直輕敵讓他不滿,可他畢竟也沒有大錯,宇文忻身爲部下,不宜指摘將主的戰略和戰術,這會損傷主帥的威信。於是他也只能在小事之上勸諫一下宇文直了,“既然大將軍已有對策,末將就不多嘴了,不過……大將軍,私帶婦人入營,奸*淫掠奪民女,可是犯了軍規的……”

宇文直一開始聽宇文忻服軟,瞬時舒展開笑眼,又聽得宇文忻如此直白地指責他觸犯軍規,方纔心中升起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笑容還沒有來得及綻開就僵在了臉上,半晌,乾笑道:

“哈哈,這女人是周圍一個村子裡的,姿色尚可,我一個大男人,憋了大半個多月,沒把持住,哈哈哈哈……再說了,我可是付了她丈夫好大一筆錢,怎麼能說是掠奪民女呢?”

宇文忻心裡更加憤怒,瞧他不起,敷衍地拱拱手,“既然如此,大將軍注意就好,末將營中尚有軍務未決,就不多叨擾將軍了,末將告退……”說畢,竟也不等宇文直說話,徑直出了大帳,宇文直臉色十分難看,陸通、田弘對視一眼,紛紛告退。宇文直也並未阻攔,只是眼神憤恨地坐在那裡,見人都走光了,那帷幕之後的婦人這才走了出來,一絲不掛,臉上春情未退,上前幾步,順勢依偎在宇文直的懷裡,剛剛張開口要說幾句勾人的話,一個耳光就招呼在了臉上。

那女人被打了一個趔趄,左頰頓時紅了一大片,高高地腫了起來,正怔怔地發楞,宇文直如同一個憤怒的獅子站了起來,“賤婢,誰讓你碰我的?滾——”那女人驚懼之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好,只將衣衫抱在胸前就跑了出去,宇文直餘怒未消,舉起佩劍在案上亂砍一通,雙目赤紅,“宇文忻……田弘,你們……竟敢瞧不起我??!!”

出了中軍營門,宇文忻等人並未馬上散去,幾人互相交流了一番各自軍中的情況,而後陸通說道:“仲樂,你太莽撞了,衛國公是主帥,你怎麼能讓他當面下不來臺呢?你不怕他以後藉機整你?”

宇文忻冷笑一聲,“呵,管他呢,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個樣子……拿行軍打仗當作兒戲,這樣的主帥,怎能服衆?我罵他一通,興許還能讓他清醒清醒。”

“近日有消息,說是大冢宰有意提拔衛國公爲大司寇,封王進爵呢?”

“封王?怎麼可能……怕是他自己弄出來的風聲。”周國上下至今沒有一個王爵,憑宇文直,他想得美呢?誰不知道宇文直一直眼饞着那王爵?整天在宇文護的耳邊叨叨,溜鬚拍馬,宇文護也未必就會打理他,眼下戰局未定,那邊就張羅着給他封王了?怎麼可能。

田弘摸着鬍鬚,看向北邊,若有所思道:“這場仗,艱難啦……”

北邊,鄧縣,烽火燎原,狼煙遍地,鐵馬金戈碾碎了一地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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