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還有很多寫給許傑的信，溫顏沒有再繼續看下去。
她的眼眶有些泛酸，再繼續看下去的話，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鼻子，那就太丟人了。
“謝謝你王主任，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
“應該的。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把這些信帶走，許傑還一封都沒有看過，倉庫裡應該還有一些，回頭我讓人都找出來。如果你們再見面的話，你可以把這些轉交給他。你們應該還會再見面的吧？”
雖然自己從頭到尾並沒有和王主任說過自己和許傑之間的事情。但是溫顏覺得，這位王主任她很敏銳，好似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內心的掙扎。
接下來還不等溫顏回答她的問題，她又繼續說道。
“他或許不是一個好父親，對你從來沒有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但那不是他的主觀選擇。你的事情最近在網絡上很火，我多少也瞭解到了一些，聽說你小時候是在孤兒院度過的，如果你因此對他產生過怨恨，那麼作爲他曾經的領導，我希望你能夠嘗試着去原諒他和接受他。他是一個英雄，並不是拋棄你和你母親的人渣。當然，這是你們之間的私事，你想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可以，我對你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我不應該干涉你的意志，但這只是我的一個誠心建議而已。”
溫顏只能說，主任不愧是主任，思想動員的確是有一套的。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個認真勸自己和許傑相認的人，而且還挺有說服力。
不過溫顏並沒有立馬給出明確的答覆。
“謝謝你王主任，我明白您的用心。不過這些事情對我來說確實是很突然，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然後才能做出決定。”
王主任點頭：“明白，我相信不管是你還是許傑，你們都需要時間。那你們再坐一會兒，我去把剩下的信件找出來。”
溫顏能答應接收這些信件，王主任還是挺高興的，她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王主任很快離開。
一時間，屋子裡就只剩下溫顏和沈景修兩人了。
“王主任很熱心。”沈景修開口，“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苦口婆心勸你。”
溫顏點頭：“我也沒想到。其實從那天和他聊過以後，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沒想到的。我想他以前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吧，不然怎麼時隔這麼多年，他的老領導還這麼替他着想。按道理說，他現在已經離開了這個單位，他的領導其實並不需要對他負責任了。”
“確實。”沈景修看向溫顏，說出了另外一個小秘密，“其實我並不認識這位王主任，今天我們能看到過去的機密檔案，都是她主動幫忙的。”
“啊？”這就叫溫顏感到驚訝了，“我以爲這個王主任是你找到的關係。”
“我在市局是有點人脈關係，但還沒到主任這個級別。我找人打聽的時候，王主任知道了這件事，一聽說是打聽許傑，她就主動約見了我。她對許傑確實是用心良苦，我也相信他從前一定是個不錯的人。”
“唉，”想到王主任剛纔所說的，溫顏不禁嘆了口氣，“他現在也是真不容易，擔得起英雄這兩個字。”
沈景修點頭，又問溫顏：“心裡現在是不是沒有那麼猶豫了。”
溫顏輕笑了下：“確實是有了一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沈景修看着溫顏，抿了抿嘴角：“你心裡不那麼憋悶就行了。”
正說着，王主任回來了。
她還是像剛纔那樣親和：“給你們找了個袋子，剛好都放進去吧，不然不好拿。”
溫顏立刻伸出雙手接過：“謝謝。”
“不客氣。要不我們加個聯繫方式吧，以後如果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或者有什麼心事都可以找我說。你爸、許傑他和你媽媽定婚的時候我也在場。你媽媽溫柔是個很漂亮的姑娘，當時我就在想如果他們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一定都很漂亮。你看看你，現在出落的多好。”
王主任真的是太善於講話了，雖然有一點長輩對小輩的那種說教感，但是溫顏一點也不覺得反感。
兩人很快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然後王主任就親自把兩人給送了出去。
走出市局大廳的時候，溫顏拿出了手機。
她正操作着手機，完全忘了前面還有階梯。
眼見着她就要踩空，沈景修趕緊伸手握住了她的腰。
“你小心一點，都不看路的嗎？”
溫顏也嚇了一跳：“我的媽，我瞎了，我以爲自己走在平地上。多虧了你大哥，沒你我今天可能就要摔個倒栽蔥了。”
“倒栽蔥是嗎？”沈景修好笑，隨即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過他很快又曲起了胳膊：“挽着，防摔倒栽蔥用的。”
溫顏衝沈景修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把手放進了他的臂彎。
然後她就心安理得看起了手機，並解釋說：“是劇組羣裡的消息。”
沈景修‘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他垂眸看了眼臂彎裡那隻纖細的胳膊，心中某處屏障的縫隙又裂開了一點點，發出了細碎的聲音，很輕，卻震動了他的耳膜。
以前他總是見老二和老四和她親近，自己卻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很難。
下階梯的時候他走的很慢，也很穩，一直到走到車子旁邊，溫顏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抽回了自己的手。
車子發動以後，溫顏總算是把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挪開了。
沈景修這才問她：“還要去外面吃飯嗎，還是乾脆回家吃，現在也不早了。”
“那還是回家吧，”溫顏很快就做出了選擇，“在外面吃還要找地方停車，又不如家裡方便。”
“或許你想換個口味的話，我現在就讓人訂了送到家裡去。”沈景修給了溫顏儘可能多的選擇。
不過溫顏現在倒也沒有特別好哪一口。
“還是回家吧，回家吃鮮鮮出鍋的飯菜去。我這就給張嫂發消息，你有什麼想吃的菜嗎？”
“都可以，就做你愛吃的就行了。”
“啊？別啊，你想吃什麼說嘛，廚房又不是做不出來。雞鴨魚肉或者是山珍海味，總有一個是你喜歡的吧？”
被溫顏這麼一說，沈景修還真來了食慾。
“那就讓張嫂做一條糖醋魚好了，今天想吃點酸甜口的。”
“嗚嗚，不能聽到酸這個字，我已經開始流口水了，那我還要加一道糖醋排骨。”
“可以啊。”
沈景修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邊充滿了活力的溫顏，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有一天居然也會和別人認真討論晚上回家要吃什麼菜。
這種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感覺好像還挺不錯的。
兩人很快就定好了菜單，結束了和張嫂的溝通以後，溫顏拿着手機發起了呆。
眼角餘光瞥見她這副模樣，沈景修不禁輕輕蹙起了眉頭。
“在想什麼？”
“嗯……”溫顏停頓了一下，“在想好像應該把我媽的地址發給他了。”
地址？沈景修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溫顏說的是什麼地址。
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溫顏說的是她生母的墳墓。
“之前不就已經答應過他了嗎，還在猶豫什麼？”
“措辭。”
沈景修又笑了一下：“你還有需要打草稿的時候嗎，哪怕是長篇大論你還不是張口就來？”
“…………”溫顏瞥了沈景修一眼，“大哥，現在張口就來這個詞可不是褒義詞呢。你別打擾我思路了，我繼續。”“嗯。”
沈景修沒再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覺得車裡過於沉默。
側頭一看，溫顏竟然已經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睡車裡太不舒服了，沈景修特意加快了車速。
-
溫顏這幾天總感覺睡不夠。
吃完她就洗洗躺了，蓋上被子還不到十分鐘，她就進入了睡眠。
夢裡她也沒閒着，開始亂七八糟地做夢。
她先是夢見自己拿遍了國內外的所有獎項，然後又莫名其妙夢到自己捲入了一場緊張而刺激的槍戰。
戰着戰着，畫面一轉忽然就發生了爆炸，然後她就看到了許傑。
夢裡的許傑奄奄一息，渾身是血，可就在這個時候，溫柔突然出現了。
她緊緊抱着昏迷的許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讓他趕快醒過來，不要離開自己和女兒。
夢裡溫顏正納悶，那時候的溫柔不是已經去世了嗎，她怎麼會出現在許傑身邊。
正疑惑，夢裡的溫柔突然向她招手。
溫顏正準備過去，卻看見一個小女孩朝溫柔跑了過去。
那是小時候的溫顏。
溫柔讓小溫顏叫許傑爸爸。
後來許傑醒了，他一手抱着小溫顏，一手牽着溫柔，面對面朝自己走了過來。
許傑在和小溫顏說話，小溫顏在看着許傑，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和夢裡的溫顏打照面。
可是溫柔卻直直地看向了溫顏。
那是溫顏第一次在夢裡感受到那麼溫柔卻強大的目光，彷彿瞬間將她穿透。
從夢中一下穿透到現實。
她笑着對溫顏說：“謝謝你，我找到我的女兒了，我不怪阿杰，我還和以前一樣愛着他，我知道他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愛我。你看，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了。謝謝你！”
她好美，笑起來的樣子令人如沐春風。
溫顏下意識想要觸碰她，但他們一家三口卻又走動了起來。
這一回，溫柔不再與她對視。
他們夫妻兩人牽着小溫顏的手，一路有說有笑。
小溫顏在他們手中漸漸長大，一點一點變成溫顏現在的樣子。
她開心爽朗地笑着，向溫顏走來，靠近、融合，直至穿透溫顏的身體。
“……啊……”溫顏深吸了一口氣，一下從睡夢中醒來。
看着枕頭上的水漬，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那個夢太真實了……溫柔直視她的時候，溫顏穿透她的時候。
但是她真心替他們感到高興。
溫柔真的託夢給她了，她們真的在另一個世界相見了。
開燈，拿出手機。
溫顏發現現在才夜裡四點半。
雖然還很早，但她就是有種感覺。她覺得許傑現在一定醒着。
猶豫了一下，她撥通了許傑的電話。
對方很快接通，看起來自己猜得沒錯，他確實是醒着。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了，我想問問你明天是不是會過去看我媽？”
“是的。”
溫顏就知道會是這樣。
“你怎麼還麼睡，難道是因爲我的事情嗎？溫顏，我不希望我成爲你的負擔。”
“不是，就是突然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我媽平時都喜歡些什麼。她走得早，我還沒和她相處過。”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溫顏凌晨打電話居然是爲了問這些。
不過他還是一點一滴地細數了起來。
這些回憶都是他珍藏在心裡的寶藏，能和自己的女兒一起分享，他感到無比的滿足。
他說得真的很細。
這使得溫顏相信了夢裡溫柔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她相信許傑從未停止過愛她。
在另外一個手機的備忘錄裡記下這些後，溫顏向許傑道了謝。
隨後她又問：“明天我也想再去看看我媽，既然你也去，那就一起吧，你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你幾點鐘去？”
“你幾點鐘去？”
“說不準，我可能會去很早，但不管你幾點去，我肯定都在。”
竟然這麼篤定的嗎？
一直到這個時候，溫顏才發現電話那頭似乎特別安靜，間或好像還有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溫顏有點不敢相信：“你、你現在不會已經在墓園了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再開口就是一陣哽咽：“是的，我現在和你媽媽在一起。”
“你、、…………”溫顏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了，“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在墓園，你不冷嗎？”
“不冷。”
“那你不睡覺嗎？”
“過去幾十年睡了很久了，只有今晚纔是最踏實的。”
“唉，好吧。”溫顏其實可以理解他現在的心情，“那我會早點到的。”
這人還真是…………溫顏長出了一口氣，掀開被子下了牀。
今天她決定早起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