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繭(上)

從南非回來石偉便直接去了超市,他充分發揮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優秀精神,對杜慈展開不屈不撓的情感攻勢,果然當天晚上就順利的享受到了睡在客廳沙發上的權利,他相信自己從此就可以告別一個人獨自在外租住房子的寂寞生活。

龍鑌隨即就帶着幾個下屬去了北京,向海洋進軍這是龍鑌很早就制定的規劃,但是投資風險太大,所以利衡投資決定和幾家大型企業合作聯手。由於牽涉面太廣,談判並不十分順利,龍鑌索性就給自己放一天假,去郊外遊歷。

躺在山坡上,頭頂的樹蔭遮住了火熱的驕陽,斑斑點點的陽光從葉子縫隙中射下來,落在地面上就成了圓圓的光點,隨着風的吹動,光點也不時的改變落地的位置,雖然天氣很熱,卻熱得懶洋洋的,草葉輕輕搖曳,龍鑌覺得很舒坦,這是難得的舒坦時光。

……

突然一陣冰涼的感覺從腦後傳來,耳邊響起一個義正詞嚴的聲音:“你涉嫌殺人、蓄意傷害他人身體、唆使他人提供假口供妨礙司法公正、違反野生動物保護法、侮辱猥褻婦女、違反國家計劃生育管理條例等等多項罪名,現經人民檢察院批准對你依法執行逮捕。你可以不說話,但你所說的都將作爲呈堂證供!”

緊接着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就被那說話的人強行扭向背後,那人甚至用膝蓋死死地頂住他的背心,用手將他的頭狠狠按壓在地面,大腦在這人的巨力按壓下猛然出現那種久違了的刺痛,他頓時喘不過氣來!

他極力想把身子拱起,想用從蒙遠他們那裡學到的格鬥自救術把這個傢伙甩下來,他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會有人如此無禮地對待他這麼一個跨國集團董事局主席總裁,這麼多國家的總統議員將軍都和自己有過交往,這麼多政客高官都把自己當作上賓,自己竟然會被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折騰成這樣,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傳揚出去那還得了!

但是這個傢伙的力量太大了,自己感覺就像是被萬噸重量壓住,整個身軀上完全就是被一座山壓住,不能動彈半點!對,自己完全就已經是被五指山壓住的孫悟空,不,自己甚至比孫悟空還慘,孫猴子還能動動頭部,自己竟然連頭都不能挪動分毫!

他全身的憤怒燃燒起來,這憤怒的燃燒驟然爆發出足以抗衡這制住自己力量的能量,他猛地擡起頭,憤怒地喝問道:“你是誰?你憑什麼誣衊我?!”

這個人的聲音異樣堅決:“我是警察!我們已經掌握了你全部的犯罪證據,你就準備接受法律的制裁!”

“法律?哈哈!你跟我講什麼法律?”龍鑌極力拱動着痛苦的身子,獰笑着道,“法律是人制定的,也是人裁決的,更是人辯護的,法律不過就是利益的遊戲!你一個狗屁警察,你屁都不懂,給我滾開!”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聲音剛正不阿,有若滾滾驚雷,“你犯罪事實證據確鑿,你逃不掉的!”

“什麼狗屁法網,什麼犯罪事實證據確鑿,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是誰指使你這麼幹的?”龍鑌難受極了,全身痛如刀割,口鼻眼裡全是污泥沙塵,吃力地斥責道,“放開我!否則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你現在新增一項罪名,言語恐嚇警務人員人身安危!”聲音正義凜然,“你不但要受到法律的嚴懲,你還要接受社會公義道德對你的譴責!”

“放你媽的狗臭屁!社會公義道德譴責?你把我當成三歲孩童白癡?”龍鑌猛然就翻身將這個警察拱翻在地,順手從他腰間搶過手槍,對準他的腦袋砰砰兩槍,那子彈剛好從眼睛裡射入,眼睛頓時爆裂,鮮血濺滿龍鑌一身,血,殷紅的血泊泊地從眼眶裡流出,警察的臉上一片血污,呈現出兩個巨大的黑洞,龍鑌將手槍惡狠狠地敲打着警察的頭,惡毒地吼道,“你瞎了眼!敢動老子,老子今天就打瞎你的狗眼!”

警察即將死去,無力的呻吟着,突然奇異的聲音響徹龍鑌四周:“你殺人了!你是殺人犯!你是殺人犯!要判你死刑!判你槍斃!”

龍鑌狂笑:“他是人嗎?這深山野林,到處都是畜生,他也只是一頭畜生,不過就是殺一頭畜生而已,我殺了白殺!誰奈我何?哈哈……哈……!”

“鑌……你怎麼……你怎麼把我……把我殺死了……”就在龍鑌狂笑間,他陡地驚聞靜兒的聲音從這個警察的嘴裡傳了出來!

我,我,我,怎麼殺人了?我,我,我在幹些什麼?天啦,我怎麼把靜兒殺死了?我怎麼殺人了?!殺死了自己最愛的靜兒?!不,不,不!

就在他恐懼之時,警察的臉突地變成了靜兒的臉,又突地變成秋雅,變成雯麗,變成薛冰瑩,變成焦思溦,變成石偉,變成海濤,變成錢毓慧,變成杜慈,變成外公,變成錢老,變成蘇老,變成齊爺爺,變成焦嶸森,變成陽修,變成薛總,變成金總,變成孫文泉,變成歐陽,甚至還變成了歐陽肚子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還變成那所有被他結束了生命的獅子豹子野牛鯊魚海豚野兔泥鰍黃鱔……

猛地,那無可壓制的躁亂的極度危險的恐懼就在這一個剎那盡皆化成成千上萬柄刀劍,在極短的時間裡將他割剮成星星點點四處紛飛的碎肉碎骨,徹頭徹尾鋪天蓋地的黑暗裹挾着無法想象的痛楚在血淚的海洋中瘋狂猖獗起來!

呃--啊!……

他頓時發出淒厲無匹的慘叫!

蒙遠他們看着龍鑌在樹蔭下沉沉熟睡過去,這是一片林靜風幽的樹林,徐徐的風吹在臉上很是舒服,黎大山捏起一片樹葉把玩着,用指甲將樹葉撕開,又精心地剃掉葉肉,只留下葉子的脈絡,又用指頭捏住葉柄,來回的轉動着,蒙遠則在濃烈地抽着煙,眉頭簇在一塊。

突然他們看到正在熟睡的龍鑌激烈地抖動起來,頓時大驚失色,忙跑上前去低聲叫道:“龍主席,龍主席,……”

龍鑌迷迷糊糊地擺動着頭部,口齒不清地道:“我是殺人犯,我是殺人犯,……”

他們又加大音量叫喊道:“龍主席,龍主席,……”

龍鑌全身一震,猛然睜開眼睛!

這是在山坡上,這是在樹林裡,自己正躺在樹蔭下,蒙遠他們正圍在自己身邊,沒有警察,沒有鮮血,沒有死人,陽光依舊從樹葉縫隙中投射下來,射在地上射在身上是圓圓的隨風活動着的斑點,記得這是小孔成像的物理常識。

龍鑌用手臂支撐着乏力的身軀坐起,黎大山遞給他一瓶礦泉水,龍鑌接過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擰上瓶蓋,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時才發現眼睛有點模糊,用手沾了沾,復又抓起身邊的煙盒,摸出一根菸抽了起來。

眼前的景物就是所謂的風景,其實風景也無外乎就是山水樹木雲彩陽光草地以及那些活着的生靈,對風景的感受僅僅只是因爲那個正感受着的人,此時龍鑌卻覺得這風景是孤獨的,是孤獨的自然,他實在無法象黎大山那樣感到自然風景的親近,他認爲這親近很遙遠,很遙遠。

身邊有棵樹,剛好在視線平行的位置有一個黑色的蟲繭,黏附在深褐色的樹幹上,粗粗一看,還真不容易被發覺。龍鑌伸手過去將這個蟲繭摳下來,放在手掌上觀察。

這想必就是昆蟲的幼蟲在變成蛹之前吐出絲做成的殼,這種繭在熊山的樹木上也有很多,這個繭的一端有一個圓圓的洞,裡面空蕩蕩的,沒有蛹,看來這個蛹早就變成可以飛翔的昆蟲飛走了。

龍鑌記得小時候見過同學們養蠶,那蠶寶寶白乎乎肥嘟嘟的,每每到了頸部變得發亮的時候就會在盒子裡來回擺動着頭部,從嘴裡吐出一根極細極細的蠶絲,將自己包裹在裡面,做一個封閉的白色的家,它就在睡覺,如果這個時候把蠶繭撕開,就可以看到那蠶寶寶已經變成了一個深色的圓滾滾的蛹,當然如果不撕開蠶繭的話,那麼過些日子那蛹就會變成一隻長着兩對翅膀卻不會飛的蠶蛾子,把蠶繭咬開,從裡面鑽出來。它們就會下蛋,下一排排一排排的黑色黃色的蛋,然後它們就會死去。那蠶繭也就會出現一個這樣的小洞。

繭,自己吐絲給自己做了一個繭,繭子保護着作繭的蟲子,蟲子在裡面以爲自己很安全很舒適。

錯了,它們等待着生命的蛹化。只是蛹化之後就成了執行本能的蛾子。

蒙遠他們不知道龍鑌爲何要鄭重其事的將這個黑色的繭子放進煙盒子裡,他們緊緊跟在龍鑌身後下山了。

下山之後龍鑌坐在酒店的桌子前,給靜兒留下這麼一句話:思維就如蠶絲,在邏輯推理中不知不覺就作成繭,繭子裡又冷又黑又寂寞,我的繭是什麼,你的繭又是什麼?清醒的幼蟲,迷醉的蛹,糊塗的蛾子,這就是你所說的“期待被顛覆了的康復和痊癒”?

靜兒很奇怪,對這句話沒有直接答覆,只是打過來一個字:靜。

十多天之後龍鑌應日本大島會社邀請前去考察項目合作,這次考察比較順利,雙方都還滿意。協議基本達成意向,龍鑌和石偉他們便在日本人的陪同下前去看看富士山。

石偉嘰裡咕嚕的用亂七八糟的日語評點着沿路的風景,龍鑌坐在他旁邊笑着對他說道:“石偉,我怎麼覺得你的日語水平很不錯了,比大學時候強多了,剛纔你和那個佐佐木先生在說什麼,怎麼他對你似乎很欽佩的樣子?”

石偉嘿嘿笑了幾聲,道:“你不知道有句古話叫做‘以夷制夷’嗎?我石偉在企業管理上的天分這麼高,我早就知道你遲早要把我聘爲集團員工,要讓我在集團挑重擔的,自然也就可以想到集團會和日本人有很多業務,那我自然就得好好學習日語,以便將來派上用場。嘿嘿,就爲了這個以夷制夷的道理,我就大大的研究了小日本鬼子的歷史地理還有他們的武士道,剛纔我就在和佐佐木賣弄中日兩國曆史文化的比較研究理論,我是原封不動地搬來專家研究結果,你說他能不欽佩我嗎?哈哈,我看他對我比對你還要尊敬,咪西咪西的,哈哈!”

龍鑌深深看了石偉一眼,石偉自從和杜慈和好之後就變得沉穩很多了,而且活得非常充實,似乎一下子就長大了,等石偉再多熟悉點集團事務,就可以讓他多挑點擔子了,龍鑌暗想:莫非石偉已經完成了生命的那種蛹化?自己是不是對蛹化還存在認識的誤區?靜兒要自己靜,是要自己象用那樣的靜靜等待蛹化的到來嗎?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很笨,自己又在胡思亂想,這不又是在給自己作繭嗎?

石偉將身子附到正在開車的黎大山司機座上,對着他說道:“大山,放放音樂!”

黎大山呵呵回答道:“你是要聽咪西咪西的日本歌,還是要聽唧唧歪歪的英語歌?”

石偉嘴巴一撅:“算了,我還是聽我的隨身聽吧,咱們龍主席不喜歡聽歌,別吵着他,嘿嘿。”說罷他拿出那個火柴盒大小的隨身聽戴上耳機,嘴脣跟着節拍蠕動起來。

的確,龍鑌從來就沒有對音樂感冒過,他覺得自己對音樂感覺是天生的遲鈍,一直以來都沒有認真聆聽過,黎大山他們知道這點,極少在車裡放歌。此刻精神有幾分悠閒的龍鑌看着石偉那副陶醉的表情就生出也來聽聽的念頭。

他拍拍石偉的腿,將耳機從石偉頭上取下來,也塞進耳孔裡,這是齊秦的歌,那憂傷浪漫的旋律就這樣深深刺入他的靈魂。

痛並快樂着,快樂着,恨恨且愛且狂,痛並快樂着,快樂着,不理不問啊不想……

恨極生愛愛極又生恨,愛從苦的最甜裡來。

已經過去,人是複數,心是單數。浪漫復仇不由別人分說。象流沙疾疾流走,靈魂呼喚來生的殼,又冷又透明的寂寞。

已經沒有,人變輕薄,心變落魄,純潔匕首,同情的錯,象沼澤慢慢陷落,靈魂呼喚來生的殼,怕遺忘怕問的等候。

痛並快樂着,快樂着,恨恨且愛且狂,痛並快樂着,快樂着,不理不問啊不想……

恨極生愛愛極又生恨,愛從苦的最甜裡來。

佐佐木等人爲了對石偉盡地主之誼,在東京銀座最著名的豪華夜總會訂了一間設有表演臺的面積達160平方米的高檔次VIP房款待石偉並誠意邀請龍鑌前往消遣一下,龍鑌是不願意出席這樣的場所的,石偉對銀座的紅燈區仰慕已久,他向龍鑌表示他只是想見識見識,他是早就悔過自新絕不再做任何對不起杜慈愛情的事情了的。龍鑌聽說這間夜總會也有大島會社股份之後也就同意了。

既然是高檔夜總會自然也就少不了高級的舞小姐,石偉滿臉含笑地看着魚貫而入的舞女,心裡在暗暗打着分。蒙遠和大島會社的兩個高級保衛對這些舞女依次用儀器做着安全檢查,直到確信安全才放入。

石偉一副日本太君的模樣對坐在他身邊的小姐還算流利的對談着問候話語,龍鑌則垂下眼簾,他對那些向他獻媚的舞女視而不見,耳朵裡依舊是塞着石偉的那個隨身聽耳機,還是在聽着齊秦的那首《痛並快樂着》,

石偉果然手腳規矩,當然這些高級舞女的質素也並非一般流鶯,她們都經過夜總會精心挑選,據說很多都是大學生,還進行過職業上崗培訓的,她們都知道針對不同的顧客採取不同的滿足方式,對喜歡動手動腳的她們就會欲拒還羞的打情罵俏,對那些喜歡聊天的她們就會根據客人感興趣的話題用很合適的方式讓客人展示炫耀口才,對那道貌岸然的她們就會做出純情學生的模樣,就像現在這樣,石偉挖空心思從身邊這個女孩身上打探日本高級舞女的生活面貌心理狀況精神感想,這個女孩就一副嬌羞婉轉動人神情,語聲也有幾許誘惑的哀傷,卻又在眉宇間洋溢着靡蕩的春色,而坐在龍鑌身邊的那個舞女則裝出剛下海的小女孩,用柔膩的聲音勸說龍鑌喝酒。

蒙遠和康定莊都對龍鑌說過公開場所的危害性,作爲一個重要人物是必須避免進食未經安全檢查的食物的,龍鑌不會犯這類低級錯誤,他沒有搭理這個女孩,依舊是一面聽歌一面觀察着這些下屬在女色面前的表現。

痛並快樂着,快樂着,恨恨且愛且狂,痛並快樂着,快樂着,不理不問啊不想……

石偉的手心攥出了汗。他緊張地將眼光在表演臺上那三個穿着半透明紗裙正在表演豔舞的女孩身上和猶自微眯雙眼享受齊秦音樂的龍鑌臉上來回急速地調換着,他大腦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來處理這件事情,他的心臟直蹦到喉管裡,咚咚咚咚,令他無比難受。

舞臺上燈光迷離而幽暗,那色彩的變化就有如北極冰原上空流梭的極光,縷縷氤氳在舞臺上幽幽浮滾着,豔舞女孩們就好像是正在雲層之中,在每一個動擺每一個旋轉的時候都若隱若現地誇張着她們的誘惑。石偉可以根據他所瞭解的科學常識斷定這些女孩必定都經過抽脂隆胸的改造,甚至他還敢斷定她們的陰毛也經過專業修飾!

怎麼辦?怎麼辦?這個女孩的面貌輪廓五官身形就是化成了灰,也能斷定就是老六的初戀--雯麗,怎麼辦?石偉全身發麻,要是老六認出來了那會生出多大的事?這些舞女都是被日本黑幫控制了的!要是雯麗認出了自己和老六那又會不會令她羞憤自盡?裝作不知道聽憑事情自然發展?還是趁現在老六沒有發覺就趕快要佐佐木叫她們離開?不,不行,老六和雯麗儘管有隔閡有意見,可老六畢竟和她有很深的感情,老六這麼有地位怎能容忍自己的初戀淪落到如此地步!自己有怎能眼睜睜地看着雯麗在舞女生涯苦海里受這種磨難?!我還是不是人啊!佐佐木是大島會社副社長,在企業界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必定也與黑道有來往,黑道也一定會給他面子,雯麗就會有救!

一個大島會社的高級經理湊到石偉面前曖昧地說道:“石先生,是不是看上了一個?您就說一聲,我來給您安排!”

“不行!”石偉被自己的聲音都嚇了一跳,急速地盯看龍鑌,又立刻對這個日本人擺手,低聲說了一句,“川澤先生,現在不說這個事情!”

已經過去,人是複數,心是單數。浪漫復仇不由別人分說……已經沒有,人變輕薄,心變落魄,純潔匕首,同情的錯……龍鑌沉浸在齊秦憂傷的嗓音悽惻的旋律之中,他用靈魂咀嚼着這些歌詞,深深地被觸動了。

黎大山是對雯麗很熟悉的,他負責監視跟蹤過她,他也完全沒有想到會在今天會在這個場合重新看見這個女孩,他同樣在緊張地權衡是否需要提醒龍鑌,正在猶豫之間石偉對他打起了手勢。

象流沙疾疾流走,靈魂呼喚來生的殼,又冷又透明的寂寞……象沼澤慢慢陷落,靈魂呼喚來生的殼,怕遺忘怕問的等候……

疾疾流走的只是歲月,在歲月中**卻永遠背離背棄背叛了靈魂,靈魂永恆都是蒼白脆弱而饑饉的,因爲靈魂總在那個被**遺忘和不敢提起的角落,爲了感官,**學會就對靈魂的呼喚去忘卻;是什麼東西在沼澤慢慢陷落,是重量,是生活的重量,感官需要物質,**需要生活,有形的都是有重量的,就會陷落,可靈魂只需要思考,只需要高度,靈魂只害怕寂寞。

靈魂在繭中,靈魂是透明的蛹,在黑色的冰冷繭中,呼喚破殼。

龍鑌悄然落淚了,兩滴清涼盈出眼眶。

坐在龍鑌身邊的那個女孩一直在安靜的觀察着他,她感到這個男人那雕塑般的面孔上此刻浮出的哀傷神情令她不禁生出憐愛的情意,特別是那兩顆簌然滑落的淚實實在在地震撼了她麻木的心懷,她簡直不敢相信居然這個備受房間裡其他人尊敬的男人會在聽隨身聽的時候流眼淚!

她感動着,用手輕輕拍了龍鑌手臂一下,龍鑌睜開眼睛看到她遞給自己一張雪白的紙巾,龍鑌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睛很模糊,眼眶也很異樣,接過紙巾,對她微微笑了一下。

龍鑌一偏頭就看到石偉正在死死地盯着他,石偉一見他盯着自己就將視線移向舞臺,龍鑌順着石偉視線的轉移位置也向舞臺看去!

輕悠的曲樂在臺上舞女的腰肢手腳以及胸部臀部的每一次顫動中完美地合拍,那浮沉的霧氣將舞臺打扮裝點成雲中舞榭樓臺,流轉着似迷似幻的紙醉金迷。

對這類豔舞龍鑌他早已見識多次,這只不過是污穢骯髒的大腦皮層刺激罷了。看來石偉還是見識得少,瞧他那副樣子,得給他多打點抗體才行,要是他再犯錯,那就真的會毀了他那個家。龍鑌隨意地看了舞臺上正在旋轉的豔舞女郎一眼,復又低頭閤眼如是想到。

石偉已經走到龍鑌身邊坐下,事先用手按壓住龍鑌的肩膀,才艱難無比地對他低聲說道:“老六,那個女孩可能是雯麗,你看出來沒有?”他用手指着那個正被另外兩個女孩摟着上下撫摸胸臀的一副如癡如醉表情的僅披一身薄紗的秀髮女郎。

什麼才能叫做絕望的羞辱?**裸的**被揭露在畏懼的熟悉面前,靈魂沙漠上那點僅有的草皮被遽然的風暴掀去,僞裝癱瘓了,黑色的幽靈侵入了最後自尊的淨土,不能面對曾經聖潔的白天鵝變成真實的癩蛤蟆,而且肌膚上長滿敗壞的膿瘡。

你又聽得見什麼是呼喚嗎?當你沉浸在爲了掩蓋痛苦的快樂中,但你執着於忽略快樂的痛苦裡,你沒有發覺你其實正在瘋狂地感慨和詛咒着愛與恨,你純然就是在不可靠的深淵裡複雜無比地爲你的瘋狂找出各種應該瘋狂的理由,你的執念總是令你無法得曉那被你丟棄一旁的靈魂簡單的呼喚。

冰山烈火流沙沼澤囚禁了你,你冷你燙你流逝你又沉溺,在時間的重量裡,你不過就是在子夜裡渴望太陽的蜉蝣。

龍鑌木愣的,一步一步走到舞臺前,無比悔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個已經僵硬的雯麗,雯麗呆呆的站在臺上,任由那兩個女孩在她身上來回撫摸**。

驟然間,雯麗從肺葉深處發出淒厲驚恐的哭喊,轉身將那兩個女人的手打開,不要命地跨下臺從龍鑌身邊急奔而過,龍鑌木然地看着她砰地拉開門!

石偉一躍上前準備拉住她,卻只抓住了她的那件半透明紗裙,根本無法阻止她的奔勢,嘶啦一聲將她的紗裙撕去大半!

雯麗根本就已經忘記了是否需要遮掩她的軀體,她腦袋裡面就是一個念頭:我去死!我去死!

急速膨脹起來的尋死**徹底遮蔽了雯麗的靈智,她死命地狂奔!

石偉剛起步卻又停下,看着龍鑌,龍鑌木呆呆地站在那裡,說句實在話他也着實不敢幹涉龍鑌的什麼事,他和杜慈商量過了的,老六除了在感情上有些糊塗外在其他事情上都是極有主見的,他可不能好心去辦壞事,杜慈反覆再三交代過他和老六在一起千萬要管好自己的嘴和手。

全場都有幾分僵住了,突然,龍鑌猛地掄起手掌,啪!重重地煽了自己一記耳光,撒腿就向雯麗追去!蒙遠石偉立即跟上。

遽然發力奔跑當即就拉傷龍鑌腿部肌肉,石偉緊緊抓住龍鑌的肩膀搖了兩下,大聲說道:“你不要去,你去了反而不好,就在這裡等我們,保證把雯麗找回來!”

蒙遠的職責就是寸步不離的保護龍鑌,他也阻止龍鑌去追雯麗,任得龍鑌如何對他吼叫,他都固執地執行自己的任務。龍鑌頹然地長嘆一氣。

黎大山石偉還有大島會社的高級保全人員剛把面如死灰的雯麗攙回房間,雯麗已經披上了遮體的衣物,她一見龍鑌就開始全身激烈的顫抖,龍鑌也站立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話。

豔舞中止了,石偉很藝術的對佐佐木和川澤他們說雯麗是龍鑌和自己的舊識,沒想會在這裡遇見,川澤討好的表示他會負責買下雯麗的全場,請龍鑌和石偉放心的和這個豔舞女郎好好敘舊。

石偉知道龍鑌一定很想知道雯麗走到這步的具體經歷,可這些話是絕對不能被佐佐木他們聽到的,必須把雯麗帶到他們的住處,於是他問龍鑌道:“龍主席,我們是不是回酒店?”

龍鑌漸漸從極度低落的黯然情緒中清醒過來,意識到不能讓日本人看出什麼來。就點點頭。

主賓隨後告辭,雯麗也如沒有思想的被人操縱的木偶那樣跟隨龍鑌回到了酒店。

……

沉默。

石偉反覆再三勸解雯麗,希望雯麗可以說出她這幾年來的經歷,這樣大家纔好幫助她。

……

令人恐怖的沉默。

龍鑌的腦袋裡翻江倒海的就是那些以前見到過的豔舞場面,那些**的場景,那些和他在一起放縱過的女人的呻吟。雯麗是自己的初戀,是的,自己曾經和她在一張牀上睡過,還抱在一起,雯麗就像是自己那個時候的姐姐一樣,記得齊爺爺還很希望自己和她結婚生子。好些年過去了,好些年過去了,雯麗和鄭學交了朋友,還流產自殺,後來又和常成談戀愛,再後來就是聽了自己宣佈要和秋雅結婚,她就去了廣東深圳,她父親病了,自己懷疑她泄漏那件家傳古董的機密,就對她監視還搞了測謊試驗,以後就是隻知道她交了好些個朋友,再給自己匯過來五萬塊以後就沒了消息,這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啊,一晃都三年多過去了,雯麗和自己早就成了過去式,秋雅沒有和自己結婚,自己倒是和一個女人有了孩子,孩子也就快出世了,秋雅現在在她老家,呆在父母身邊,可雯麗卻流落日本做了豔妓。

……

龍鑌的喉結乾澀地蠕動着,房間裡只有石偉費盡口舌勸說雯麗的聲音,當然隱隱還有雯麗極力壓抑着的抽泣。蒙遠他們早就知趣地出去了。

……

終於雯麗擦乾淚水,用日語說道:“承蒙你們惠顧,請兩位先生說說你們需要什麼樣的服務?我們是有嚴格的職業準則的,保證讓你們兩位貴客滿意。不過公司有規定,如果你們是需要我同時對你們兩位服務,那就得麻煩你們給額外小費。”

石偉嚇傻了,龍鑌對日語一知半解,老實說自從發生那次山木的事件後,他就很少直接和日本企業打交道,加上他對語言沒有半點天賦,當然也就不會去努力學習日語,這次合作是錢毓慧和薛冰瑩主張的,看在她們的面子上他才接受了大島會社的邀請。他聽不太明白雯麗在說什麼日語,就示意石偉翻譯,石偉哪敢啊,只好裝作不知道龍鑌的暗示,臉部肌肉強行組裝成笑樣。

雯麗站起來,走了一步,將身上衣物脫下,露出雪白的**,一邊緩慢的旋轉身體,一邊很顫抖的聲音用漢語重複一遍。

誰能承擔這分不清是罪惡還是懲罰的錯?

雯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在此刻龍鑌的眼裡全都變成了炸彈,炸彈卻在他的大腦裡勁猛爆炸!

龍鑌的五官完全扭曲了,他騰地跳起來,對準雯麗就是一耳光,一巴掌就將她打倒在地!

雯麗哀哼一聲,又艱難地從地板上爬起來,對着龍鑌萬分艱辛的說道:“對不起,我得聲明,如果你要玩虐待那就是五倍價錢。”

龍鑌極度躁怒地咬着牙,反手又是啪的一下!雯麗又被打倒在地,她的頭髮一下子散開了,鼻血也流了出來,臉上全紅腫了,她將手在臉上擦了擦,咯咯怪笑起來說道:“哈哈,我還流血了,我又不是**,難道我的月經還會從鼻子流出來?”

她竟然扭轉頭,繼續盯着龍鑌說道:“現在日元貶值,我希望你可以支付我美金,這樣我就可以賺多點錢,”她臉上現出古怪的笑,“我的孩子身體不好,得去看病,我還得還你錢,你讓我這樣子會很多天不能出臺的,你得多給我一點。”

錢錢錢!龍鑌刺拉撕開蒙遠擺在沙發上的公文包,從裡面抓出一把美元對着雯麗擲去,恨聲厲喝道:“錢錢錢!你拿去!你這個出賣靈魂出賣**的賤貨!”

美金在空中飛揚着,如落葉一般飄灑在雯麗面前雯麗身上,雯麗怪異的笑着,又怪異地說道:“這麼多我可不敢要,我只要我該要的,拿了錢我就可以爲你服務了。”

恐怖的憎怒毒火一般炙烤着龍鑌的每一個細胞,他完全沒有細想雯麗話語的背景含義,衝上去對着正要爬起來的雯麗就欲一腳踢去,嘴裡喝喊道:“你這個自甘墮落的女人!你給我去死!”

被龍鑌的獸性嚇糊塗了的石偉終於猛醒過來,沒命地擋在龍鑌和雯麗中間,龍鑌那一腳剛好踢中他的大腿,痛得他呲牙咧嘴,他也顧不上了,死死抱住龍鑌,大聲喊:“雯麗,你快走!老六!你瘋了!你給我醒醒!你瘋了!”

雯麗竟然就頭髮用手分理了一下,然後對龍鑌故意挑釁說道:“來啊,等着你!”

龍鑌此時刻變得力大無窮,石偉根本就不能制住他的衝動,石偉強烈的感覺到龍鑌又犯病了,他一邊死死抱住龍鑌,一邊大聲呵斥龍鑌冷靜。

蒙遠他們衝了進來,將龍鑌按壓在沙發上,龍鑌兩眼野獸般的血紅,對他們厲聲叱責:“給我滾開!出去!”全身還在猛烈的扭動,試圖掙脫他們的控制。

石偉看到雯麗的那副可憐樣,再看看龍鑌的這個魔鬼表現,他也氣壞了,一個大男人怎麼能打女人呢?他抓起那放置香檳的冰桶,將半桶冰水混合物毫無客氣的對着龍鑌臉上一潑,嘴裡還不忘叫嚷道:“我整醒你個龍瘋子龍變態!”

龍鑌陡地一個激靈,清醒了,石偉趕緊將衣物遞給雯麗,並儘量做到不將自己視線放在那些誘惑部位上,而是充滿歉意地盯着雯麗的眼雯麗血污紅腫的臉。雯麗也就在這個剎那發出了撕心裂肺摧人肺腑的哭喊之聲。

龍鑌被蒙遠強行隔離開了,他只能坐在另一邊聽着雯麗哭訴她的故事。原來雯麗爲了賺錢還那筆龍鑌給她父親治病的錢就做了臺灣人的二奶,後來發現那個臺灣人太摳,她又和一個香港佬好上了,幾個月之後臺灣人甩了她重新找了一個,她在極度煩悶的情況下又學會了打麻將,誰知被其他幾個女人聯手下套子騙她的錢,甚至還用價錢誘惑她和其他男人上牀賺外快,她一不小心就傳染上了性病,香港人也和她分了手,她爲了儘快籌夠還龍鑌的錢,又被別人誘騙就動了去香港澳門的念頭,就這樣自甘墮落成了高級妓女,在香港又認識了一個日本人,那個日本人把她帶到了日本,沒想這個日本人是專門從事**行業的日本黑社會野田組小頭目,騙她生下一個女孩之後就逼着她重操舊業。

“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是個好東西!這麼多人對我說愛我痛我,全都是在騙我,只想在玩弄我,玩膩了就把我甩了!……我知道我在你眼裡是個不知廉恥的賤女人,愛了這個愛那個,……我是賤,可我不會無恥到去偷你的東西!……我發誓我一定要賺夠還你的錢!”雯麗的目光很呆滯,死死地盯着龍鑌的腳,“快了,他答應我了,只要再熬一年他就會給我五萬美金,還會讓我和女兒回國,回家,回到資江邊,回到熊山,快了,快了,再熬一年,再熬一年,我就可以和我的冰冰回家了……”

石偉萬分痛惜地捶着自己的頭,悲聲說道:“雯麗啊雯麗,你怎麼這麼笨啊!老六怎麼會要你還錢啊!你幹嗎不和我們聯繫啊!你過得這麼苦,爲什麼不對我們說啊!”

雯麗悽惻地搖搖頭,木木的說道:“你們是你們,我是我,自己的生活自己過,自己的路自己走。石偉,我知道你是好人,可命運是沒法子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就是今天你們也根本就沒有錯,我們之間只不過就是一場交易,你給我錢,我就爲你們服務。”

龍鑌嘭地站起來,將茶几猛烈一掀,顫抖的手指指着雯麗痛喝:“你放屁!”

雯麗看都不看龍鑌一眼,答道:“是不是放屁你自己知道,大家心裡有數。”

龍鑌打開蒙遠他們準備拉住他的手,焦躁地衝到雯麗面前,用山城家鄉話地喝道:“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你給我回去,回去照顧你的父母,一輩子都不要再離開!”

雯麗冷酷地看着臉上青筋直爆的龍鑌,心底裡油然蕩起陣陣快意,這種快意簡直令她全身都興奮起來,她驟然咯咯狂笑起來,笑得喘不過氣來,就在石偉認爲她也瘋了的時候她竟然又倏然住口,居然用冷得沒有溫度的聲音對着龍鑌不屑地說道:“龍主席,這個世界沒有神靈,你別把自己當作救苦救難的神!不是因爲你想做熊山的神想挖熊山的金子,熊山也就不會象現在那樣亂七八糟!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好男人,更沒有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你的光榮事蹟我在這裡都知道了,你別把自己形容得多高尚,你比其他男人更醜陋!我靠我自己的身體賺錢養家養女兒,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下賤?我告訴你,妓女從來都不下賤,下賤的是你們這些有錢就玩弄女性的男人!”

雯麗轉身欲走,龍鑌伸手攥住她的手臂,雯麗使勁掙了一下沒有掙開,就乾脆站在那裡不動,怪異的說道:“對了,你們已經買了單,我還得按照你們要求完成服務,那就隨你吧,你們是要玩****還是要**,悉聽尊便,保證讓你們滿意。”

龍鑌如受重撞,嘴脣抖動着,抖動着,慢慢鬆開抓住雯麗的手,慢慢的閉上眼睛。

……

是我,是我害得她變成這樣,是我,是我。我爲什麼要懷疑她參與了祖傳遺物的盜竊?我爲什麼不能相信她是誠實?我爲什麼要對她做測謊鑑定?我爲什麼非但不保護一下她反而要如此殘忍地摧毀她所有的信念?我爲什麼不想想她失去了所有信念後又該如何生活?爲什麼?爲什麼?我怎麼會變得如此冷漠無情?

我都做了些什麼!雯麗的現在全部都是我造成的!我造成的,我造成的……

石偉也試圖攔住雯麗,雯麗的口氣面對石偉卻是非常悽婉:“石偉,謝謝你,我得回去了,我女兒今天感冒了,那個人是不會管我女兒死活的……”

“嗯,那你等等我,”石偉趕忙將散落在地上的美金全部抓起來,又對黎大山打手勢,等黎大山走過來後石偉就低聲說道,“大山,我們兩個先送她回去,其他事以後再說,你對蒙遠講一聲,要他看好龍主席,別讓他出事!”

車子開到雯麗的家門口,石偉就和大山一起送雯麗上樓,雯麗住的地方很簡陋,雯麗站在門口對着石偉悽然一笑道:“石偉,我就住在這裡,那個人的母親和我住在一起,你們回去吧,謝謝你們了。”

石偉知道雯麗一定不心願自己看到她家裡零亂或者破爛的樣子,就點點頭,將用塑料帶裝好的美金強行塞到雯麗手上,雯麗堅決不要,石偉堅決要給,雯麗哇地哭了起來,淚水噴涌出來,抱着石偉跺手跺腳,還死命地撕扯自己的頭髮,使勁地將頭在石偉的肩上磕擊,似乎終於找到一個依靠,又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無盡痛苦淒涼悲楚的出口!

雯麗的哭聲是言語形容不出來的,有若九幽冥底的囚禁了千百載的亡靈渴盼超生的哀喊,又如遊蕩了千萬裡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野鬼孤魂無主無助的泣求,在這個寂靜的過道上令人毛骨悚然,石偉的心都被這淒厲嘶喊的聲音完全揉碎了,他完全可以感受到雯麗的思想和心情,從來沒有哭過的他也嗚嗚哭了起來,他使勁的摟着雯麗,極力的想給她一個溫暖的安慰,就連此刻黎大山也從虎目裡滾出晶瑩淚珠!

砰--!

雯麗家的門被從裡面拉開了,一個五官形貌和鄭學有些相象的人滿臉怒火地走了出去,嘴裡叫罵着:“中國婊子!我要你去賺錢,你竟敢把人帶到家裡來!你想死啦?!”

正在哭泣的雯麗突然全身發抖,急急地就將石偉一推,慌不迭地後退,那眼神那動作就像是一隻看見惡魔的小貓,卻又馬上躲避開站得遠遠的,結結巴巴地解釋說道:“不,不,介草君,是這兩位客人好心,好心要送我回來,要送我回來,我今天喝多了,送我回來……”

石偉當即用日語說道:“是,是我們怕這位小姐在路上出事,我們就送她回來。”

這個介草邪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石偉和黎大山,一會兒就淫淫地笑道:“哈哈,原來你也是支那人,能在那裡玩女人看來還是有錢人,怎麼樣?她可是最夠勁的吧,我介草調教出來的女人什麼都敢玩,來,說說你們是怎麼幹她的?不,媽的,搞錯了,她是怎麼幹你們的?”

石偉和黎大山怒目圓睜,他們恨不得擰掉這個傢伙的腦袋!雯麗全身顫抖着,畏畏縮縮地走到介草面前,囁嚅着:“冰冰,我去看冰冰……”

介草猛然注意到雯麗臉上紅腫不堪,氣得大罵:“你箇中國婊子中國豬!你這樣子怎麼出去做事!?錢呢?客人給的小費在哪裡?!交出來!你要是再敢象上次那樣藏我就用電鞭捅爛你的屁眼!”

石偉無法再忍受下去,低嚎一聲就準備打死這個日本鬼子,黎大山緊緊攥住他的手臂,低聲喝道:“不是時候,不能衝動!”

介草憤怒地對向石偉他們,喝問道:“支那豬!你們搞得她至少一個月不能做事,這筆帳怎麼算!?”他這時看見了雯麗手上的塑料帶,一把搶過來,一邊查看一邊繼續罵罵咧咧,“我告訴你,我野田組……”

他的眼睛都睜大了,一手抓起美金,放出毫光,興奮地道:“美金!美金!”他貪婪地捧着,“全是大鈔!是真鈔!至少好幾萬!好好!”

雯麗木然而又驚懼地從他身邊走過,走進屋裡,回頭對石偉悽然一笑,介草得意地自言自語道:“真沒想到這個中國婊子今天賺這麼多!”他又意識到什麼似的扭回頭對雯麗喝道:“這兩位先生好心送你回來,你怎麼沒一點大日本的禮貌?快出來向客人道別!”

雯麗站在房裡毫無反應,肩膀卻劇烈的抽顫。介草見雯麗竟然敢不聽從自己的指示,恨聲罵道:“支那婊子,我看你是活膩了!”他轉身就準備去教訓雯麗,卻又禮貌的對石偉他們鞠躬說道:“實在對不起,這個女人對二位無禮,是我管教無方,請多包涵!”

石偉牙齒格格作響,介草又淫笑着說道:“二位喜歡玩虐待,那我就告訴你們,她這個婊子反應最大的就是屁眼,對,也就是你們支那講的後庭花,如果二位用電鞭來玩的話,你們就可以聽到最美的聲音!哈哈,多謝二位對這個婊子的惠顧!如果需要我隨時把她送來!哈哈”他得意地對石偉黎大山鞠了一躬就轉身準備關門。

在這一個瞬間石偉完全可以感受到什麼叫做刻骨的仇恨!

佛也發火!

“我打死你個日本鬼子!”石偉衝上去抓住介草的頭髮向旁邊門框上使勁一撞,掄起拳頭沒命地打去!介草立刻發出哀喊,黎大山同一時刻衝上去將介草的下巴卸下,抓住介草的褲帶提離地面憑空舉起!

石偉砰地一腳就踢中介草的腹部,又揪住他的頭髮稀里嘩啦就是幾個大耳光!嘴裡恨聲罵道:“你個**神經日本鬼子,你竟然這樣折磨她,老子捅爛你的屁股!”石偉掄起拳頭用吃奶的力氣對準他的屁眼打去,黎大山扣住介草的身子令他動彈不得,石偉打了幾下不解恨,突然想起褲兜裡的手機,他抓住手機,將天線尖端瞄準介草的屁眼,玩命似的用盡全身力氣捅去!

介草耷拉着下巴,從喉管深部發出痛楚的叫聲。雯麗嚇壞了,介草是她生平最害怕最恐懼的魔鬼,他對整治她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最惡毒最陰狠的手段,他抓住雯麗心軟怕事自控力很差的心理弱點,將雯麗整治得服服帖帖,他不僅將雯麗的廉恥心理全部洗刷乾淨,最大限度地開發了雯麗的**望,還利用孩子來脅迫雯麗,讓雯麗充當免費保姆照顧他的母親,稍不如他的意他就會用虐待孩子來恐嚇雯麗,或者對雯麗進行**!雯麗竟然嚇得跪在地上哀求石偉黎大山放過介草。

石偉終於從雯麗口中得知這真實的一切,越發憤怒,恨不得就此宰了這個傢伙,黎大山覺得事情已經鬧大了,野田組必定會報復,於是他馬上向蒙遠詳細彙報經過,蒙遠立刻吩咐他儘快和石偉帶着雯麗和小孩趕回酒店。

石偉惡狠狠地對介草說道:“告訴你,這個中國女人是我的妹妹,今天看在我妹妹的份上就放你一馬!以後你眼睛放亮點!”石偉用腳踢了踢那袋子美金,“我**的日本豬,這些錢就給你,我告訴你,再敢惹事老子把你的日本**都切下來喂狗!”

蒙遠已經打聽出了野田組的全部底細,這個組織操縱着日本三分之一的**行業。

龍鑌聆聽完石偉關於雯麗的真實狀況彙報,意識到自己完全誤解了雯麗,他憤怒而又悔恨地看着抱着孩子飲泣的雯麗,他很想質問雯麗爲什麼不打電話告訴他這些情況,他很想對雯麗說對不起,可他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能開口,當他漸漸從憤怒和悔恨中冷靜下來之後,他就開始針對目前情況思索對策。

雖然介草只是一個小頭目,但是自己是白他是黑,更爲關鍵的就是自己是中國人而他們是日本人,如果野田組將這件事情上升到組織和民族國家事件的話那就有可能出現難以料想的場面,自己這邊僅有蒙遠他們三個高手,**是擋不過子彈的。怎麼辦?

蒙遠拍拍皮帶,表示皮帶裡有九九八十一根鋼針,一根就可以要一個人的命或者廢掉一個人拿槍的手,黎大山表示他可以隨時從對方手中奪過槍支,他們都表示對付那些未經過正規訓練的黑社會歹徒完全不是問題,關鍵就是必須得保證龍鑌不受傷害。

龍鑌搖搖頭,要蒙遠把那兩件納米材料防彈衣拿出來,交代雯麗和石偉穿上,隨後他又開始沉思。

他漸漸覺得佐佐木有重大嫌疑,第一爲什麼雯麗會這麼巧地出現在他面前;第二爲什麼又會這麼巧地有那個介草在家;第三隻要有心者對自己稍作調查就會發現自己和雯麗的關係,佐佐木極有可能就知道這個信息,他有沒有這個可能在對自己下套,激化這種矛盾從而趁機撈取自己對他的情感資本呢?第四到底那個介草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難道僅僅只是一個黑社會小頭目?

只是日本鬼子有這個必要設計嗎?情感資本有那麼重要嗎?如果不是的話那會不會就僅僅只是爲了向自己敲詐一筆錢?又或者是野田組和佐佐木聯手既要錢又要情感資本?

雯麗已經來日本兩年多了,假如這個疑問成立的話那也就是表明日本人精心設計這個圈套已經有兩三年之久,不過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一個圈套是絕對沒有理由設計這麼久的,他們只要綁架雯麗就可以隨時勒索自己幾百萬幾千萬,有必要這麼複雜嗎?

那有沒有可能這個事件僅僅只是一個大陰謀中的一個環節,而大陰謀的最終目的就是瞄準利衡集團,就是自己對利衡集團的控管權力?!

可這樣一來就必定要將所有老對手舊仇人當作懷疑參與陰謀的對象!

這豈不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天!靜兒再三告誡自己要靜,可爲何偏偏樹欲靜而風不止呢?難道只要存在利益上的衝突矛盾交往,那麼陰謀就是世道的永恆存在?這都不是不可能的啊!人類爲了利益的心機太複雜了,幾乎每一個設想都有可能,甚至還會出現無數自己想象和防備不了陰謀詭計!

靜兒,我不想要敵人,我不想要敵人啊!我已經痛夠了,我只想讓所有人快樂,讓我的周遭寧靜下來……

可爲什麼這竟然只能是個奢望呢?

龍鑌走近蒙遠在轉身之際就向他手掌心裡塞了一張紙條,蒙遠從龍鑌凝重的眼神察覺到這個紙條極其重要,走進洗手間用隱蔽手法展開一看:房間裡一定還有沒被你們發現的間諜設備,記住不動聲色不要聲張,一切聽從我的安排,保護好雯麗和石偉,他們爲了錢就沒理由傷害我。

龍鑌反覆權衡,眼下最安全最合適的謀略就是將計就計用糊塗來保平安。只見他眉頭緊鎖着說:“野田組也算是日本有名的黑幫,我看他們肯定會不遲於明天晚上就要對我們展開報復行動,如果從集團調派保安用專機空運過來只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場面,況且那些保安並不是職業僱用兵,集團裡能進行正式格鬥廝殺的也就只有你們幾個人,況且這件事情如果鬧大必定會極度影響我們集團的聲譽,我對日本政治人物和權勢人物不是很熟悉,眼下能幫得上忙的也就只有佐佐木先生,可是我和佐佐木先生並不是很熟悉,不知道佐佐木先生能不能出面解決這件糾葛?”

蒙遠心領神會,裝作思忖一下子之後接口說道:“龍主席,我們還是儘快通知董事局幾位副主席和康主任吧,一來大家有個商量,二來也讓大家做好準備,至少萬一我們出事也起碼知道仇家是誰。”

石偉幫着雯麗給孩子餵了藥,他又小心的用言語開解雯麗,要雯麗放心,龍鑌和自己一定會將所有事情化險爲夷的,可雯麗照樣那麼擔心野田組的黑道勢力,說那些職業殺人殺人的事件。

石偉火了,連聲怪叫着道:“媽媽的日本狗崽子,他來一個我就宰一個,來兩個我就宰一雙!”他用手斬釘截鐵地向下一砍,頓了頓又安慰雯麗道,“你別多想了,這是我們男人們的事,你就好好的陪着你的寶寶睡覺。”

雯麗自慚形穢,感覺無法面對龍鑌,噙着眼淚躺下,她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會是什麼,她只知道現在她終於有了一個依靠。

石偉滿臉微笑地從雯麗身邊走開,才一轉身就咬牙切齒,待走到龍鑌他們跟前就嘶嘶聲罵道:“我操他媽的日本雜碎,老子恨不得割了他的****!”

他很想反對龍鑌關於向佐佐木請求援手的決定的,他覺得實在有必要拿出抗日戰爭的革命先輩威風,拼出一身熱血也要將鬼子殺他個落花流水,這樣才象一箇中國男人,看到龍鑌居然提議向日本人求援,這簡直就是丟中國人的臉!

龍鑌和蒙遠他們根本就不畏懼和日本黑道開戰,但是對於龍鑌來說這決不是呈意氣的時候,龍鑌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安全的將雯麗母子和石偉送回國內,他決不能讓他們再受到傷害。現在自己對所有情況背景全都是憑猜測,他對敵方所知極少,而自己在對手眼裡卻是透明人物,這是兵家最忌諱的戰端,那麼最急切就是儘量在事態未惡化之前消弭這場風波,然後再慢慢展開調查,查明真相!

龍鑌要石偉向佐佐木通告了這個事件,佐佐木滿口答應一定幫忙。十分鐘之後,那個在酒店大廳負責監視動靜的集團員工就向蒙遠彙報說,酒店門口已經集結了十多個來歷不明的人物。

半個多小時後,佐佐木還真的親自帶了幾個保全來了,一個勁的表示龍鑌是他們會社的貴客,他們有責任有義務保護龍鑌他們在日本的一切安全。

到了第二天上午七點,那三三兩兩聚集在酒店門外的幫派人物已經不下兩百!同來日本的幾個集團員工心怵了,膽顫心驚向蒙遠表示這樣的事情最好還是請求日本警方出面保護投資者的利益和安全,氣得石偉大罵他們是膽小鬼,國家懦夫。

佐佐木似乎幾經艱難才叫醒那個在夢鄉中的野田組副會長,副會長表示看在佐佐木的面子上,可以放雯麗回去,但是必須交出打傷介草的兇手和留下雯麗的孩子,理由是介草是野田組得力干將,這場戰火不是介草挑起來的,是石偉這些支那人先動的手,介草從頭至尾都沒有反抗過,如果不懲罰這兩個蔑視野田組威信的兇手就沒辦法向組織交代,就會給其他幫派留下笑柄,至於爲何要留下雯麗的孩子那是因爲這個孩子是日本人的後代,是大和民族的子孫,況且還是介草母親的心頭肉,他決不能容許一個日本奶奶失去她的孫女。

佐佐木請求副會長將困守酒店的手下撤走,副會長答應了,蒙遠卻立刻發現這些人雖然走了,卻又換上了一批新人在隱蔽監視。

龍鑌知道這個野田組抓住了自己顧忌集團聲譽影響不想鬧事的心理,找這麼多些藉口只是爲了敲詐錢,康定莊他們還沒到,己方過於勢單力薄,加上摸不透局勢的底牌,龍鑌只得等,他照樣客氣地請佐佐木先生周旋,他等着副會長提出錢的數額。

到了中午時分,野田組的一箇中等頭目終於露面,聲言現在介草還在醫院急救,只要他們向警方報案那麼兩個兇手必定會被關押起來,不過他們看在大島會社的面子上同意做出讓步,如果把孩子留下的話可以私了,私了數額爲三千萬美金。

石偉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三千萬美金?我有這麼值錢嗎?三百美金還差不多!”這個頭目似乎很是勝券在握的樣子,對着石偉罵了一聲豬玀就用輕蔑的眼神盯着龍鑌。石偉本就對日本鬼子一肚子火氣沒處發,當即陰陽怪氣回敬道:“你這個死矮子狗雜碎豬下水,你仗着自己一副豬樣你囂張什麼**毛?你瞎了眼還想來敲詐老子?你老祖宗我這就向警方投案自首!”

蒙遠制止了石偉和黎大山想去自首的決定,龍鑌清楚自己決不能因此而交出私了金額,否則就會引來無窮禍端,不定黑道人物就會對他的身邊所有人構成綁架威脅,他神色越發淡靜。

兩個小時後,康定莊對蒙遠打來電話說他和五個已經到了東京機場,不過在進入市區的路段上出了一點小車禍,正被警察攔住進行調查。

龍鑌認定這起車禍是野田組故意安排的,龍鑌也完全斷定佐佐木一定參與了這件事情,他對佐佐木說道:“佐佐木先生,我有三條路可以走,第一條就是我被迫接受野田組提出的條件將人帶回去;第二條就是要求我國大使館人員出面或者我以投資者受到黑道恐嚇敲詐向媒體張揚,並以撤回集團在你們日本的所有投資威脅你們政府;第三條就是我遷怒於你們會社,宣佈中止我們雙方合作意向,我將這幾個人全部丟下不管,自己舒舒服服地回去。現在我來給你算筆賬,如果我們合作順利進行,那麼貴社每年多賺不低於一億五千萬美金利潤,我想貴社和貴社社長應該明白這個輕重,他們三個人兩個是我集團的職員,一個是我的老鄉而已,不是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坦白的說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的死活和我無關,再就是你非常清楚我們集團的實力,如果我拋開集團和我個人的聲譽我就會發動全世界新聞媒介對貴國投資環境對貴社在我等投資合作者的權益保護上進行聲討,這個對於我來說要辦到不是一件難事,可這個決定必定對貴國對貴社甚至對野田組是一場災難;最後你也非常清楚根據國際行情三千萬美金可以買到多少條命。你可以去轉告野田組,我龍鑌就不信會翻天!”

這件事情演繹下去之後就有些像是一個鬧劇,錢毓慧薛冰瑩也接連打了幾個電話質問大島會社社長,在得到龍鑌不會而遷怒於合作關係的保證之後,社長和佐佐木也使出渾身力氣和野田組斡旋,野田組竟然戲劇化的同意只要一百萬美金就答應私了,社長對龍鑌說這一百萬美金是絕對沒有理由要龍鑌支付的,全部由他會社來負責。

龍鑌認爲自己起先的那些想法太過慮了,因爲這件事情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都只是雯麗和介草之間的個人私事,野田組不過想借此機會敲詐一筆而已,在發現龍鑌的勢力不容侵犯之後就主動放手,避免和這類頂級富豪結仇從而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因爲野田組清楚一個頂級富豪可以隨隨便便僱傭幾十個世界級殺手將他野田組從大到小個個頭目掃蕩乾淨,這個世界在他們眼裡有錢就可以買命,每條命都有一個價錢,這就是世界的遊戲規則。

雯麗終於回到了祖國,龍鑌將她安排住在別墅裡,請來醫生給她做了最詳盡的身體檢查,醫生結論是病人長期在高度精神壓力下生活,神經系統對刺激失去正常敏感性,對黑暗對電有病態恐懼症,加上生活起居飲食無規律,器官機能不容樂觀,必須靜心休養。

石偉經歷這次事情之後似乎更加成熟了,他的表情不再是一天到晚嘻嘻哈哈,雖然還是對着大家友好的笑,但更多的時候他都露出嚴肅凝重的表情,他變得象一個負責任的父親那樣照顧着家庭,也像一個模範先進職員那樣兢兢業業撲在工作學習上,還象一個赤膽忠心的朋友熱忱地友好着他的朋友。

石偉對此時龍鑌的觀感也有變化,他覺得龍鑌既可敬可佩也還算可愛,不過也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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