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覺得,趙禎在說話的時候,腰板前所未有的直。
他們中間一些遲鈍的人,終於意識到,大宋已經不一樣了。
昔日那個事事以和爲貴的大宋,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如今的大宋,多了許多霸氣、多了許多硬氣。
昔日,每逢戰事,滿朝皆是議和聲,求戰的少之又少。
如今,滿朝重臣皆求戰,議和的反而成了少數人。
滿朝文武等到趙禎的聲音在垂拱殿內消散以後,齊齊躬身施禮,“臣等謹遵聖諭……”
趙禎深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去,將胸膛裡的怒氣消散了一部分,重新坐下身。
“朕記得,此前有人彈劾寇愛卿在西域胡作非爲,可有此事?”
趙禎沉聲質問。
滿朝文武紛紛搖頭。
他們可不是剛纔押出去的那個棒槌。
寇季如今身懷大功,紅的發紫,這個時候跑去彈劾寇季,還不是雞蛋碰石頭,有去無回?
“臣那是受到了奸人矇蔽,才上奏疏彈劾寇吏部的。如今得知了寇吏部在西域的所作所爲,臣才知道,寇吏部是少有的國之幹才,國之柱石。
官家手下有如此幹臣,我大宋一定會蒸蒸日上。
臣爲官家賀。”
“……”
一個個的大臣,紛紛出聲爲自己辯解。
趙禎撇了撇嘴,道:“既然諸位愛卿覺得寇愛卿在西域所作的一切無錯,那麼以後就不要因爲西域的事情彈劾寇愛卿了。”
“臣等遵旨……”
趙禎繼續說道:“寇愛卿率領着將士們在前線廝殺,朕也不能苛待了寇愛卿和將士。如今寇愛卿和將士們在河西立下了潑天大功,幫朝廷拿下了河西之地,朕不得不賞。
諸位愛卿議一議如何封賞寇愛卿等人吧。”
趙禎話音落地,滿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急着張口。
沉默了許久以後,張知白率先開口,“官家,眼下寇吏部等人尚未班師回朝,不如等到他們班師回朝的時候,臣等親迎出數裡,再由官家賜下封賞,彰顯隆恩,如何?”
趙禎沉吟了一下,沒有說話。
王曾坦言道:“不瞞諸位同僚,河西之地雖然盡歸吾宋,但河西之地的百姓,已經被西夏屠戮一空。眼下寇吏部還要率領鎮國、興國兩軍,在河西坐鎮,經略河西,所以不宜班師回朝。”
“河西百姓被屠戮一空?”
滿朝文武,聽到了王曾的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河西沒人了,這代表什麼?
代表河西之地,有數值不清的無主之地,代表着無數的利益。
幾乎在一瞬間,滿朝文武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武臣們惦記着河西的土地,文臣們惦記着河西即將設立的官位。
“不知朝廷打算如何治理河西之地?”
有官員出聲疑問。
呂夷簡答道:“寇吏部和李公遞給朝廷的公文中提到,朝廷可以將河西設爲一道,可以將西涼城設爲府城。轄下數州,依照地域大小,分別設州衙門、縣衙門。
我跟官家,還有王相商討過,覺得寇吏部和李公的提議十分妥當,準備按他們說的辦。”
滿朝文武聞言,眼睛更亮了。
朝廷多設立一道,那就等於多了無數的官位。
文臣們可以爭取爭取安撫使、轉運使、常平使之類的高官職,他們門下的門人,可以爭取爭取知州、知縣等官職。
武臣們可以爭取爭取河西道兵馬總管等職位,朝廷若是在河西設立一軍的話,還能爭取爭取節度使、指揮使、團練使等職位。
可以說,光是河西的官職,對滿朝文武而言,就是一場饕餮盛宴。
“河西之地,已經沒了百姓……朝廷在河西設立的各級衙門,去管束誰,又該如何治理?”
張知白沉吟着問道。
呂夷簡坦然道:“寇吏部在民夫們當中拉攏了一些人,此外還有一些俘虜和歸附部族的人,朝廷隨後會將一些罪囚,發配到河西去,充實河西的人口。”
“俘虜和歸附部族的人,可算是我大宋子民?”
“此事寇吏部在文書中提到過,寇吏部聲稱,俘虜乃是罪於我大宋之人,需要勞作贖罪,看其表現,再定奪他們的身份。
至於那些歸附部族的人,也得看其表現,再決定要不要將他們錄入我大宋的民籍。”
“……”
滿朝文武瞭解清楚了這些,沒在開口。
他們對目前河西的現狀很滿意。
對於寇季處理那些俘虜、歸附部族的人的方式,也很滿意。
沒有人傻愣愣的在朝堂上講解什麼仁義之道。
有些人縱然有心講,可是想到剛纔那個御史的下場,也不敢站出來去觸趙禎的眉頭。
“諸位既然沒有疑問,那就議一議寇吏部等人的封賞吧。”
呂夷簡緩緩的道。
工部尚書王雲升,在呂夷簡話音落地以後,果斷出班奏道:“寇吏部功勳卓著,非重賞,不足以表現朝廷對寇吏部的恩賜。
臣以爲,寇吏部當列爲二品,進爲吏部尚書,當進爵。
寇吏部有心經略河西,又提議在河西置河西道,應當罷黜寇吏部西域諸州安撫使的身份,改任河西安撫使。”
王雲升的話,像是一柄大錘,敲碎了朝堂上一些重臣有心壓制寇季升遷的心思。
王雲升的話音落地,滿朝文武爲之一靜。
倒不是王雲升提出的封賞太優厚了,而是王雲升提出的封賞,讓滿朝文武心裡都不平靜。
趙禎、王曾、呂夷簡三人心裡五味雜陳。
他們爲了寇季以後的仕途,沒少操心。
可到了今日才發現,寇季的仕途根本不需要他們操心。
他們現在需要操心的是,寇季有朝一日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上,咋辦?
滿朝文武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河西的利益還沒有分配,王雲升就將最大的那一塊,扔到了寇季頭上。
偏偏,滿朝文武沒有辦法開口反對。
因爲河西是寇季打下的,寇季有資格拿走最豐厚的利益。
此外,如今在河西的人,皆是寇季的人。
若是他們在寇季有機會分配河西利益的時候,從寇季手裡搶肉吃,那河西境內的那些人能答應?
只怕他們手底下的人剛入河西,就會被人塞進井裡給溺死。
“朕不同意……”
垂拱殿內靜了許久,趙禎開口打破了沉寂。
滿朝文武愕然的盯着趙禎。
咋地?
昔日親如兄弟君臣二人,如今要反目?
趙禎似乎看出了滿朝文武的心思,乾咳了一聲道:“寇公年事已高,朕那個乾兒子剛出生不久,寇愛卿若是久留在河西之地,如何跟家人共享天倫?
寇家兩代人,爲我大宋鞠躬盡瘁。
朕不能苛待了功臣。”
滿朝文武聞言,齊齊出聲道:“官家聖明……”
官家出手挪走了寇季,他們不用得罪人,又能分配到河西最大的利益,他們當然覺得官家聖明。
王曾聽到趙禎的話,翻了個白眼。
他覺得趙禎說的那些話,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歸根結底,是趙禎不願意看着寇季久留在河西。
趙禎如今對朝堂上的很多大臣都不滿意,卻又沒有法子下狠手整治,所以想把寇季弄回來,幫他出壞主意。
王曾覺得,他不能任由趙禎一意孤行,當即奏道:“官家,河西之地的人,已經習慣了寇吏部管束,如今河西初定,還需要寇吏部統管。
爲了避免產生動盪,寇吏部得暫時在河西留一段時間才行。
等到臣等將河西的一切政務梳理妥當,一切衙門分派完畢以後,再調寇吏部離開,才妥當。
官家若是覺得,改任寇吏部爲河西安撫使,任期過長,可以暫任寇吏部爲河西安撫使。
等到河西徹底平定以後,再擇人接替寇吏部也不遲。”
趙禎擰了擰眉頭,嘆氣道:“只能如此了嗎?”
王曾重重的點頭。
趙禎嘆氣一聲道:“寇家兩代人,爲我大宋嘔心瀝血,朕卻不能讓他們共享天倫,是朕的過錯。”
王曾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覺得,趙禎的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大致是:朕對朝堂上的一些棒槌,很不滿意。可惜寇季還不能回來,朕姑且忍忍。
趙禎的話音落地,呂夷簡沉吟道:“那就命寇季暫代河西安撫使一職?”
“附議……”
“附議……”
“……”
滿朝文武心不甘情不願的附議。
河西的主官確認了以後,後面的尚談,就簡單了許多。
經過滿朝文武一天的商討,河西有功將士的封賞,也逐漸定下。
……
權吏曹尚書寇季,暫代河西安撫使一職,加吏部尚書,進爵雍國公。
龍神二衛指揮使朱能,暫代河西道馬步軍總管一職,加兵部尚書,加雲麾將軍,進爵涼國郡公。(此處解釋一下,加官皆是虛職,只領俸祿,不管事。就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而言,除了朝堂上站着的真正管事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外,歷朝的一些重臣,或者一些王爺之類的皇族,也會被加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兵部尚書李昭亮,暫代瓜州、肅州兩州團練使一職,加歸德將軍,加左武衛上將軍,進爵甘國郡公。
保塞軍節度使楊文廣,暫代甘、廊兩州團練使,進真定府路馬步軍副總管,加寧遠將軍,進爵武定侯。
……
此次朝廷的封賞,可以說是十分豐厚。
可以說是自從趙禎登基以來,手筆最豐厚,最大方的一次。
足足封賞了三公、一侯、十二伯、百位子。
大宋朝國公之列,侯爵之列,有多了四人。
大宋朝中級勳貴之列,多了十二人。
不僅有功的功臣們有封賞,他們的家人、祖宗,也相繼獲得了追封和封賞。
滿朝文武在商定完了封賞以後,看着那龐大的封賞名單,羨慕不已。
滿朝文武在商定了寇季等人的封賞以後,並沒有急着離去。
又先後商討了一下對於角廝羅、元山二人的封賞。
對於角廝羅和元山二人表現出的誠意,朝廷自然要回應一番。
要不然以後如何忽悠他們繼續幫大宋賣命?
角廝羅提出的封賞自己女兒、安子羅妹妹的事情,趙禎並沒有拿到朝堂上說,此事算是私底下的交易,趙禎回頭自會辦妥,不需要拿到朝堂上跟人議論。
經過了滿朝文武又一次的商討,最終定下了角廝羅和元山二人的封賞。
角廝羅一舉封王,被封爲青塘王,武威大將軍,賜了蟒袍玉帶。
元山一舉封侯,被封爲西河侯,忠武將軍,賜蟒袍玉帶。
看得出,對於元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忠實的馬仔,朝廷十分欣賞,十分喜歡,所以對他的封賞也十分大方。
滿朝文武在垂拱殿內商談完了封賞以後,已經到了夜間。
滿朝文武不僅沒感覺到疲憊,反而一個個神采奕奕。
他們有心忽悠着趙禎,當堂定下河西諸州知州的人選,以及河西所有屯駐兵馬的統領人選。
但趙禎沒有上他們的惡當。
趙禎以困了爲由,驅散了滿朝文武。
在臨別之際。
趙禎有讓陳琳出去傳旨,今夜金吾不禁,舉國歡慶。
……
是夜。
汴京城內,熱鬧非凡。
各處披紅掛綵,歡慶聲此起彼伏。
炮仗聲響了一夜。
城外寇府別院內,也是一片歡騰。
當家主母向嫣,大手一揮,賞下了無數賞錢,發了無數酒肉,讓府上的僕人、丫鬟們,一起慶祝。
別院內,唯有一處燈火通明的房間,一直處在平靜當中。
房間內,兩個年邁的老傢伙,一左一右,躺在一個小小的人影邊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在襁褓內亂撲騰的小傢伙,笑容燦爛。
“動了動了……”
“小腳丫子撲騰的真有力,像老夫小時候……”
“滾蛋,那是老夫孫兒,又不是你孫兒,怎麼可能像你。再說了,你這麼大的時候,能記住事?”
“老夫天生聰慧……”
“老天爺讓你生出來的那一刻,就教給你如何去搶別人家婆娘了?”
“你懂什麼,別人家的婆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