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衆人競拍自己的新詞,趙楷此時此刻非常得意。
既能賺錢緩解經濟困難,又可展現自己對大明新朝的衷心擁戴。
在這首詞中,他瘋狂拍皇帝和太子的馬屁,甚至還睜眼說瞎話,盛讚新朝的汴梁比以前更繁華。
剛遭遇兵災才一年,怎麼可能比得了?
趙楷一篇詞作,就拍出六十貫的高價。
這還是在真正的有錢人,害怕跟舊宋皇帝扯上關係,選擇默默旁觀不出手的情況下。否則他的書法和詞作能賣出上百貫!
趙楷給了攤主一些錢財,算是提供紙筆的成本,隨即又連寫兩首新詞。
詞作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大晟詞的調調。
在宋徽宗的大力支持下,這種詞已經出現好幾個模板。
比如趙楷採用的模板,上闋着重描寫富庶繁華,下闋讚美皇帝英明神武,而且翻來覆去都是相似詞句,換一個角度進行描寫就是新詞。
或許是失去了新鮮勁兒,第二首詞的成交價很低,居然不到三十貫就被買走。
趙楷有些着急,拿起第三首說:“今日只填三闋詞,如今還剩最後一闋……”
果然調動了競拍熱情,第三首詞拍出近八十貫的高價!
銅錢太重,如今有了銀元,許多有錢人都帶着銀元出門,稍微價錢昂貴的商品就用銀元支付。
以前卻是不太方便,不管是銀鋌還是碎銀子,都要先驗成色再稱重量。成色不太好的銀子,還得進行價值估算,哪有銀元這麼簡單明白?
“這是何物?”趙楷收到銀元,卻沒搞明白情況。
拍下第一首詞的是個本地商賈,他此刻變得更加得意,昂首挺胸道:“此乃大明銀元,一塊就是一兩。用起來便利得很,也叫一塊錢、一元錢。其實還有金元,市面上很少見,都被富戶窖藏了。”
趙楷頓時羞慚不已,編管耕地一年,自己竟然落伍了,連新式錢幣都不認得。
很沒面子,會被人看不起的!
藉着字謎攤子的花燈亮光,趙楷仔細觀察銀元圖案,感覺這玩意兒果然很不錯。
那商賈又拿出一塊銀元說:“鄆……閣下卻是不知,這鑑別銀元還有個好法子。像這樣一吹,再放到耳邊聽聲,真銀元的聲音好聽得很。假銀元也有聲響,但摻銅太多就聲音更尖,摻鉛太多就聲音更沉!”
趙楷嘗試着吹錢聽響,放到耳邊果然有聲音。
這種事情居然要一個商賈來教,趙楷愈發感覺丟面子。他對身後的妻妾說:“銀子好生抱着拿回家,跟那幾個軍爺捱得近些,莫要被宵小之徒給偷了去!”
妻妾們大喜,她們平時埋怨趙楷不幹活,此刻卻又覺得趙楷真有本事。
趙楷自己也留了一些,直奔附近的成衣店,他要立刻買身行頭換上,穿着布衣逛燈會實在太跌份兒了。
其餘前朝王爺們,剛開始還在看笑話,此刻卻已變得眼熱無比。
趙栩湊到趙構身邊,低聲說道:“九弟書法極好,詞作也是上佳,不如也賣一闋新詞如何?”
趙構頗爲意動,卻又拉不下臉面,嘀咕道:“還是……算了吧。”
趙栩說道:“俺書法還可以,新詞卻一時寫不出。不如俺去聯絡買家,九弟動筆填詞,賺到的錢咱們對半分。如何?”
趙構認爲這買賣划算,但還在繼續端着,低聲說道:“莫要高聲喧譁,私下交易即可。”
趙栩高高興興去打報告,得到許可之後,又找攤主借來紙筆。他讓趙構填好兩首詞,身邊有一個軍士跟着,直奔樊樓、潘樓而去。
這兩首詞共賣了十五貫,趙栩回來拿出四貫錢,遞給趙構說道:“三哥的名氣大,又是許多富人搏買,自能賣出好幾十貫錢。九弟你書法詞作俱佳,可終究沒三哥那般名氣,私下悄悄買賣更是擡不起價。愚兄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兩闋詞也就賣八貫而已。”
“夠了,夠了,多謝七哥,”趙構喜滋滋把錢揣懷裡,忍不住說,“要不七哥再跑一趟,看還能不能再賣出幾闋?”
趙栩悄悄指着軍士:“剛纔那位軍爺,隨俺走了不少路,已是頗不耐煩了。給他銀錢也不要,今日恐再難隨意亂走,否則必惹惱這位軍爺。”
趙構感慨:“卻是可惜了。”
衆人繼續逛燈市,趙構越想越不對勁,總感覺趙栩那廝吃了回扣。
來到州橋附近,卻見人們不去觀燈,而是裡裡外外圍成一圈看熱鬧。
趙構也想往裡蹭,又始終擠不進去。
忽地一羣兵馬司的警察跑來,粗暴推開圍觀羣衆,領頭軍差喝道:“哪個在鬧事?” 一個攤主揪住小商人:“軍爺,這人用假錢,快快抓他下獄!”
那小商人卻是外地來的,連忙大喊冤枉,解釋說:“俺是宛亭縣來的,運些貨物來東京,趁着元宵想賺幾個小錢。俺們那邊用銀元的不多,也不曉得怎樣辨認真假。這銀元是俺賣貨得來的,真不曉得它是假錢啊!”
領頭軍差奪過銀元,吹氣之後放到耳邊聆聽,反覆聽了幾次說:“這錢是假的,且跟俺回兵馬司。不要害怕,只要老實供述,肯定不拿你怎樣。近幾日發現許多假錢,聽說官家生氣得很,你若立功還能領賞!”
“俺一定如實供述,這假錢真不是俺造的!”那小商人越說越慌。
假幣自古有之,就連碎銀子都能造假,宋代的交子和會子也有大量假鈔。
金銀元已在東京發行半年,雖然摻了許多雜質進去,不如傳統銀鋌那麼純粹。但由於製作精美且由朝廷提供,立即就受到富人的追捧,紛紛拿去儲存在地窖裡。
幸好朝廷早有準備,並未在全國大面積發行,只在開封、洛陽、長安、漢中、成都進行試點。
全國各大鑄幣廠全力鑄造,富人們這個月儲藏一批,下個月朝廷又發行更多。
礙於交通運輸不便,經過長達半年的持續發行,幾大城市的收藏新錢之風終於緩解。
漸漸的,由於銀元發行量比較大,市面流通的銀元也變得多起來——金元依舊無法流通,無論發行多少,都進了富戶的地窖。
可流通量有了,假銀元也隨之出現了。
從元旦至今,半個月時間已抓捕上百人,刑部、大理寺、開封府還聯手成立專案組。
朱國祥沒說什麼,太子卻已表態,製作和出貨之人,主犯皆夷三族,從犯抄家流放西北!
說實話,案子審起來有點困難。
追溯假幣來源的時候,經常是甲供述出乙,乙卻矢口否認自己用過假錢。就算乙承認了,供述出丙或丁,後面兩人也不願承認。
難以辨別誰在胡亂攀咬,又或者誰是真不記得了。
現在,已經開始嚴刑拷打了,甚至有嫌犯被活活打死。
皇室也在城樓上觀燈,朱國祥還朝着百姓隔空招手,引來一陣陣官家和萬歲呼喊聲。
朱銘抱着女兒朱襄,有人跑到城下彙報。
很快白勝來到朱銘身邊:“殿下,假銀元的案子有眉目了,多人指認自己的假錢來自‘棗王家金銀鋪’。兵馬司昨日查封了這家鋪子,他們知道是死罪,不論怎樣拷打都不承認。今日又將金銀鋪夥計分開審問,說第一個供述罪行的,不但可以免罪,而且還能受賞,很快就有六個夥計如實供述。”
朱銘冷笑,有些人真是活膩了。
白勝繼續說:“那六個夥計知道得不多,也不曉得造假錢的窩點在何處。他們只曉得是在城外,每日讓夥計進進出出,分批把假銀元帶進城裡。給他們假銀元的,是城郊‘魏家銀鋪’。這城內外兩家銀鋪,在舊宋都有做交引生意,咱大明新朝卻沒給他們這些生意做。”
朱銘問道:“魏家銀鋪的人抓到了嗎?”
白勝說道:“魏家人昨夜已逃了,只剩些傭人夥計還在,如今正在加緊審問。”
那就是隻查到兩家出貨的,其中一家還聞風跑了,真正的製造假幣者依舊不知道是誰。
既然他們做過交引生意,那肯定牽扯到前朝權貴。
明代有開中法,宋代也有入中制度。
既邊疆的軍糧等物資,全靠廂軍運輸太麻煩,於是鼓勵商賈來幫忙。
不管伱是哪裡的商賈,只要把邊軍急需的物資,運到指定地點即可拿到“交引”。
商賈獲得“交引”之後,就能在京城榷貨務換取真金白銀、稀缺商品或茶鹽鈔引。
榷貨務爲了防止冒名領取或交引造假,就讓京城有實力背景的商鋪,給這些入中商賈做擔保。
京城商鋪,憑啥給入中商賈做擔保?
當然是有利可圖!
漸漸的,交引、茶引、鹽引、鈔引……這些有價憑證,全都被玩成了期貨,邊軍糧草反而很少有人真去運輸了。
宋代的交引生意,大部分都是讓金銀鋪來做,變成一個個期貨交易中心。
如今大明新朝建立,鹽引和茶引制度還在實行,但一切都按規矩來,打破了權貴的中間商環節,交引制度更是暫時被取消。
那些城內外的金銀鋪,失去了最賺錢的業務,居然鋌而走險給假幣散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