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芷倩隱隱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自己本是毋庸置疑的受害者,可現在她反而面臨着道歉的風險。
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摔昏了頭麼。
可惜,爲時已晚。
二人來到廳堂後,張斐便好似生怕她反悔一樣,快速地將整個房貸計劃都告訴了她。
許芷倩聽完之後,不禁感到非常驚詫,連揉着肩膀的手也停了下來。
“你一個珥筆之人,怎懂得這些?”
這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因爲這計劃在她看來,純屬就是做買賣,張斐他不是一個珥筆之人麼?
這甚至都顛覆了珥筆之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真是膚淺。張斐一邊喝着茶水來醒酒,一邊說道:“這個計劃的關鍵,是在於律法的支持,而不是在於這個計劃有多麼巧妙,若沒有律法保證,試問誰敢這麼做。”
許芷倩點點頭:“不錯!這麼大的數目,若無律法保障,誰又敢往外面借。”
張斐道:“好了!道歉吧!”
許芷倩一怔,道:“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這種一面之詞,你說幾個來聽聽。”
“!”
張斐見她無話可說,哼了一聲:“其實之前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因爲珥筆之人的最高造詣,不是打官司,恰恰相反,是要將官司扼殺在那搖籃之中,因爲只要上了公堂,就一切皆有可能,已經非常被動局面。
我希望接觸那些富商,就是打算以規避官司爲由,與他們達成合作,幫助他們以合法的手段賺錢,這不是爲虎作倀,也不是狼狽爲奸,而是各取所需。
你想想看,我一無身份,二無地位,如果我與他們狼狽爲奸,幹一些違法的勾當,那麼結果就是我將成爲他們的僕人,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傻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捍衛律法,因爲這是我的謀生之道。
道歉。”
這事實擺在眼前,關鍵這廝還說得那麼正義凜然,許芷倩也不得不認,“道歉就道歉。”
張斐道:“請從第一次相遇開始道歉。”
“憑什麼?”
“是誰主動撲過來的?是誰的丫鬟不分青紅皁白罵我淫賊?又是誰喊了我百八十遍登徒子?還有,是誰踩了我的腳。而我,在恩公面前證明我的清白之後,是第一時間放開了你。”
“抱歉!”
許芷倩霞飛雙頰,聲若蚊吟道。
張斐呵呵一笑:“那陳裕騰的道歉可都比你有誠意呀。”
許芷倩直接擡起頭來,“我承認從一開始就對你存有偏見,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張斐神情嚴肅道:“我張斐正式接受你許芷倩的道歉。”
許芷倩突然問道:“那今晚的事呢?”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張斐輕咳一聲,腰板挺直,直視許芷倩道:“今晚的事,我承認是我蓄意報復而爲之,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也願意對此做出補償,幫你揉一揉那受傷的三角肌。”
許芷倩狐疑道:“什麼三角肌?”
“呃就是肩膀。”
“我纔不要你揉。”
“由於受害方出於好心,婉拒了我的補償,故此此番補償不再作數。咳咳。”
張斐又繼續道:“其實我已經感到十分後悔,這也許是我人生中一個不可抹去的污點。因爲身爲男人,理應大度,而不應該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睚眥必報,此舉真乃小人也,真豬狗不如也。”
“夠了!”
許芷倩打斷了他的話,“你這哪是道歉,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
張斐詫異道:“許娘子爲何會這麼想?”
“我。”
許芷倩頓了一會兒,差點就不打自招了,哼道:“我正式接受你的道歉。”
“行!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張斐又道:“今後在公事上面,我都會第一時間與你商量。”
“真的?”
許芷倩不太相信啊!
“當然是真的。”張斐笑道:“如今誤會已經消除了,我還瞞你作甚,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其實就算沒這一出,他也會告訴許芷倩的,原因很簡單,他身邊真的沒有其他人,就只有許芷倩可以信任和依賴的。
畢竟這種事也不可能去求許遵幫忙。
如果許芷倩不答應他的話,那他也會想辦法讓許芷倩答應的。
他沒得選啊!
“姑且信你!”許芷倩對此是一無所知,又問道:“你是打算讓我爹爹幫忙?”
這個計劃的關鍵,就是要說服朝廷,那張斐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許遵。
張斐笑着搖搖頭道:“的確,我留在汴京,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恩公的保護,但也僅此而已,這屬於我個人的私事,怎麼可能去麻煩恩公。”
許芷倩好奇道:“那你打算找誰幫忙?”
張斐遲疑少許,道:“王安石。”
“王大學士?”
許芷倩一驚,又問道:“他會幫你?”
你難道不知道,他已經幫了我很多忙嗎。張斐充滿自信道:“我會說服他的。”
“你能說服王大學士?”許芷倩驚訝道。
拗相公絕非浪得虛名。
張斐道:“如果司馬大學士看到你這般神態,定會感到非常受傷。”
“爲何?”
話一出口,許芷倩登時反應過來,立刻回到正題:“你是想借此來掙脫束縛?”
再說下去,這廝又要吹噓自己在審刑院幹翻司馬光的事蹟。
“不!”張斐搖搖頭道:“這是反擊,我必須要讓他們付出相等的代價,同時我還要爭取本就屬於我的權力。”
許芷倩越聽越迷糊了,說到底這也就是房價而已,即便大獲成功,也傷害不到王司農他們,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道:“到時馬家那邊先會送來一些賬目,而我們將根據那些賬目,擬定出一份非常詳細的方案,畢竟王大學士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們必須得拿出一點真本事來,到時我們再慢慢商議。”
翌日清晨。
“聽聞昨夜你又與倩兒吵了起來?”許遵隨口問道。
張斐訕訕道:“不是吵,只是有些爭執。”
許遵問道:“爭執什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還就怕許芷倩跟張斐吵起來,幫哪邊都不是。
張斐也不打算瞞着許遵,於是簡單的將他的打算告知許遵。
許遵的驚訝度比許芷倩稍低,因爲他見識過張斐在時政上面的一些見解,捋了捋鬍鬚,這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楚,問道:“你是想借此另謀出路?”
“也算是吧。”
在許遵面前,張斐就收斂許多。
許遵問道:“這會不會有些大費周章?”
雖然朝廷約束爭訟,等於是給張斐來了一個釜底抽薪,但是僅僅是約束他不能隨便上堂辯護,你這好了,直接來了一個政策,並且還打算去說服王安石。
許遵就認爲,到底有沒有這個必要?
張斐道:“謀生對於我而言,十分重要。”
“那倒也是。”許遵笑着點點頭,又沉吟少許,遂言道:“這樣吧,你準備好之後,告訴我一聲,我邀王介甫來府上,到時你自己跟他說。”
“啊?”
張斐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恩公你!”
許遵笑道:“我這人是有些固執,但也不至於到迂腐的地步,只要你不作奸犯科,不做違背道德之事,那我當然願意支持你,再說,我就是請王介甫來家中吃個便飯,至於能不能說服他,還得看你自己,其實啊以王介甫的性子,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原來他心裡一直認爲,在約束爭訟一事上,對張斐非常不公平,但是他又未能給予張斐太多支持,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他很願意給予張斐提供一些幫助。
張斐拱手道:“多謝恩公。”
而那邊馬天豪很快就將張斐所要的資料陸續送到許府。
足足十車。
“這麼多?”
許芷倩看着堆滿屋子的資料,都傻眼了。
張斐苦笑道:“我們要忽悠咳咳,要說服的對象可是王安石,就是再多十車,也不足爲奇,他值得我們這番努力。”
許芷倩可是非常尊敬王安石的,頓時覺得這非常合理,於是幫着張斐整理了起來。
“咦?這可是店宅務的賬本啊!”許芷倩拿着一本賬目,略顯詫異道。
這算什麼,沒見過世面,在咱那個年代,每個賣房子的銷售員都知道老子的電話號碼,沒有打電話給我,那也只因老子卡里面沒錢罷了。張斐笑道:“只要有錢。”
許芷倩側目看向他。
張斐眨了眨眼,咳得一聲:“我只知道這是馬家送來得,跟我可沒有關係,我是合法的。”
“狡辯!”
許芷倩翻了個白眼,又拿起一本,翻了翻,乃是汴京最大牙行的房屋交易記錄,但不是那種非常詳細的,而是每年的成交量,以及價格,非常籠統的數據,不禁嘀咕道:“這馬家還真是手眼通天啊!”
張斐知這小妞喜歡較真,索性也不理會,埋頭工作起來。
許芷倩瞥了眼張斐,問道:“你要這些有何用?”
張斐道:“我得算出利息該定多少,讓馬家有得賺,同時讓朝廷願意接受,以及還得證明朝廷能夠獲得多少稅收。”
許芷倩聽着都覺頭暈,“這得算多久?”
“不用多久。”
張斐道:“你只需要用筆寫出我的計劃,其餘方面我來做就行。”
許芷倩不太相信,這裡可是有足足十車資料啊!
但張斐很好的用實力證明了他沒有說謊,只是花了五日時間,就全部統計出來了。
這古代賬目看着是多,但其實並不多,而且數據也非常簡單。
十車?
看有沒有十張A4。
張斐之前就是幹這活的呀!
對於張斐而言,最難的地方,就是文案,許芷倩可以完美的補充。
此時天氣已經漸漸轉涼,絢爛壯觀的晚霞,漸漸隱去,取而代之是蕭條,是陰霾,是萬物凋零。
皇城門前。
“真是稀罕,你許仲途竟然要請客吃飯。”
王安石故作震驚地向許遵說道。
許遵這人,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很少應酬什麼,也很少請客吃飯,事事秉公處理,朝中君子,對他都非常尊敬,比如王安石、司馬光,可討厭他的人也不少。
這傢伙不近人情。
要是落在他手裡,可就慘了。
許遵如實道:“其實我不過是受人所託。”
王安石更覺稀奇,“不知何人能夠請得動我仲途兄。”
許遵道:“張三。”
王安石愣了下,“張三?”
許遵點點頭,又道:“張三說要向你獻策,他本想自己上你府上拜訪,可我又怕唐突,故此尋思着請你到我府上。”
王安石好奇道:“你與他關係匪淺,他爲何不直接向你獻策。”
許遵道:“因爲這事關財政,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
王安石愈發好奇道:“他還懂財政?”
許遵笑道:“這小子深不可測啊!”
“你許仲途都這麼說了,那我倒要去見識見識。”說着,王安石道:“對了,他不會無緣無故向我獻策吧?”
許遵道:“他當然是有所求的。”
王安石抖了抖大袖:“我這袖子裡面的東西可是不好拿啊。”
許遵呵呵道:“他那張嘴也不是好惹的啊。”
“哈哈請。”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