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一片歡騰,盧輝臨走前問了楊卓超,問他的轉變爲何這麼大。
“老夫是教書的,也想看看孩子們想的是什麼,爲何能變好,到時候把這等法子交給更多的孩子。”
這是個熱愛教書事業的老男人,楊繼年對此表示讚許,示意兒子不許保留。
“是姐夫……”
楊卓超的眼中全是感激和崇拜,“姐夫說孩兒是聰慧的,只是環境不好,被壓下去了。就給了幾本冊子,裡面全是題目和範例,讓孩兒做,說做完了定然能好……”
呃!
題海之法?
楊繼年和盧輝同時想到了這個。
題海之法的創始人親自出手教導小舅子,那效果咋樣?
槓槓的啊!
盧輝心癢癢的想學些題海之法,就問道:“那你考試時,可發現那題目熟悉嗎?”
他覺得應當是熟悉的。
題海之法就是把所有類型的題目弄出來讓你做,就算是不同,但卻類似。
這便是題海之法的精髓。
楊卓超搖頭道:“沒有。一點都沒有。”
“不能吧?”
盧輝覺得不可能,就試探道:“那些冊子可能讓老夫看看?”
楊繼年點頭,楊卓超去拿了出來。
楊繼年和盧輝一起查看,最後兩人擡頭,驚愕的看着楊卓超。
“果真沒有類似的。”
李氏已經按捺不住了,說道:“去請了女婿來。”
楊繼年默許了。
他叫人弄了酒菜,和盧輝喝酒聊天,說着當年讀書的事兒,頗爲歡樂。
他笑的很是開朗,完全看不到一點古板的痕跡。
盧輝更是歡喜,一邊應付楊繼年,一邊問楊卓超最近學習的感受。
“很好……”
很簡單的回答。
盧輝不滿意就再問。
“真的好。”
這個倒黴孩子!
盧輝有些欲哭無淚,想偷師學藝都不成了。
等沈安來時,楊卓雪竟然也帶着芋頭來了。
“哎喲,芋頭來了啊!”
李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抱着芋頭就親上了。
“娘,發生了什麼事?”
大晚上把沈安叫來,這個有些嚇人啊!
而且問趙順什麼都不說,弄的楊卓雪一路上緊張不已。
李氏抱着芋頭,用力親了他的臉蛋一口,歡喜的道:“卓雪,你弟弟考了第一名,先生說他以後能中進士呢!”
什麼?
楊卓雪歡喜的看着弟弟,“真的?”
楊卓超有些羞赧,盧輝已經和沈安請教上了。
“令內弟此次考了第一名,先前老夫和楊御史又出題考他,極爲出色。”
面對着沈安這位教育大家,盧輝一點兒底氣都沒有,甚至是有些謙卑。
“他最近很刻苦,可時日不長啊!老夫就覺着這一下就竄到了第一名有些嚇人,可您這邊卻手段高超,老夫就想厚顏請教……那個題海之法裡並沒有此次考試類似的題目,敢問他爲何能考好呢?”
這話很是謙卑,卻帶着陷阱。
楊卓超才根據你的教導學了沒多久,怎麼就能一下逆襲到了第一名去了呢?
是的,這便是逆襲!
“這個?”
盧輝覺得沈安會得意,可沈安的態度卻很淡然,“卓超聰慧……”
他鼓勵的衝着楊卓超笑了笑。
這幾年大家都說楊卓超笨,沒出息,泯然衆人矣,這讓他很是壓抑。
唯一信任他的就是母親,但母親卻不懂學業。
可沈安卻不同,他說你聰慧那就是真聰慧。
這便是教育大家,雜學宗師說話的分量。
被這樣的權威肯定,讓楊卓超自信心漸漸涌起,學習起來事半功倍。
但現在他依舊落淚了。
沈安笑了笑,“這個孩子極爲聰慧,可在那個學堂裡,恕某直言,某令人去查過你的學堂,你管功課極好,可卻對學生私底下的事失於管教……須知一顆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湯。有兩個學生不肯好好學習,看到刻苦的就喜歡去襲擾,去譏諷,甚至是動手……盧先生,這樣的環境下,年少的卓超再聰慧他也沒法好生學習吧。”
“所謂的題目和範例,只是給他一個重振信心的藉口,至於題海之法,他目前還用不上。”
給楊卓超冊子,那只是讓他重新迴歸刻苦學習的軌道,尋找到正確學習的方式。憑着這個孩子的聰慧,只要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以往的所學就會一股股的往外冒……那水平就會來一次爆炸。
“竟然是這樣?”盧輝震驚了。
在教出一個進士弟子之後,他暗中自詡名師,自然架子就起來了,偏生又捨不得花錢去請個人來看着學堂,於是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蹉跎了幾年還不知道。
“是真的?”
他很難過,甚至想哭。
看着他眼眶含淚的模樣,沈安覺得這位先生的感情脆弱了些。
“某讓家僕出手……”
“家僕?”盧輝覺得沈安怕是輕率了。
沈安很無奈的道:“某那個家僕……怕是連皇城司的人都要佩服……”
皇城司就是幹這等買賣的,他們佩服的人,去調查你一個小學堂,費事嗎?
怕是連你盧輝早上喜歡蹲坑的姿勢都一清二楚。
“這……”
盧輝突然低下頭,流淚道:“老夫無顏見人了,無顏見人了呀!”
他本以爲是學生太笨,可沒想到竟然是有害羣之馬在攪合。
這幾年白白荒廢了呀!
楊繼年也沒想到是這樣,他皺眉道:“此事……”
李氏卻說道:“官人,還是女婿厲害呢,簡單的點撥了一下,咱們家大郎就幡然醒悟了。”
是啊!
楊繼年看着沈安,說道:“早知道就該讓大郎去你那邊早晚請教的。”
沈安笑道:“丈人還是罷了吧,那邊的幾個您是知道的,王雱、蘇軾……且等再過幾年,等卓超大些了再去。”
“罷了罷了。”
楊繼年面如土色,壓根不敢再提這個建議。
李氏不解的問道:“爲何?”
楊繼年只是苦笑,楊卓雪說道:“王雱聰慧的讓官人都害怕,蘇軾的詩詞文章也嚇人,一張口就讓人覺着沒地方站,大郎去了那邊,怕是……”
楊卓超還小,此刻去面對這兩個天才,怕是會被打擊的信心全無。
盧輝慚愧的拱手道:“沈縣公高明,老夫卻是服氣了,只是楊卓超還是留下吧,老夫會盡心教授。”
他最擔心沈安出手把楊卓超接走,那他就算是徹底沒戲了。
楊繼年有些猶豫的道:“你那學堂裡……”
他看着兒子,說道:“你且回去看書。”
大人的話題孩子別摻和。
等楊卓超走後,楊繼年正色道:“那幾個害羣之馬怎麼辦?”
沈安笑吟吟的道:“丈人放心,若是可以,小婿自然能令他們從明日起就沒法再去學堂了。”
那等不讀書,而且還要干擾別人不能好好學習的渣渣,不管楊卓超在哪裡讀書,沈安都會出手,讓他們付出代價。
這等後世就叫做校園霸凌,人人喊打。
“明日老夫就出手!”
盧輝殺氣騰騰的道:“老夫和學生們被他們禍害了幾年,老夫恨不能弄死他們!”
人無二度再少年,被耽誤就是耽誤了,盧輝真的是恨得牙癢癢的。
他起身,衝着沈安躬身,感激的道:“多謝沈縣公。”
若是沒有沈安,他連自己失敗的原因都不知道。
沈安笑道:“客氣了。”
某隻是爲了自己的小舅子,可沒準備幫你。
“沈縣公手段高超,老夫此次得了教訓,此後定然會注意。”盧輝隨後告辭。
盧輝走後,沈安夫婦帶着孩子也回去了,楊繼年站在那裡想了一遍此事的過程,嘆道:“女婿早就發現了端倪,只是沒聲張。先是不動聲色的用幾本冊子讓大郎重新打起精神來,然後用一次考試讓他信心百倍……這等手段,當真是春風化雨,讓人難以察覺,爲夫也不如啊!”
李氏笑道:“女婿的本事大,只是人卻懶,不肯去鑽營。”
“他要什麼鑽營?”楊繼年說道:“他還年輕,鑽營了也沒用,不如維持現狀的好。以後慢慢的就上去了。”
“若是有個宰輔女婿,那也不錯啊!”李氏已經在幻想沈安成了宰輔,自己出門那些貴婦人都在奉承的場景。
妻子喜歡幻想,楊繼年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皺眉道:“好生保養身體。”
女婿再有出息,你得有命看到那一天才是。
“那就早些睡。”
女人一旦決定要幹些什麼,經常就是立即行動,但持久度大抵不盡如人意。
楊繼年悄然去了兒子那裡,在外面看着兒子伏案書寫,不禁暗自抹淚。
他這一生算是就這樣了,也不想再進一步,你要說不遺憾那是假話。
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也挺好,於是這些遺憾都收藏了起來,不時冒出來讓人唏噓不已。
他原先也曾經憧憬過兒子的未來,可兒子的學業卻讓他絕望。
午夜夢迴,那些憧憬都漸漸化爲烏有,暗中不甘和痛苦讓他備受煎熬。
如今兒子重回正軌,讓楊繼年不禁感動不已。
這人生就是這般的跌宕起伏,讓人心情激盪。
楊卓超不知道父親就在外面落淚感慨,他看着自己寫的文章,仔細推敲琢磨着。
姐夫說過,學業的精進需要不斷的改進,要像是圍棋的覆盤一樣,不斷在已經寫過的文章裡尋找到自己的錯處,然後加以改進。
夜深了,他伸個懶腰,歡喜的道:“找到了好幾處錯誤,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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