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茫茫,一眼看去無邊無際。
天色蔚藍,一朵雲彩都沒有,藍的就像是寶石。
“這次可弄了不少寶石,回去之後,咱們就能大賺一筆了。”
“是啊!”
一艘商船上,兩個商人坐在艙室裡,桌子上擺滿了寶石。
“沒想到這邊那麼好掙錢,隨便弄把菜刀就能換不少好東西,下次某還來。”
“肯定來。”
兩個商人相對一笑,其中一個說道:“當初歸信侯在朝中叫囂着要出海,大宋的水軍要爲大宋的商船護航,沒人聽他的,某也不信,可如今卻是信了。”
“是啊!此次能出海,歸信侯出力不少,水軍也是他一力主張重建的。”
“他竟然知道海外的不少事,可見那個雜學確實是有好處,上岸之後,某想讓家裡的子弟也去學學這個雜學。”
“學,都去學。”
兩人又數了一下寶石,看看成色,只覺得滿心陶醉。
“歸信侯那人……錢財他不缺,但此次他爲何不派船出海呢?想想,他若是想出海,買船多方便,至於招募船工更方便,他只要喊一嗓子,多的是老船工去他那。畢竟首富嘛,不差錢,給的待遇優厚,我等是萬萬爭不過的。”
“這是胸襟呢!”
“歸信侯把炒菜教給了許多人,自家卻不肯開酒樓,這便是讓大家掙錢。這樣的人,心中都是家國,不是說了嗎,他一直在鼓吹北伐,說是要恢復幽燕,讓大宋重現漢唐榮光……咱們想着能掙多少錢,人家歸信侯想的是大宋的未來呢!”
“慚愧,我等……差遠了。”
“不過沒事,回頭咱們就捐些錢給水軍,好歹也是爲大宋做些事。”
“好,此次賺到了許多錢,心中歡喜,可終究不踏實。仔細一想,卻是擔心大宋的未來不好。遼人西夏人在盯着,海外……此次咱們出來才知道大食人航海厲害,在海外也是咱們的對頭呢!”
一個商人把寶石丟在桌子上,拍拍手,皺眉道:“大宋在岸上有遼人和西夏,還有交趾人是對手,在海上有大食人,哎!處處都是對手,難啊!也只有多些歸信侯這樣的人,大宋纔有希望。”
另一個商人說道:“咱們雖然不敢和他老人家比,可捐些錢也好啊!好歹爲大宋出份力。”
“對,上岸就捐!”
“何必上岸呢!水軍指揮使王馳就在前面的一艘戰船上,咱們去找他,捐錢!”
兩個商人就出去聯絡了一番,然後去找王馳。
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一隻船隊在緩緩航行。
前方是十餘艘戰船,風帆林立。
而在後面,商船浩蕩。
幾隻海鷗飛過,船上的人無動於衷,只是在觀察着左邊。
“軍主,還沒看到岸邊。”
桅杆上有人在用望遠鏡觀察,不時傳遞消息。
出海許久,王馳看着黑了不少。
他站在船頭吩咐道:“老船工說這邊多海盜,要注意,一旦發現了……就主動出擊,大宋要用鮮血來告誡這片大海,大宋的話就是規矩!”
他身後的幾個將領都讚道:“軍主這話聽了讓人熱血沸騰,恨不能馬上找到海盜來廝殺。”
王馳回身道:“這是歸信侯的話,出發前,蘇判官轉告給了某。”
“他的原話是……”
王馳看着海天,心中激盪着,“大宋不但要在陸地稱雄,大海也不能放下,這片海,終究會變成大宋的海。可海外有諸多勢力,大宋該怎麼辦?
此刻的大宋纔剛開始經營海外,那些勢力會觀望,甚至是輕蔑的發動進攻,大宋該怎麼辦?
大宋不能有半步的退縮,要果敢的迎頭而上,用長刀,用弩箭,用能用上的所有武器,以及大宋將士的悍勇……去殺戮。大宋要用鮮血來告誡這片大海,從此之後,大宋的話就是規矩!”
一羣將領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一人扯開了胸襟,說道:“軍主,海盜在何處?”
此刻他們只想殺人,最好馬上出現一支海盜船隊,或是某個國家的水軍,然後大家來廝殺一場。
“大宋水軍必定無敵於天下!”
“對,有敵人就弄死他們!”
和陸軍不同,水軍因爲沒有對手而荒廢了許久,所以他們朝氣蓬勃,覺得能橫掃這個世界。
王馳也很熱血,但他是此行的首腦,要顧全大局。
“大宋……終究會成爲大海的主人!”
王馳拍打着桅杆,覺得前途無限。
“軍主,有商人來找。”
“何事?”
王馳皺眉看着幾個商人被吊了上來,近前後,一個商人拱手道:“見過軍主……某等此次賺到了不少錢……”
王馳微微擡頭,覺得和商人無話可說。
在他看來,商人就是逐利之徒,眼中只有錢,沒有家國。
“我等能掙到錢也是官家開恩,讓我等出海貿易……還派了水軍護航,若是沒有水軍隨行,上一次咱們就被海盜給搶了。”
這是回航,上一次指的是出航時,就是在這片海域過去一點,大宋船隊遭遇了海盜。對方很狡猾,看到水軍隨行,就果斷的放棄了攻擊,讓王馳遺憾不已。
所以在回航路過此處時,王馳決定在邊上的一個國家停泊貿易。
出海貿易要停泊的地方都是出航前確定的,計劃裡並沒有這個國家,王馳是自作主張。
不過將在外,自然該有些自主權。
想到這裡,他就冷笑了起來。
來吧,水軍出海不見血,老子還遺憾着呢,就等着你們來開葷!
“我等想着水軍這般辛苦,就商議了一番,決定捐助一筆錢,讓水軍能打造更多的戰船……”
商人們齊齊躬身,王馳一怔,然後眼眶有些發熱。
武人的地位在提升,但慣性依舊在。賊配軍的稱呼少了,可要想一朝一夕就改變世人對武人的看法很難。
這一路商人們都和武人保持距離,就算是溝通也是吹捧,可現在卻不同了。
這些商人竟然想到了捐錢給水軍,在他們的目光中,王馳看到的都是認真和誠懇。
這是意外之喜。
這更是一種認同。
他看了看那些同袍,所有人都在激動,有人別過臉去,在悄然拭去淚水。
這一路他們按照海圖尋找航線,一路上經歷了無數艱難困苦,甚至在風浪裡損失了兩艘戰船,這纔打通了這條航道。
他們還遇到了風暴,船隊在風浪裡煎熬着,絕望讓人發狂,是這些將士們持刀喝住了那些眼睛發紅的夥計,讓船隊保持住了秩序。
他們盡心盡力,並未感到驕傲和自豪,因爲這是職責所在。
當開始回程時,商隊的態度明顯的好轉了,做飯菜都會給他們帶一份,有好東西也不忘記給他們送來……
如今他們更是送上了錢財,這便是認可了水軍將士。
王馳謙遜道:“掙錢不容易……”
“我等掙錢容易。”
當商人們真心想做成一件事時,他們不會弄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直接的像是第一次見到女人的男人,直接而莽撞。至於什麼迂迴,什麼試探都被忘記了。
“莫不是看不起我等?”
一個在海上飄了那麼久,依舊是大腹便便的商人走了出來,怒道:“難道我等的錢是搶來的?是騙來的?看不起人嗎?”
王馳從未見過這樣的商人,有些愕然,“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商人怒不可遏的道:“那日爲了救咱們的船,那個兄弟……他在哪?那個被拉斷了手腕的兄弟在哪?”
衆人一陣尋摸,從人羣裡把一個斷手的軍士請了出來。
那個軍士的手腕依舊還包紮着,看着有些拘束。
胖商人指着軍士說道:“那日某的夥計們都躲了起來,船工們也躲了起來,就這個跟船的兄弟衝了出去,在大風裡硬是把帆給落了下來……若是沒有他,某的那艘船就完了呀,一船人也會餵了魚。”
他走了過去,說道:“兄弟安心,你的後半輩子某養了,娶妻生子,想什麼有什麼。”
軍士吸吸鼻子,“某……某成親了。”
胖商人擺手,不容拒絕的道:“那就換房子,有某一口吃的,就不會餓着你。”
他看着那些商人,“諸位可以做個見證,某若是有虛言,以後就用大耳瓜子抽某,抽的越狠越好。”
衆商人都笑道:“好,某等見證。”
那軍士從未有過這種經歷,他以爲自己斷手後,後半生就只能艱難度日,誰曾想這些商人竟然這般親熱……
他的淚水滑落下來,有些惶然和不敢相信。
某的後半生真的有保障了?
那麼某那日衝進風浪裡就值了。
他看着商人們,說道:“若是再次面對風浪,某還會衝進去。”
“好漢子!”
商人們齊聲叫好,然後遞上一張紙。
這張紙上全是姓名,姓名的後面是數額……
李萍,一千三百貫……
楊峰,一千一百貫……
……
後面就是手印畫押。
若是沒有手印和畫押,那麼一時興起的可能性比較大。
王馳擡頭,嘴脣蠕動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一股熱流在胸中涌動着,從軍以來麻木的心終於是動了。
做武人並非都是屈辱,看看這些商人,他們在轉變觀念。
這些人以後將會是水軍的最大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