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個鐵筒子也得這般大張旗鼓,某手頭上之事還多着呢,今日做不完,誰幫忙?”
一羣官吏嘀咕着出了值房,想過去看看那邊的試驗吧,卻被侍衛攔了下來。
“趕緊過去,否則死傷不管。”
侍衛不斷在發出警告,可官吏們卻懶懶散散的。
走遠後,一個官員罵道:“上面讓某今日做五份文書出來,這是兩個人的活計,爲何讓某一人做?”
冗官的代價之一就是鬆散,一件事被分解給幾個人去處理,效率超慢,但官員們卻很悠閒。
一旦忙碌起來,他們就會不自在。
最近富弼在整頓內部,所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拿出來做吧。”
大夥兒牢騷滿腹,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那官員想想也是,就從另一邊繞了過去。
而在前方,沈安已經裝填完畢,他回身看看趙曙等人,“陛下,可要點火?”
“點吧。”
話音剛落,張八年就拎着盾牌過來了,站在了趙曙的側前方。
其餘人等自然沒這個待遇,有膽小的就悄然往後面磨蹭過去,大抵是想着就算是要死,前面的死完了才輪到自己。
沈安湊過去點火,然後滿懷驕傲的想着以後的波瀾壯闊……
陸地之上,火炮在咆哮,大片的騎兵被鐵彈打成肉泥,戰馬在嘶叫,恍如地獄……
而在海面上,大宋的無敵水軍在追趕敵人,火炮齊射,敵船起火沉沒……
當戰船到達敵方的港口時,戰船打橫,側舷的窗口打開,露出了黑黝黝的炮口……
“快回來!”
包拯在呼喊,聲音惶急。
沈安就站在火炮邊上,很是淡定的舉起手。
轟!
不只是樞密院,整個皇城都聽到了這聲轟鳴。
無數人擡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鐵彈被擊發出去,破開硝煙一路向前……
呯!
八十步之外的值房大門被一炮洞穿,鐵彈飛進去,只聽到噼裡啪啦的響聲,好像還傳來了一聲慘叫。
沈安緩緩回身,神色驕傲的道:“有人先前問何爲火炮,那麼現在某想告訴他,這就是火炮,無堅不摧的戰陣之神!”
趙曙等人這纔回魂,他喃喃的道:“朕只看到了煙霧,諸卿可看清了嗎?”
歐陽修茫然的道:“臣只看到模糊一片。”
包拯只顧着關注沈安的安全,所以沒看到火炮發射的具體情況。
“臣只看到了硝煙。”
韓琦呼出一口氣,“隨後就看到對面的房門破了,果然是摧枯拉朽般的。走,去看看。”
趙曙沒發話,韓琦就小跑着過去了。
他的身軀龐大,跑起來動靜不小。
韓琦跋扈啊陛下!
有人回頭看着趙曙。
趙曙卻急切的道:“去看看。”
君臣一起過去,前方的韓琦已經進了值房。
“韓相,如何了?”
韓琦呆立在那裡沒回話。
衆人進了值房,此刻的值房裡已經徹底的變了模樣。
滿屋子的木屑,兩張桌子都散架了,各種零碎。
牆壁上能看到許多木屑,看似不可能的鑽進了牆壁上,就像是天女散花。
紙張遍地都是,各種雜物散佈在值房裡。
包拯想看看那些插在牆壁上的木屑,但腳下的零碎太多,他只能一步一步的試探着過去。
他一直走到了牆壁前,伸手去拔木屑,最終木屑斷裂。他回身問道:“富相,這可是你們弄的?”
富弼搖頭,“樞密院沒這等手段,這是……這是那鐵彈打出來的,這是木頭,若是人馬……”
“粉碎!”韓琦突然仰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趙曙俯身撿起一條桌子腿,看着那斷裂開的地方,再也壓制不住喜悅之情,“無堅不摧啊!若是戰陣之上有此物,會如何?”
韓琦經歷過戰陣,他回身道:“陛下,戰陣之上若是有此物,鐵彈打出去,前方的敵騎將會被打出一條血肉模糊的通道,若是有數十架這等火炮,臣就敢和遼軍在野外決戰……”
這一刻的韓琦自信無比!
“此乃國之利器,國之利器啊!”
曾公亮激動的回身,衝着還在火炮那邊的沈安喊道:“速來!”
沈安在檢查炮膛以及溫度。
聽到喊聲他起身看去,微笑道:“這是開眼界了吧?”
這只是青銅火炮,若是能做出開花彈,大宋君臣怕是會以爲自己身處異世。
曹佾覺着自己纔是開眼界的那個,他的眼睛都有些呆滯,一邊跟着沈安走,一邊說道:“那是鐵筒子?鐵筒子只能打出數十步,你這個……怕是不止百步吧!百步之後依舊能摧枯拉朽,安北,這是鐵筒子?”
他真的不敢相信!
“這就是鐵筒子。”沈安很是堅定的道:“若是沒有你的發明,此物怕是要晚數百年。”
數百年後,通過大航海重新認知了這個世界的西方人開始了各種掠奪,而近代火器就是在那個時候傳入了華夏。
“那某可算是做了大事?”
他依舊不能忘卻大姐的期望,只想讓她刮目相看。
“當然是大事。”沈安很認真的道:“你將會因此而名列青史。”
“一定!”他覺着語氣不夠堅決,又加了個一定。
史書上會寫着:治平四年秋,佾作鐵筒子,以藥發石彈。時龍圖閣待制沈安改進,以青銅爲體,發鐵彈,無堅不摧,遂爲國之利器。
“某以爲鐵筒子最終只能放着,沒想到你竟然弄了個青銅的出來,這下可真是要用上了。”曹佾歡喜的不行,等進去看到值房裡的慘烈後,也被驚住了。
若是後世的人在,大抵會詫異的道:“這是有龍捲風經過了嗎?”
亂糟糟的室內,趙曙目光炯炯的道:“此物于軍中有大用,堪稱是鎮國之器,國舅有大功,沈安有大功。國舅是自家人……”
曹佾笑容滿面,可心中全是苦水,心想自家人你也得論功行賞吧?
“家中有出色的子弟,可蔭官三人。”
從趙曙登基後開始,那種批發官職的作法就漸漸的少有了,每年蔭官權貴高官子弟的數量也越來越少,所以顯得格外的珍貴。
可今日他一開口就給了老曹家三人,喜得曹佾差點就想跪了。
趙曙含笑道:“娘娘在宮中怕是久盼喜訊,國舅稍後可去報喜。”
曹佾應了,此刻他覺得自己能爲官家效死。
趙曙一番話就讓曹佾的忠心值翻番,韓琦等人心中暗贊。
“沈安……”
趙曙看着他,覺得這個年輕人目光長遠,堪稱是宰輔之才。可還是太年輕啊!
“沈安可爲知制誥。”
啥?
沈安一怔,心中大叫不妙。
包拯撫須,很是欣慰。
二十多歲的知制誥,官家大抵也是很爲難吧,但沈安的功勞不小,不升官不足以彰顯有功必賞的規矩。
韓琦的眼中多了豔羨,低聲道:“年輕真好。”
他想起了自己當年的宦途,和沈安比起來真的差太遠了。
知制誥,顧名思義,就是管起草詔令的官員。
起草詔令,字跡是關鍵,其次就是文采。
一份詔令要能讓人讚歎其文字,也要讚歎其用詞,這纔是一個合格的知制誥。
可沈安覺着自己去幹這個就是作死。
他的毛筆字到如今也還算是能見人,這也是趙曙任命他爲知制誥的根源。
可他的文采沒法見人啊!
時至今日他壓根就沒寫過什麼文章,真要去擔任知制誥,不出幾天就會原形畢露。
著名教育家,著名文學家,當朝龍圖閣待制沈安竟然是個文壇騙子!
不妥啊!
沈安一臉誠懇的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嗯?
宰輔們看着沈安,覺着不大對勁。
沈安最喜歡的是什麼?
字畫和功勞。
字畫說是給妹妹練字,功勞呢?
功勞升官。
今日官家讓他升官,還是萬衆矚目的知制誥,他竟然拒絕,這是什麼意思?
韓琦看着包拯,目光迷惑。
——希仁啊!沈安莫不是抽抽了?快去抽一巴掌。
包拯也很不解,但卻選擇了相信沈安。
趙曙問道:“爲何?”
給臣子升官他們不樂意去,這種事兒有,但更多的是擺姿態。
沈安不是擺姿態的人,所以趙曙很是好奇他爲何不願意升官。
“此事乃是國舅發端首創,臣不過是改進了一番,如何能算大功?”沈安的神色是如此的誠懇,讓人不禁被深深的打動了,“陛下厚愛,可臣卻不能厚顏……臣請封賞國舅。”
“安北!”曹佾沒想到沈安竟然這般,眼眶不禁就紅了。
趙曙看着他們倆,微笑道:“不後悔?”
沈安正色道:“臣不後悔。”
“臣卻不能要了安北的功勞!”
曹佾也一口咬死不肯接受,趙曙笑道:“往日朕說要封賞誰,都是歡欣鼓舞,最少也是暗喜,今日倒是奇怪了,此事你等仔細想想。”
高風亮節啊!
衆人看着沈安,目光中多了欣賞之意。
講義氣,這是沈安的優點。
他這些年爲了至交好友出手不少,每一次都是傾力而爲。
這就是忠義。
忠義的臣子帝王自然喜歡,所以趙曙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笑吟吟的道:“宮中最近得了好東西,回頭讓皇后接了果果進宮。”
嘖嘖!
這便是聖眷啊!
衆人豔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