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府家宴。
由於前一日剛剛抵達,一路疲勞,晚間晏殊又要進宮去見皇上,所以歡迎蘇錦的家宴才推遲到今日,本來家宴中午便可舉行,但是由於減餐令的存在,中午這一餐誰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吃吃喝喝,但中午不吃這一餐實在是趙禎的一廂情願,多數人根本就沒把這事當回事,表面上不動煙火,實際上躲在房中吃的反倒比以前更多。
晏殊並未叫許多人作陪,家中几子有的賦閒在家當爺,有的在各部任些小吏,晏殊對他們極爲失望,連家宴也不讓他們參加。
晏殊有自己的考慮,當着蘇錦這個人精在場,晏殊有些小小的壓力,他不願意讓蘇錦看到自己的兒子們一個個是窩囊廢,那樣或許對蘇錦和自己的關係來說不是件好事,他不願意讓蘇錦看輕他。
同座相陪的是他最疼愛的小兒子晏幾道,當然兩歲大的孩子須得他的母親張氏看護,所以第四房小妾張氏幸運的有了一個位置,剩下來的便是晏碧雲和專程請來的富弼和另外一個四十來歲的官員摸樣的人。
晏殊一番介紹,蘇錦這才知道,那位陌生的官員叫做楊察字隱甫,乃是晏殊的二女婿,現任三司判官之職,蘇錦很懷疑是晏殊任人唯親走了後門。
蘇錦有些好笑,看來晏家一系能拿得出手的人物除了他自己也就是這兩個女婿了,那幾個兒子卻是一個不成器,這恐怕也是晏殊喜歡最小的晏幾道的原因,晏殊有太多的希望寄託子啊他身上。
酒菜上來,倒是極其豐盛,晏殊好宴飲,嘴也饞,中午這一餐被禁止吃飯着實讓他很不爽,雖然墊吧了些點心,但零食跟吃飯相比,前者是點綴,後者不可或缺。
晏殊甚至都沒時間說話,舉杯兩乾數杯酒,又吃了兩隻鴿子腿,這才放下筷子開始說話,但蘇錦已經被他這一輪的酒給灌得迷迷糊糊了。
晏碧雲有些擔心的看着他,蘇錦不能喝酒她是知道的,何況這麼快速的連乾數杯,怕是有些吃不消,忙吩咐使女弄杯濃茶來讓蘇錦喝。
晏殊哈哈笑道:“蘇錦這酒量怎地不如女子,官場中人,不能喝酒便等於是堵塞了一個跟人交好的渠道,很多事是在酒桌上辦成的。”
蘇錦道:“在下又非官場中人,不練也罷,即便是當了官,難道便必須喝酒麼?”
晏殊呵呵一笑道:“蘇錦啊,你莫矯情,入仕乃早晚的事;昨日晚間我進宮面聖,將應天之事和你已隨我來京之事一併陳述,皇上對你很感興趣,這幾日便要召見你,你這幾日可莫要到處亂跑,萬一皇上召見,尋不到你,那可就是笑話了。”
蘇錦道:“我只在左近轉轉罷了,今日去了相國寺玩了一天,汴梁之繁華出人意料,在下可是鄉下人進城,看的都傻了。”
富弼笑道:“天子腳下,大宋之都,還能跟你們廬州一樣麼?”
顯得有些木訥的楊察驚訝的插口道:“蘇小弟是廬州人麼?”
蘇錦道:“廬州南城。”
楊察微笑道:“原來你我是同鄉,我是廬州府居巢人,同飲一湖之水。”
蘇錦忙站起作揖道:“那可近了,正宗的同鄉。”
晏殊哈哈大笑道:“倒是有緣,他鄉逢故知,此乃人生一喜,你二人當飲一杯。”
蘇錦端杯一飲而盡,楊察也笑眯眯的將酒喝下肚去。
“你們吃點菜吧,盡是飲酒,空着肚子極是容易醉倒。”晏碧雲看蘇錦俊美的小臉開始發紅,忍不住發話道。
富弼呵呵笑道:“不會喝多的,碧雲你就別操心了,有岳父大人在此,怎會喝多了他。”
晏碧雲嗔道:“正是因爲有伯父在場,他纔會喝多呢。”
晏殊一笑,轉向蘇錦道:“聖上召見你,你的對策可想好了?別到時聖上問你話,你卻沒有準備,那可就不好了。”
蘇錦撓頭道:“大人難道沒有提出對策麼?我對此事一竅不通如何能亂說。”
晏殊沉了臉道:“根據這幾日我和你的交談,老夫知道你心中定有想法,此刻卻來藏私,小小年紀學的這般的狡猾,不好,不好。”
蘇錦翻着白眼心道:“你是老狐狸,我是小狐狸,你還說我,肚子裡一肚子主意偏偏要我來拿想法。”
楊察看着蘇錦道:“蘇小弟,你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了些,今日借家宴之際,便是要商議一下此事,岳父大人叫了我和富兄來此,便是想咱們四人在一起商量出一個最好的辦法,一來聖上必問對策,二來接下來的事情也要有個合適的計劃纔是,籌糧之事可是天大的事,不是隨便動動口便可以完成的。”
蘇錦看了看富弼和晏殊的臉色,知道楊察說的是實話,看來這頓家宴說是給自己接風洗塵,實際上乃是爲了應付接下來的事務而召開的小型會議,此事乃是三司眼下最爲迫切的大事,辦好了晏殊直入兩府指日可待,辦不好社稷動盪,晏殊與此事有直接干係,怕是在三司使這個位置上坐不下去了。
晏碧雲知道進了正題,輕聲屏退使女們,晏殊之妾張氏也識趣的抱着晏幾道告辭回房,花廳中只剩晏家翁婿和蘇錦、晏碧雲五人。
“說吧,咱們此刻暢所欲言,一切爲了這趟差事要辦好,皇上的心思已經很明朗了,這次糧食危機若能平安度過,老夫便可入主宰執,呂相年事已高,聽皇上話中之意是想讓呂相過了年便致仕榮歸,老夫雖對相位不太熱衷,但掌於己手,總好過便宜章得象、杜衍、龐籍之徒,萬一被他們入主兩府,很多人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晏殊開門見山,直接表達出自己的意思,能夠如此坦誠的說話,說明在他心中已經將蘇錦和他的兩個女婿一視同仁,視作心腹之人了。
蘇錦對晏殊的信任當然是高興的,但他同時也不太願意這樣,這就像加入了某個小集團一般,好像在幹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本來籌糧之事乃是朝廷大事,蘇錦答應來京城幫忙除了想通過此事立功解決晏碧雲的身份問題之外,其實更多的是不想看到餓殍滿地盜跖橫行的局面;而晏殊硬是赤裸裸的將這些聯繫到權力相位的爭奪之上,讓蘇錦有些不爽。
晏殊無所察覺繼續道:“本來呂相致仕,最有資格接替的便是老夫了,要不是出了這檔子麻煩事,幾乎便是板上釘釘之事,但一旦此事不能完美解決,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相位落於他人之手事小,今後你們怕是也要受到排擠,寸步難進了;龐籍、章得象、杜衍都是心胸狹隘之輩,我們又都曾得罪過他,他焉能不處處作難?”
富弼皺眉道:“岳父大人說的是,我等受刁難倒也罷了,龐籍心術不正,杜衍、章得象乃是庸碌之輩,小婿只怕他們執掌兩府,會將大宋大好局面葬送,那就不是個人的事了。”
蘇錦暗中點頭,富弼這話倒還中聽,你若說是怕他們搞亂朝綱,那倒也算是一條堂皇的理由,若是純粹爲了相位和個人榮辱,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但僅僅是心中有些不滿罷了,蘇錦也知道,晏殊爲相自然比龐籍或者什麼叫章得象的陌生人爲相更好,晏殊是友,聽晏殊和富弼的口氣,這章得象和杜衍之流和龐籍一樣是他們的政敵,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敵人自然也應該是敵人,不滿歸不滿,還是要傾向於晏殊一方,最起碼晏碧雲是晏家人,晏家倒黴了,她也不會好過。
“大人真要聽在下關於籌糧一事的意見麼?”蘇錦道。
晏殊眯着眼看着蘇錦道:“你以爲老夫舉薦你辦此事是一時興起麼?辦此事者須得有幾個條件方可勝任,而你恰恰都符合。”
蘇錦笑道:“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的優點呢。”
晏殊哈哈大笑道:“可不一定是優點,或許是缺點呢,不過在此事上,即便是缺點卻恰恰可以成爲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