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匆匆來到宣德門外,下了馬,守門的內衛還待查驗號牌,裡邊一名內侍早就急的團團轉了,迎上前來呵斥道:“皇上都着急了,都催了好幾回了,你們還在這耽擱他們的時間。”
內衛趕緊放行,富弼帶着蘇錦跟在那內侍身後,急匆匆的穿過大慶門和崇文門之間的寬闊過道往裡邊走。
富弼道:“內侍大人,不是說在大慶殿麼?這是去哪兒?”
那內侍道:“富大人,皇上在景福殿御書房呢。”
富弼驚道:“怎地在那兒,本官未得允許,是否要退避爲先?”
內侍道:“皇上說了,你把人帶到之後便在殿外等候,富大人不是外人,可在偏房喝老奴一杯茶慢慢等候便是。”
富弼忙道:“是是,多謝內侍大人。”
蘇錦聽得迷迷糊糊,低聲問富弼道:“怎地,有什麼問題麼?”
富弼低聲道:“景福殿是皇上的御書房所在,離後宮僅一牆之隔,未得允許便是重臣也不能擅入,皇上在御書房接見你,看來你面子不小啊,而且可能有外人不能聽的話要和你單獨說,你小心應對。”
蘇錦心道:他跟我素不相識,能有什麼機密話兒和我說,無非是要問太祖爺託夢之事的真假罷了,還有便是這籌糧之策;這兩件事早有定計,倒也沒什麼好怕的。
三人進了宣佑門,內衛們都認識這位白胖的內侍,紛紛點頭打招呼,那內侍只是哼了幾聲,連頭也不回,一路往門內走,不多會,左側院門處一道小門,五六名侍衛挎着刀劍在門口走來走去,看見蘇錦等人,一名侍衛迎上前來道:“黃公公好,是他們麼?”
內侍笑道:“正是。”
那侍衛道:“身上可曾察看了?”
富弼忙上前道:“大人放心,豈敢帶違禁物品進來。”
那侍衛道:“既如此,將身上物品放在角房中,速速進去吧,皇上等着急了。”
富弼趕緊叫蘇錦將懷中物事拿出來交給侍衛保管,蘇錦身上別無長物,只有一塊晏碧雲送的雲錦帕子,再有就是一身衣衫和腰帶上的大三元玉佩了。
收拾停當,內侍黃公公一招手,蘇錦亦步亦趨的跟着他進了小門,而富弼則只能留在偏房中歇息。
蘇錦跨進小門,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門內是一個大大的廣場,右手五十步外一座宏偉的宮殿聳立在那裡,順着高高的臺階而上,殿門口懸掛着巨大匾額,景福殿三個大字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進了殿,蘇錦意外的看到了幾名身着緋色官袍的官員,一人清俊,一人矮胖,一人黑瘦;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蘇錦,矮胖的晏殊趕緊小步上前道:“怎地纔來,皇上在書房等你呢。”
蘇錦道:“騎着馬飛奔而來,又沒耽擱,難道我長了翅膀飛來不成?”
晏殊翻翻白眼道:“別說了,速速進去吧,記得我教你的禮節,應對之際要小心,千萬不能胡言亂語。”
蘇錦道:“知道了,您不進去嗎?”
晏殊道:“皇上要見的是你,又不是我們,你沒見呂相和杜樞密都在那邊閒坐麼?”
蘇錦心道:他們認識我,誰認識他們啊。
黃公公在廳側帷幔邊的過道旁招手道:“蘇學子請跟我來。”
蘇錦吸了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朝晏殊一拱手,邁步而去;片刻之後兩人消失在帷幕之後。
清俊的呂夷簡和黑瘦的杜衍對視一眼,指着蘇錦進去的方向道:“晏大人,皇上要見的便是他麼?”
晏殊笑道:“正是他,應天府書院學子蘇錦。”
呂夷簡皺眉道:“便是那個太祖爺託夢於他的蘇錦?”
杜衍插話道:“還是那個寫《鵲橋仙》和《水調歌頭》的蘇錦。”
晏殊道:“兩位大人,看不出來吧,英雄出少年啊。”
呂夷簡哼了一聲道:“本相就不明白了,揚州暴民作亂之事危急的很,皇上只見了我等談了半個時辰,爲何急着要見這蘇錦呢?難道這會寫詞的蘇錦在此事上比我等還更有辦法麼?”
杜衍道:“是啊,本官也是納悶,這蘇錦怎麼來京城了,這事我們絲毫不知啊。”
晏殊道:“是本官奉皇上口諭帶他來到京城的,皇上……皇上恐怕要問他些太祖託夢之事。”
呂夷簡嘆道:“這會子問那些幹什麼?揚州之事須得有個應對之策纔是,真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
晏殊正色道:“呂相,天威難測,何必說這些話,皇上叫我等在外邊等候二次召見,或許另有原因,便是發牢騷也不急在這一時吧。”
呂夷簡被噎了一下,瞪着晏殊,杜衍忙道:“兩位大人,都稍坐歇息,景福宮可不是鬥嘴的地方,要鬥嘴回朝房慢慢理論也不遲,皇上可是在書房裡呢,我叫侍衛們沏茶來,咱三個在此等候便是。”
晏殊和呂夷簡這才各自歸坐,各懷心事,靜坐枯等。
……
蘇錦隨着黃公公穿過迴廊,景福殿呈口字型,外側一溜房舍,中間卻是一片花園,初冬的陽光照在花園內,晚菊燦爛,翠樹生輝,倒是一片好精緻,陽光透過廊柱之間的欄杆灑在白石過道上,映得原本有些灰暗的長廊一片光輝。
迴廊上來往的人並不多,偶爾有兩名捧着茶盅果盒的宮女輕輕走過,目不斜視,無聲無息,宛如鬼魂飄過一般,見了黃公公也都是半蹲福一福便走,黃公公也不加理睬,快步前行;看來這位黃公公在宮裡級別蠻高,到目前爲止,還沒見到不向他行禮的人。
迴廊盡頭,一間精緻的房舍,掛着金黃色的門幕,兩名內侍、兩名侍衛、兩名宮女分立兩旁。
黃公公來到簾幕外高聲道:“皇上,您要見的人來了。”
簾幕後一片平靜,過了一小會,一個女子聲音道:“皇上請蘇學子進來。”
黃公公衝蘇錦一使眼色,蘇錦點點頭,整了整衣衫,摸了摸髮髻,吁了口氣,兩名宮女高挑門簾,蘇錦一低頭鑽了進去。
瑞獸銅香爐的口中吐着嫋嫋的香菸,兩盆植物一左一右放置在一高一低的兩隻角櫃上,一盆秋海棠,一盆萬年青;屋內陳設簡單而素雅,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豪華奢美,倒是透着一股書香的雅緻意味。
蘇錦掃了一圈沒見到任何人,正納悶間,只聽側首有個溫柔的男聲道:“你便是蘇錦麼?”
蘇錦轉頭一看,原來左首處珠簾垂掛,有一個內間在珠簾之後,珠簾晃晃蕩蕩,裡邊一個模糊的人影宛如在水中飄蕩,看不清楚。
“皇上問你話呢,蘇學子。”一名女官撩起珠簾,秀麗稚氣的臉上一片嚴肅。
蘇錦道:“草民蘇錦參見皇上。”說罷按照晏殊之前的交代行了君臣大禮。
“平身吧,進來回話。”那溫和的男聲道。
蘇錦低頭進了內間,垂首侍立,心裡略有些緊張,這還是兩輩子第一次見到帝王,這種事放在以前,誰要說他能和古代皇帝面對面,蘇錦絕對一個大耳光扇過去,但是現在,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發生着,那種夢幻般的不真實感再次充斥蘇錦的心中。
“隨意些,莫要拘束,朕可不是吃人的老虎。”那人帶着笑意道。
蘇錦忙道:“草民怕失了禮數,不敢造次。”
趙禎呵呵一笑,對身邊的女官道:“賜坐給蘇學子,將朕的龍井茶沏一杯讓蘇學子解渴,然後……你們便都退下吧。”
“是。”女官們依言賜坐沏茶,然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御書房內只剩下蘇錦和趙禎兩人;蘇錦緊張的心蹦蹦直跳,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