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頭偏西,蘇錦才一瘸一拐的被王朝馬漢等人攙扶着出了大明寺,路過寺門前的牌樓的時候,只見馮老虎帶來的手下一窩窩的靠在牆根下曬太陽,善祥主持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將他們安頓的妥妥帖帖,蘇錦也懶得去管,無非是帶馮老虎傳話,要這些人安心等候罷了。
蘇錦很不放心,拖得了一時,去論如何拖不過今天晚上,到了夜裡這幫人絕對不肯乖乖在此等候,要是衝到寺廟裡將馮老虎給救出來,那麻煩就大了。
蘇錦伸手招呼張龍,附在他耳邊道:“你趕快下山,到知府衙門找到宋知府,命他派五百廂兵來此將這夥人全部拿下,告訴宋知府,別問爲什麼,十萬火急,遲了就什麼都完了。”
張龍見蘇錦說的鄭重,忙扭屁股撒丫子便往山下跑,他這一跑,引得周圍三三兩兩下山的香客們側目而視,蘇錦急的直跺腳,也來不及制止,趕緊扭過臉來,低頭催促王朝馬漢扶着他往山下疾走,直到繞過山壁脫離馮老虎那幫打手的視線,才長出一口氣。
“這小子,話沒聽完便急着跑,差點教那幫人認出了我們。”
“可不是麼,那裡邊有幾個人朝這邊張望,不知道認出了我們沒?那幾個在北口三裡衚衕都照過面的,俺記得他們。”王朝道。
蘇錦一驚道:“事不宜遲,趕緊下山,不能耽擱了,你認識他們,他們也定然認識我們。”
蘇錦顧不得身上疼痛了,甩開王朝馬漢兩人快步往山下跑,三人堪堪沒入拐彎處,身後的山壁上便出現幾個人影。
“五能師兄,你看清了麼?剛纔那幾個是那天去北口三裡鬧事的官兵?”一名打手道。
“廢話,我的眼睛什麼時候看錯過人?那兩個壯實的漢子那天就站在頭裡,他們的馬兒拉咱們的鐵柵欄的時候,他們還幫着喊號子呢。”說話的正是馮老虎的大弟子辛五能。
“對對對,師兄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後來那什麼鳥專使進富貴樓,這兩小子還跟着進去,被請到偏房吃了一大桌子點心呢。”
“你也記起來了?是他們麼?”
“沒錯,跑不了。”
“他們來這裡作甚?中間的那個瘦瘦小小的沒看到臉,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鳥專使。”
“八成是,他們也來寺廟燒香?”
辛五能道:“燒香麼?怕是不見得,師父來此拜佛,這幾個小子也跟來了,怕是想對師父不利。”
“對虎爺不利?就他們幾個?師兄你說笑吧,師父一個能打他們二十個,我瞧那瘦小之人一瘸一拐的,怕是遇到師父被師父揍了一頓吧。”
辛五能沉吟道:“說不準,按理說師父不至於跟他翻臉,除非這幾個小子惹了師父,真想去捉了這幾個小子來問問,怎麼一眨眼便沒影子了。”
“師兄,還是保護師父要緊,師父在廟裡做什麼法門,那老和尚說了,怕是有一段時間才能出來,咱們若是節外生枝,真的被人鑽了空子,那可就麻煩大了,師父的仇人那麼多,哪一年沒有哪些不怕死的來扳命,咱們還是安生點爲好。”
辛五能點頭道:“說的是,師父交代過,隨他出門之時,只需護住他便算是大功,再說這幾個傢伙沒準真是來燒香的,臘月初八,百姓能燒香,官兒自然也能燒香拜佛。”
幾個人嘀嘀咕咕的邊說邊迴轉身去,兀自看緊寺門不提。
……
入暮時分,蘇錦等人回到揚州城中,剛一進北城門,便見一大隊人馬沿着北街正要出城,帶兵的正是宋庠,看來這會子宋庠沒有再犯糊塗,親自帶着兵馬去拿人了。
蘇錦趕忙迎上去將宋庠拉到一邊見所見所聞全部說了一遍,宋庠跺腳道:“蘇專使,我當你找到了屯糧或者是確鑿的證據,光是偷聽的這些,算不得證據啊,如何拿人?”
蘇錦道:“現在還要什麼證據,先拿了再說,否則一旦他脫困,咱們可就被動了,你可別忘了他可是手頭有着幾百條人命的魔鬼,他的手下五六百弟子,一旦作亂,你打算如何平息?”
宋庠道:“他要作亂,本府派兵鎮壓,那叫理所當然,可是現在這樣,萬一沒有確鑿的證據來控告他,抓來容易,放他就難了。”
蘇錦咂嘴道:“我的知府大人,你怎麼這般的認死理呢,證據我回去蒐集,我已經有了些眉目,你現在要不將他拿下,他一旦脫困,一不做二不休控制你的那些屬官起來作亂,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宋庠躊躇不決,蘇錦氣的一腳把路邊的一堆落葉踢得滿天飛舞道:“我拼了性命去偷聽,差點連小命都搭上,你還在這猶猶豫豫,你要是不去,我立刻打馬走人,你揚州亂成一鍋粥與我何干?你的手下再怎麼和他勾結,年後再怎麼鬧饑荒,跟小爺有什麼關係?各處州府還有多少糧務等着我去處理,我幫你,你卻不幫你自己。也好,一拍兩散,我看你這知府能當得了幾天。”說罷撩腳便走。
宋庠忙拉住道:“專使息怒,本府這不是怕不合程序麼?拿了他萬一沒有證據指控,手下那幫人擺明了要起鬨,這麼一來還不是要放了麼?本府自拿他不妨,但是你也要抓緊找出證據來。”
蘇錦道:“就在今夜,我定然給你證據來,你快去,王朝在山下路口堵着呢,你若是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
宋庠無奈,只得翻身上馬,帶着人馬呼啦啦的出城往蜀崗山馳去。
蘇錦沒回府衙,那裡眼線太多,直接去了西城悅來客棧,叫馬漢和張龍趕緊去將趙都頭和潘江叫來商議。
胡亂的吃了些東西,換了件衣服,潘江和趙都頭便都已經到了,蘇錦也不客套,開門見山的將今日所見所聞說了一遍,衆人聽得直抽冷氣,想不到這個馮老虎居然如此厲害,手頭上有着這麼多的大案子,卻逍遙自在的在揚州快活了這麼多年。
趙都頭張着嘴巴道:“這老賊,本事也忒大了,將揚州的官兒全部拉下水了,怎麼幹,專使大人你說吧。”
蘇錦沉吟道:“今天被他發現了,所以藏匿官員口供的證據之處並沒有明確的說出來,不過我推測定在那個人手裡。”
潘江道:“哪個人?誰能叫馮老虎這般的信任?”
蘇錦道:“或許馮老虎只是交給她保管,她本人也不知道是什麼,這個人便是馮老虎在懺悔中唯一表示溫情的那名女子,便是那紅影館的頭牌女官米花娘,馮老虎當時說他和米花娘頗爲相得,原因便是米花娘有些像他的孃親,所以我推測,他既然說那些證據不在自己的身邊,而這些證據又是如此的重要,他也絕對不會讓它們脫離自己的控制,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放在米花娘的手裡。”
潘江點頭道:“有道理,不過紅影館的米花娘我倒是聽說過,這個女子當年是揚州城中數一數二的紅牌,而且這個女子性格潑辣,有些達官貴人花大錢去一親芳澤,卻被她罵的狗血淋頭回來,原因只是她看不上眼,不知道她怎麼跟這位馮老虎搞到一起了。”
蘇錦道:“馮老虎定然是對她有所隱瞞了,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你的意思是怕這位米花娘脾氣古怪,不會跟我們合作是麼?”
潘江點頭道:“這是其一,其二是,即便我們拿了證據,將這些官員們一網打盡,但是還是沒辦法得到屯糧之處,這幾日倒是有些人跑來拉攏我,知道我受了專使大人的打罵,有意要跟我攀交情,卑職旁敲側擊也沒得到什麼確切的消息,公子爺這麼驟然一行動,卑職恐怕便再無機會探聽出消息了。”
蘇錦道:“糧食算什麼?跟這件大事相比,糧食之事簡直微不足道,挖了這幫蛀蟲出來堪比找到一千萬石的大糧倉,再說我就不信,屯糧之處便找不到,百萬石糧食我便是挖地三尺也能挖的出來。”
潘江道:“既如此,大人便下令吧。”
蘇錦站起身森然道:“今夜是生死相博,要做好一切準備,即便是從米花娘那裡沒有得到證據,我們便是動武力翻遍馮老虎的所有宅第,也要將證據找出來,這一點大家先要明白,絕對沒有退路;所以本使下令,潘江即刻官復原職,你的復官文書在宋知府的公子宋銓手裡,你即刻去拿了復職文書領着剩下的一千五百命廂兵將四門把守的緊緊的,一隻鳥兒也不要讓飛出去,因爲我們不能讓他們狗急跳牆將我們前番開倉放軍糧的消息給傳出去,也不能允許他們任何一人走脫,必要的時候,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