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紅草湖灘頭……
王朝正要向李重稟告來意,只見五六名百姓擡着大籮筐踩着竹筐鞋遠遠的走來,一邊走一邊吆喝道:“吃飯了,吃飯了,大夥兒歇歇,今兒個是上好的大白麪饅頭,剛剛出籠屜,還正熱乎着,趁熱趁熱!”
路過李重身邊,一名百姓掀開捂在籮筐上的棉被,一股熱氣夾雜着香味撲鼻而來。
“李縣令,您先拿幾個吃着,後面的木桶裡有白米粥,待會小的給您端一碗來。”
李重點頭道:“先招呼大家吃,我這有客人。”
王朝一聞那白麪饅頭的香氣,肚子裡咕嚕一聲,早晨從蘭若寺動身的時候只是就着清水吃了幾塊乾糧,一路飛奔到天長縣,這會子肚子早就餓的狠了。
李重一笑道:“王朝兄弟怕是沒吃飯吧,要不先吃些饅頭墊吧墊吧,你來的突然,我也沒準備,晚上再設宴款待,還望不要在意。”
王朝早就等着這句話了,聞言哈哈笑道:“白麪饅頭挺好的了,我聞着口水都快下來了,既如此就不客氣了。”
說罷叉着大手進了籮筐,一把抓出五六個大饅頭來,兩口便吞掉了一隻。
送飯的百姓看着直眨巴眼,李重呵呵一笑,伸手拿了兩隻饅頭,帶着王朝在曬乾的污泥堆上坐下,邊吃邊問道:“王朝兄弟來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呢?你家公子爺還好吧,聽說端了揚州馮老虎的老窩是麼?沒出什麼差錯吧。”
王朝大嚼着饅頭,含糊不清的道:“還好,公子爺出馬,那還能有差錯?那幫狗日的居然敢反抗,公子爺使了一招萬馬奔騰,便將那幫孫子給踩了個稀里嘩啦。”
隨即簡要的將那天的情形跟李重說了一遍。
李重一拍大腿道:“哎,蘇兄就是有膽識,能文能武,行事總是叫人驚訝,要是換作我,絕對是做不來的,我對他真是越來越佩服了。”
王朝嘿嘿笑道:“你們兩個真是的,公子爺成天說佩服李縣令,李縣令又成天說佩服公子爺,是不是當了官都是這樣互相吹捧?”
李重哈哈大笑道:“惺惺相惜而已。”
王朝道:“事情也不是那麼的順利,雖拿了馮敬堯,但是這老賊嘴巴嚴的跟針縫住一般,就是不說出糧食囤積的地點,公子爺只好自行打探線索,這不查來查去,線索直奔你這天長縣來了;所以我纔來尋李縣令幫忙;估計公子爺隨後也要來。”
李重一驚道:“怎麼?居然跟我天長有關麼?”
王朝便將一路跟蹤搜查的線索跟李重說了一遍,問道:“李縣令,據你看,這糧食會不會運到天長來了呢?”
李重放下手中的滿頭站起身來,在你泥堆上來回走動,踩得曬得半乾的軟泥上一片雜亂的腳印,忽然停步道:“照你說的情形,怕是這糧食果真來到天長了;不過天長縣城城門最近都是封鎖的,白天黑夜進城之車馬都要搜查,更何況是那麼一大批糧食,一百八十萬石呢,若是運進了城中我豈會不知?”
王朝搓手道:“那怎麼辦?”
李重沉吟片刻道:“如果糧食是經天長運往別處,只是城外過境,那便麻煩了;不過我天長東南是丘陵,西面是這紅草湖,過境往西往東都已經出了揚州府的管轄,而一出揚州府轄縣官道上便已經由朝廷所派禁軍設立檢查關卡,他們斷然過不了關卡;況且據你所言,他們只是用了兩三百輛大車來回倒騰,這說明他們根本不會將糧食運的很遠;所以幾乎可以肯定,糧食就是藏匿在天長。”
王朝道:“但是你又說糧食進城你必會得到稟報,這如何解釋?”
李重道:“不進城是對的,想必運糧之人也知道縣城監守甚嚴,所以索性便在城外藏匿,城外諸多鄉村小鎮,隨便找個什麼隱秘的村落找個幾十間空屋子堆放,反倒更加不易被發現。”
王朝道:“那咱們趕緊派人去查,天長就這麼點大,怕是不難找。”
李重啞然失笑道:“你當我手下有成千上百可用之人麼?上回去八公山你也看到了,所有的衙役官差蒐羅蒐羅也不過百十來人,駐紮天長的廂兵不過一百五十人,又不能全部調走,城內治安可是大事;即便是我全部調用,這幾百人也搜不了多大地方。”
王朝道:“幾百人還不夠?”
李重道:“本縣雖小,但是城外小鎮亦有一十二個,鄉村亦有五百多,你說如何搜尋?”
王朝撓頭道:“這倒也是,照李縣令這麼一說,大面積的搜索看來是不行的,不如這樣,我即刻回揚州,調個千兒八百的廂兵來幫忙。”
李重擺手道:“那如何使得,揚州正是動亂之時,城中警戒正需要人手,以防有人作亂,此刻調兵實爲不智。”
王朝蔫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難道乾坐着啃饅頭?”王朝一屁股坐在土堆上,口中的饅頭也不那麼美味了。
李重道:“王朝兄弟莫急,辦法還是有的。”
王朝跳起來道:“什麼辦法?你這人說話總是說半句留半句,不爽快。”
李重翻翻白眼心道:“你自己性子急有什麼辦法。”
“照你家公子推斷,這夥運糧之人壓根就不是揚州城中的人,是麼?”
“是啊,公子爺說了,既然馮敬堯處心積慮的將北城門口的人給調開,自然是不想讓他人知曉,走漏了消息;而且抓到的馮敬堯的手下無論怎麼用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公子爺斷定這夥人是外邊僱來的,他們不明白事情的原委,或許馮敬堯出了高價錢僱傭他們來幹活而已,自然也就不會亂說話了。”
李重道:“你家公子分析的很有道理,那麼這夥人十之八九便是我天長縣人,只有他們才能熟悉本縣路徑,而且不會去揚州城亂說。”
王朝道:“對對,李縣令是說,找出這些人來麼?”
李重搖頭道:“找人怕是不好找,這些人也許就是鄉村百姓,難道又要漫無目的的去查訪?不成!”
“那……不是等於沒說麼?”王朝再度鬱悶。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不找人,找車!”李重微笑道。
“找車?你是說運糧的大車?”
“正是,運糧的車可不是一般農家用的小太平車就能對付的,況且你說還有牲口拉着,那必然是大車了;鄉村裡拉水拉糞的車都是些胡亂拼湊的小推車,最好的也就是用牛拉着的平板車,這樣的車根本經不起重負,空着車子都能顛散了架子,更別說是負荷糧食這樣的重物了。”李重微笑道。
“對啊,定然是車行碼頭用的那種堅固的大車才行,一次堆個十幾包糧食一點問題也沒有;李縣令真是高明啊,這本事快趕上我家公子爺了。”王朝挑指大讚道。
李重苦笑不已,這王朝總是把自家公子爺擡得比別人更高,即便是讚揚他人,也總是比他家的公子爺差了那麼一丁點。
“本縣貧瘠,雖然南邊毗鄰大江,但是碼頭卻只有兩個,其他地方多爲險灘,不適合開闢爲水路碼頭;碼頭少,車行便也不多;城中只有四家車行,其他小的車行,根本沒有能力提供出兩三百輛大車拉貨,而運糧之事既然不欲人知曉,運糧之人也只會在這四家中選擇一家,絕不會大肆僱傭,所以咱們只需要找這四家車行查探,應該便能找到是何人僱傭過車架運貨。”
“哎呀,這可好了,這基本上便是板上釘釘之事了。”王朝大樂;三口兩口將手中饅頭吃完,拍拍屁股道:“事不宜遲,李縣令,咱們趕緊回縣城辦事吧;最好是公子爺一到,咱們就已經把罪魁禍首抓住,跪在大堂上等着他了;也叫公子爺知道咱們的手段。”
李重呵呵笑道:“看來王朝兄弟立功心切,本縣可無需向你家公子爺證明什麼。”
王朝道:“你和我家公子不是兄弟之誼麼?是兄弟便要急兄弟之所急不是?”
李重點頭道:“這倒是句話。”
不過王朝下邊的一句話立刻漏了餡:“即便是兄弟要拿自家老婆暖牀,那也是眉頭不皺一下才是真兄弟。”
李重不敢接口,趕緊放下褲管,穿好筐鞋,跟周圍的百姓打聲招呼,帶着王朝朝大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