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到,
幫着磨墨的紅衣圓臉少女喜滋滋的前來報信,蘇錦並不意外,但受她情緒感染,也喜笑顏開道:“多謝姑娘磨墨之勞,若非你幫忙,在下也寫不出好詞來。”
圓臉少女喜不自禁,這位蘇家小官人可真會說話,明明和自己無干,卻生生扯點功勞給自己,雖知道他在謙讓,但心裡卻樂開了花。
“比試結果已經明朗,五首詞中《鵲橋仙》拔得頭籌,此詞作者正是蘇家公子,所以蘇家公子勝……”李重心情激動,語調竟然拉高了幾調。
四人組面如死灰,蘇錦的詞比他們高上何止一籌,自己幾人東拼西湊絞盡腦汁方纔得了這平生最引爲得意之作的一首佳作,可人家信手揮就,根本無需思慮,提筆一揮而就,卻偏偏用詞意境均讓自己幾人望塵莫及。
這場比試確實是輸了,高瘦公子盯着蘇錦的詞作發呆了半天,忽道眼光一亮喊道:“跑題了……跑題了……”
衆人忙扭頭來看,那高瘦公子激動的臉上通紅,急促的道:“李社長出的題目是以‘離別’爲題作詞。而這首詞明明是寫的相聚,這不是跑題是什麼,我們勝了,我們勝了。”
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舉手相慶,眼光中憐憫鄙夷之意毫不掩飾。
李重皺眉道:“柳公子,您看的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句是麼?”
“是啊,這不是寫的相逢相見麼?恰好和你所出之題謬之千里也,從這裡快要跑到城隍廟了,哈哈哈。”
李重嘆息一聲道:“柳公子啊柳公子,難怪你參加《落花》社以來詞作總是不爲人所看重,原來不是你不想寫好,而是實在沒這個能力啊,這種手法恰是本詞在意境上的一種突破,見一葉落而知秋至,見細雨而念春水正是引人共鳴之處,試問,相見之難、相見之歡本詞表現的如何?”
那柳公子道:“已到極致矣。”
“那麼難道你便不能從這極致的相見之歡中體味到離別之苦麼?越是歡愉的相見,便意味着越錐心刺骨的相思,這首詞詞義便是牛郎織女鵲橋會,每年相見一次,那相見之後的離別銷魂之味,難道還需用語言來表達麼?”
蘇錦暗暗點頭,李重是有真才實學的,真正的文人的品質,多愁善感,情感豐富充沛,善於聯想和總結,這首詞在他的口中稍加品鑑便顯示出獨特的意味來。
蘇錦後世亦是中文專業的才子,對於這首詞當時給予他的評價中最爲常見和中肯的便是肯定了末二句那種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愛情觀,否定了朝歡暮樂的庸俗生活,歌頌了天長地久的忠貞愛情,在秦觀所生活的年代是難能可貴的,這也正是本詞的精華所在。
李重很少正面的損人,但這一回他對那位柳公子進行樂聞毫不留情的打擊,這等於是說柳公子才學不夠,別說寫,看都看不懂。
衆人可憐的看着柳公子,這般出醜之下,估計《落花》詩社下次聚會是見不到他了,有幾個人剛纔還差點附和柳公子之言,這一下心中竊喜:還好沒衝動,獻醜不如藏拙,古人誠不我欺也。
人羣自然而然的圍攏在蘇錦身邊,蘇錦享受着衆人追星一般的崇敬眼光,心中怡然自得。
“蘇公子才高八斗,真乃蓋世英才也。”
“這首詞不日將會傳遍大宋,蘇公子大名即將冠絕天下,我等能成爲蘇公子社友,幸甚!”
“能拜讀蘇公子大作,真乃三生有幸啊。”
公子才女們七嘴八舌毫不吝嗇褒獎之詞,吧蘇錦捧上了天。
更有甚者,幾名花癡小才女開始瞎問起來。
“蘇公子平日喜歡看什麼書?聽什麼曲子?”
“蘇公子您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蘇公子對您影響最深的人是誰?”
“蘇公子您最愛吃什麼菜?奴家不才,白煮魚頭燒的還算勉強……”
“蘇公子……”
蘇錦愕然,原來古代人也會追星,也會八卦;這一番應付下來,比干了三天農活還累,渾身開始冒汗,只得求救般的看向李重。
李重也覺得這幫人弄的不太像話了,完全失去了矜持和自我,不由慨嘆識人不淑,怎麼就瞎了眼拉了這麼些個人進了詩社。
“都做什麼?嘰嘰喳喳的哪有點讀書人的樣子,蘇公子既已是我《落花》社之人,今後見面的機會當不在少數,如此吵嚷,他以後還敢來麼?”李重義正辭嚴的一番數落,喝停衆人的七嘴八舌。
衆人正自慚形穢失了儀態風度,一個個趕忙整衣肅冠強自收斂,忽聽李重輕柔的道:“蘇公子,您給在下籤個名吧……”
衆人差點沒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蘇錦想找那四人明天拉去做一天免費苦工,遍尋不到他們,再一問方知,他們已經趁亂閃人了,湖上扁舟一葉,載着四名失敗者落魄而逃。
接下來蘇錦風光八面,走到哪兒都有一幫跟隨者,蘇錦也被迫發表了一些對於詩詞的看法,這些理論當然是後世所帶來,觀點新穎,見解獨特,聽得衆人目瞪口呆,但細品味之下又覺得頗爲有理。
比如蘇錦委婉的指出了當世文風婉約有餘而豪放不足,這正是當世文人安逸生活的一種寫照,詞必談愁,卻爲閒愁,句必言情,卻爲矯情,瀰漫着一股無病呻吟的病態情緒之中,看的讓人添堵。
當然蘇錦不能說的太過直接,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喜歡這種調調,這便是小資情調,這是北宋文人的福利,放眼哪朝哪代有這麼安逸精彩的生活呢。
衆人越聽越覺得蘇錦完全不像是個商人,也根本不能將他和剛纔還提着硯臺拍人的形象認同爲同一個人,越是這樣他們便越對蘇錦感興趣。
不知不覺中,時近午時,三艘小船載着數十盤酒菜送上島來,便在涼亭中圍坐用餐,定的正是和豐樓的上等酒席。
蘇錦邊吃便想:正事可不能耽誤了,等他們一抹嘴,我便要做廣告了,否則這幫人撩腿便跑,我又上何處去逮他們去。
午餐已畢,稍事休息之後,蘇錦像個賣狗皮膏藥的一般將布包裡的十餘張柔娘浣娘姐妹的畫作拿了出來,一一展平夾在彩繩上,衆人慵懶的圍攏過來看,那畫上畫的正是十幾種蘇記最新的高檔服飾效果圖。
李重翻翻白眼,這蘇錦還是忘不了來的目的,這就開始將自己的詩社變成店鋪了,由於答應在先,倒也不便阻止,只得圍在旁邊跟着一起看。
蘇錦咳嗽一聲開始推銷衣服:“諸位社友,想必諸位已經得知我蘇記近日在廬州城中所爲了吧,諸位或許沒有親臨現場,今日恰逢其會,蘇某便想跟諸位探討一番關於穿着的問題。”
衆人茫然不解,有人道:“蘇公子,今日是社友聚會本是彈詞論詩之時,怎地談起穿着服侍這等俗事來了。”
還有人扭頭看李重反應,李重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當不會容忍蘇錦在此亂來。
但李重只是面帶微笑負手旁觀,那意思似乎不聞不問,倒教衆人大跌眼鏡。
蘇錦呵呵一笑道:“剛纔這位仁兄所言,在下不敢苟同,在座諸位都是廬州城中拔尖的人物,李兄能將諸位召集在一起每隔一月相聚一次,這是何等的盛事,這等精英聚會豈能僅論詩詞而不談其他,若依在下所言,這場合當是詩詞歌賦、風光霽月、琴棋書畫、衣食住行皆可談及的場合。”
衆人聽他將衣食住行硬是塞進詩詞歌賦和風光霽月之中,顯得不倫不類,立刻便有人提出了反駁,言道衣食住行等瑣事跟氛圍不合。
蘇錦笑道:“諸位又錯了,衣食住行乃大雅之事,諸位若只是以爲談詩論詞方爲雅事,便流於片面了,爲何?且聽我慢慢爲諸位道來。”
衆人聽他說得振振有詞,興趣大增,一個個拭目以待,看他如何將吃飯穿衣走路睡覺說成是大雅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