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山上半夜燃起的沖天大火爲西夏大營的士兵所見,早有人趕緊報入大帳之中,李元昊因爲今日心情舒坦,晚間多喝了幾杯酒,此刻正好夢正酣。
猛聽得帳內外喧譁不已,而且似乎有腳步聲急速進賬,李元昊猛然驚醒,伸手提起牀榻邊的利劍對着掀起的簾幕喝問道:“誰?”
一名身邊的內侍剛好撩開牀榻外圍的簾幕,赫然見一柄青光森森的利劍對着自己的鼻子,嚇得腳下一軟,就勢趕緊跪倒。
“啓奏皇上,張中書前來求見,奴婢是來通報的。”
李元昊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他的牀邊一直放着兵刃,不知道從何時起,自己總是感覺不太安全,雖然明知道這大營中絕不會有對自己不利之事發生,但還是條件反射的抄起了傢伙。
李元昊訕訕放下寶劍,喝道:“半夜三更的,張元來見幹什麼?不知道朕已經歇息了麼?”
內侍顫聲道:“奴婢也說了,可是張大人說是軍國大事,奴婢也不敢耽擱。”
李元昊心中一凜,簡單的披上外袍踢啦着鞋子,命內侍打來冷水洗了一把臉,這才緩步步出睡覺的內帳來到議事的外帳之中,張元早已戰戰兢兢的跪在帳下,見到李元昊趕緊磕頭。
“免禮了吧,半夜三更的你跑來做什麼?”李元昊打着阿欠揮手道。
“啓奏陛下,大事不好了,隴山上出事了。”
李元昊皺眉問道:“隴山?能出什麼事?”
張元道:“陛下移步帳外,可以一觀。”
李元昊站起身來三步兩步來到帳外朝隴山方向觀看,但見隴山方向一片火紅,一場沖天大火正在隴山的東坡上肆虐,火光將西面的半幅天際都照的通紅,雖相隔數十里遠,似乎依舊可以感覺到熱浪滾滾煙塵沖天的火勢。
“這……這是怎麼回事?山上怎麼會起火呢?伐木的五千士兵現在何處?”
“陛下,恐怕……恐怕全軍覆沒了,這火絕對是人爲所致,臣已經派大軍前去接應,不久之前,山下的哨探回報,兩更時分,曾聞隴山東坡有喊殺之聲。”
李元昊怒罵道:“宋人當真可惡,居然敢主動尋釁,速速派兵前去接應,另派一隊人馬攔截放火的宋軍,不準能讓他們回到城中。”
張元忙道:“臣已經命人去辦了,只是恐爲時已晚,現在已經近四更天,敵軍怕是已經回到城中了。”
李元昊氣的連聲喝罵,心中的鬱悶無以言表,很顯然自己的打算被宋人識破了,這一場大火之後,損失掉幾千士兵倒沒什麼,更重要的是伐木造梯全面進攻的計劃將無從實施,就像牀上躺着美女,自己的褲子剛脫了一半,忽然有人當着自己的面將那女子強行拖走,這讓人情何以堪。
“不簡單啊,不簡單啊,這渭州城中有高人啊,難道是那個蘇錦猜出了我的打算麼?不可能,此子不是個弱冠少年麼?怎麼會這麼會打仗?一定是韓琦跑到渭州來了,一定是的。”李元昊惱恨的喃喃自語。
張元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若是隴山樹木被燒燬,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李元昊鐵青着臉咬牙道:“燒了樹木便想躲過一劫麼?朕豈能容他們如願,此刻越是頑抗,城破之戶朕便越要將城中之人統統斬殺血洗,傳我令下去,從今日開始,三軍輪流不間斷攻城,朕原本不想使用這等傷亡巨大的攻城之法,但宋人如此狡猾,朕也顧不得許多了。”
……
天剛濛濛擦亮,北城牆便遭受到猛烈的攻擊,數百架投石機將碎石傾瀉在城牆上的同時,三萬多夏軍士兵藉助投石機的壓制之力只費少許的傷亡便衝到城下,八百架雲梯再次搭上城頭,夏軍士兵們玩了命的往城頭爬。
宋軍北城兩萬守軍拼命抵抗,雙方拉鋸交戰,城牆幾度失守,巳時末,這三萬進攻的夏軍丟下四千多具屍首潮水般的退去;守城的宋軍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夏軍大營中號角連聲,投石機又再次將投石壓制,另三萬夏軍再次潮水般的涌來,接下來又是一番浴血的廝殺,直到午後時分,這三萬夏軍才被殺退。
早晨到中午,幾乎是不間斷的廝殺,宋軍守軍的精神和體力高度的緊張疲倦,夏軍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完全不顧傷亡的不要命的往城牆上攻,攻上城牆的次數近五六十次,突破口也從一開始的十餘處增加道上百處,若非宋軍悍勇,就這兩次衝鋒便可將北城牆突破。
北城的甕城在上午的兩戰中起了巨大的作用,特別是第二次衝鋒,衝車洞開甕城大門之後,搬開了堵住甕城城洞的巨石和雜物,夏軍們以爲已經突破了渭州城的北門,大量的涌入甕城之中。
甕城城牆上的弓手突然冒頭,居高臨下對着擁擠的夏軍好一頓亂射,夏軍士兵發現前方又是一道更加堅固的城門根本就無法前進,慌忙後退卻又擁擠不堪,涌進來的數千夏兵活生生的被射殺在狹小的甕城之中;正因甕城中的屠殺讓夏軍膽寒,才逼得夏軍的第二次進攻半途而廢,大部分夏軍士兵甚至沒等到撤退號角的下達便膽寒心碎的逃離了這片修羅場。
原本已經衝上城頭的數百夏軍士兵失去後續之援,才被宋軍斬殺殆盡,勉強擋住了第二波進攻。
夏軍傷亡數字逾兩萬多人,而宋軍也傷亡六千多,夏軍死的起,但宋軍卻是死一個少一個。
所有的人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第二波進攻結束之後,宋軍士兵累的幾乎虛脫,可是噩夢還沒完,本想扯下城頭休息吃飯的士兵們赫然發現,夏軍的第三波進攻再次來到。
這一次人數近四萬,望着城下遍地密密麻麻的夏軍士兵,守軍們的腿肚子都軟了,臉色也變得個個煞白,夏軍這是在用車輪戰,要活活累死城頭上的守軍,也要用人數的優勢徹底的耗光宋軍。
景泰和潘江眼睛都綠了,兩人趕緊衝進蘇錦所在的城樓中問計於蘇錦,蘇錦也正自發愁,此時此刻卻半分耽擱不得,於是急速下令道:“立即調其他三處城牆來援,命李重調集五千青壯百姓上城助守,命上午參戰的士兵扯下城頭吃飯喝水休息。”
“那如何能擋的住?一萬生力軍加上五千什麼都不懂的青壯百姓能抵什麼用?”潘江叫道。
蘇錦道:“守不住也要守,只要是能搬着石頭檑木往城下砸的人都能守城,另外將軍械庫中的所有火油罐搬上來備用,我估計要用上這些東西了。”
潘江一拍額頭道:“差點忘了咱們還有幾千個火油罐,有了這個玩意,那是一定能守住的。”
蘇錦嘆息道:“我原本打算是到萬不得已之時才用的,沒想到現在就要動用最後的救命稻草,不過現在也顧不得了,火燒眉毛且顧當下,記住火油罐優先燒掉雲梯,敵軍雲梯數量只剩下七百架,只要再燒掉幾百架便可暫緩西賊的車輪進攻,咱們也能喘上一口氣。”
其他三面城牆的守軍從城牆上跑步過來支援,說是三面的守軍,數目其實只有萬餘人,五千民夫紛紛登上城頭,這些從未打過仗的百姓們只看了一眼城下屍橫如山流血成河的情景,很多人都已經嚇得癱坐地上不能動彈了。
精疲力竭的一萬四千名北城守軍終於得到了休息的機會,生力軍們剛剛就位,夏軍已經到了城下,密集的弓箭也不能阻擋夏軍前進的腳步,死人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每個人都像是沒有思想的傀儡木偶,只知道往前猛衝。
夏軍士兵們衝到城下便迅速將雲梯勾上城頭,冒着城頭上如雨般砸下來的石塊和檑木一個勁的往上爬,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情緒和動作,面對如此漠然生死的夏兵,宋軍的萬餘人實在是無法抵擋,而且只要稍有鬆懈便有夏兵跳上城頭,一旦有一人上城,就要起碼兩個宋軍的力量才能將之斬殺,論格鬥宋軍完全不是夏軍的對手。
眼見城頭被突破三十多處,源源不斷的夏軍士兵從突破.處往城頭上涌,數段城牆甚至都已經被夏軍所佔據,成爲夏軍增援的灘頭陣地,潘江見情勢危急,只得大吼道:“丟火油罐,燒死這幫孫子。”
城下負責搬運物資的民夫迅速的將三千多罐插着浸溼了布條的火油罐送上城頭,火油罐被點燃之後砸下城去,不一會兒,城牆下方便成了一片火海,擁堵在城下的夏軍士兵們身上着火,頓時蜂擁着往後撤離,火勢隨着他們的退散像漣漪一般的向外擴散。
數千士兵身上着火,他們再漠然生死,也忍受不住身上灼燒皮肉的火苗,頓時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滿地都是着火之後亂跑亂滾的夏兵;更重要的是,大火阻隔了後續而來想要往城牆上進攻的其他人的腳步,他們不能靠近,否則也會惹火上身。
數百架木製的雲梯也起火燃燒,梯子上的士兵們像下餃子一般的往下跳,一旦失去了爬上城頭的工具,他們只有退卻或等死這兩條道,顯然他們要選擇第一種。
守軍們快速的肅清城頭上的夏軍,在大火阻隔之下,城下的夏軍們進入不到弓箭的死角處,於是城頭守軍再次操弓爆射一番,夏軍死傷無數。
“快吹號退兵,快!快!”督戰的張元趕緊下令,號角聲恍如死神的大赦令一般響起,夏軍士兵們立即抱頭鼠竄,留下滿地的兵器屍體逃回大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