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間,蘇錦進宮覲見趙禎,聞聽蘇錦從西北歸來,趙禎頗爲高興,在寢宮召見了蘇錦;君臣二人寒暄數句,屏退衆人之後進入正題。
趙禎揮退內侍,扭頭便問道:“戰馬之事辦的如何?”
蘇錦道:“幸不辱命,隴山南馬場已經圈養一萬頭駿馬,萬畝草場灑下的草籽長勢良好,臣已經選定兩千匹種馬,假以時日,馬場便可自行繁殖馬駒,我大宋將來也會有自己的供應馬匹了。”
趙禎砸拳在掌喜道:“太好了,朕的一塊心病就要去了,有了戰馬,我大宋雄兵還懼誰國?蘇錦啊,你又立了大功一件,不過你已經升官升的太快了,加之此事不能公開宣揚,這一回朕便不給你獎勵了。”
蘇錦欠身道:“爲國效力分所當爲,豈能處處求得獎勵。”
趙禎笑道:“很好,人人像蘇錦這般的高風亮節、勵精圖治,我大宋何愁不強盛?”
蘇錦道:“皇上您也別給我戴高帽子了,事實上這一回我便是要請求皇上下旨命樞密院將首批八千匹戰馬接收,我負擔不起這些馬兒的精料和草料,在這麼下去,下回進京我就要光着身子了乞討來了。”
趙禎哈哈笑道:“又來哭窮,朕知道你絕對負擔的起,而且朕現在也沒錢給你,你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蘇錦叫道:“皇上,您怎麼能這樣?這不是要我的命麼?上百萬壓在馬匹和糧食上,匯通銀莊年底結算之時您讓我拿什麼給存錢的儲戶?那要是這樣的話,後面的戰馬交易我可不幹了。”
趙禎擺擺手道:“稍安勿躁,錢我沒有,但是可以用別的替代,今年南方各都在興建水利,今年淮南路長江大堤也在加固,各地的官道也在重新整修,這都要錢吶,朕不是不想給,而是實在捉襟見肘,馬兒交付軍隊之事自然是頭等大事,但朕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解決,那些庸碌之輩卻無法自行解決了,朕要他們辦事便只能先給錢。”
蘇錦瞪大眼睛道:“合着就我倒黴是麼?您這高帽子給臣一帶戴,臣的頭髮都要白掉一半,這我可辦不了。”
趙禎看着蘇錦誠懇的道:“蘇錦,朕跟你掏心窩子說話,朕對你期望甚高,朕待你如何你心裡清楚,你雖有大功數件,但是大錯也犯了一大堆,朕也都寬恕了你,你就當還朕的人情,想想辦法如何?樞密院年前預算,今年軍隊的盔甲要回爐鍛造,還要新增甲冑兩萬副,這些都要錢啊,你叫朕怎麼辦呢?每年朝廷只有兩三千萬緡的收入,去年大豐之年,你提出的採買辦法節省了三百萬,即便如此也不過三千兩百萬緡,處處要用錢,人人都說他的事最急,你說朕能怎麼辦?”
蘇錦看着趙禎憔悴的摸樣和可憐巴巴的語氣也有些心軟,皇上當成這樣還不如當個土地主快活,終日愁這個愁那個,想的都要吐血,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但蘇錦可不能空手而回,拿自己的錢去填國家的窟窿,蘇錦死活也不幹,這樣下去,自己破產是肯定的,到時候全家老小喝西北風去?
想了想,蘇錦道:“皇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臣若不答應也太不給皇上面子了。”
趙禎喜道:“朕就知道你深明大義,朕記着你這份人情,等朝廷緩過勁來,定全額交付,外加利息如何?”
蘇錦擺手道:“皇上不用給臣畫糖餅兒,前年辦理揚州糧務我自己掏錢墊付的糧食款您都還沒給呢,我也不想了;這筆錢我是要不到了,這樣吧,我向皇上要其他的東西成不成?”
趙禎道:“你說,只要不出格。”
蘇錦道:“我想要一塊地方。”
趙禎愕然道:“要地方?你是說要封地?”
蘇錦搖頭道:“非也,臣聽聞鄜延路銀州之東有塊地方出產石油,提煉可得火油,但耗費甚巨,然此物燃燒後可制墨,臣想制磨出售,回籠資金,不然臣哪來的錢繼續喝野利部落做生意?”
趙禎愕然道:“制墨?那物能賺的幾何?你也不至於如此吧。”
蘇錦笑道:“這您就別管了,皇上只需將銀東方圓五十里的荒山野嶺賜予我,今後臣免費供應朝廷戰馬,但數額僅限每年一萬匹,多了臣可吃不消。”
趙禎很是懷疑蘇錦的動機,但趙禎也知道,寧東之地與西夏接壤,是一片貧瘠的荒山野嶺,雖說有石油出產,而石油又是火油的提煉原料,但是提煉成火油耗錢甚巨,根本不值得;再說尚有數州出產石油,也不算是什麼金貴之處;但蘇錦既然要那塊地方制墨或者幹別的,也隨他去,畢竟對趙禎來說,一片荒山野嶺根本不值每年一萬匹戰馬供應的價值高。
“好,朕便就愛那個銀東方圓五十里賜予你,你可不要後悔,每年一萬匹戰馬,少一匹朕可是要翻臉的。”
蘇錦笑道:“臣豈敢不尊諾言,臣還要不要腦袋了?”
趙禎莞爾道:“你明白就好,你好好幹,再過幾年,朕便調你回京,到時候千斤重擔你要挑,這幾年可不要鬧出什麼花樣來。”
蘇錦點頭稱是,君臣端茶喝了兩口,話題一轉,自然而然轉到范仲淹等人的變法上來。
趙禎咳嗽一聲問蘇錦道:“聽說去年冬月,韓琦歐陽修富弼等人去邀你共行變法之事,卻被你拒絕了是麼?”
蘇錦道:“是的。”
趙禎道:“朕就奇怪了,殿試時你的策論十弊頭頭是道,似乎一副憤世嫉俗,變革天下的態度,爲何他們邀你你卻拒絕呢?”
蘇錦道:“臣沒那個才能,所以還是不來添亂的爲好。”
趙禎皺眉道:“言不由衷,你一定是言不由衷,朕看你是對變法極爲有興趣,否則你怎麼會即時寫出策論十弊?而且條條像是深思熟慮了一般,朕授命范仲淹韓琦等人進行變革,藍圖便是根據你的策論而來,范仲淹都說你的策論十弊已經相當詳盡,幾乎無需如何修改便可照此進行,反倒是你這始作俑者不肯參與,朕着實覺得奇怪。”
蘇錦看着趙禎道:“其實皇上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去年皇上便召見微臣問臣可否按照策論十弊進行變革,臣當時便已經明明白白的說了,有些條目可行,有的條目在當下並不可行;虎狼之藥雖看似立竿見影,但毒性也頗大,臣不敢貿然用之,臣還是堅持循序漸進之法。”
趙禎道:“你是說范仲淹他們太過激進?”
蘇錦搖頭道:“臣不敢妄評,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變法之事只有皇上支持,範帥韓帥富弼歐陽大人等名臣參與,我等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趙禎道:“朕越聽越覺得你話中有話。”
蘇錦起身跪倒行禮道:“臣沒什麼別的意思,臣今日只懇請皇上答應微臣一件事。”
趙禎驚訝道:“這是做什麼?平身!什麼事你說便是。”
蘇錦道:“範大人,韓大人、富大人、歐陽大人、包大人,以及一干積極推動變法之事的諸位大人都是爲大宋着想,不管將來如何,臣斗膽請皇上記住這一點,千萬莫信小人讒言;臣不希望他們受到中傷,另外臣也希望皇上能把握住變革的輕重緩急,操之過急會衍生許多麻煩。”
趙禎越發覺得奇怪,爲什麼蘇錦話裡話外都似乎暗示自己,變革會失敗?甚至提前爲范仲淹等人求起情來,趙禎覺得有些好笑。
“起來吧,你也管得太多了。”趙禎似笑非笑的道。
蘇錦沒動,拱手道:“求皇上答應微臣。”
趙禎擺擺手無所謂的道:“答應你便是,朕真有些看不懂你,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蘇錦漠然以對,心道:我的秘密說出來你會嚇死,我要是仔細回憶的話都能算出你的死期,可是我會告訴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