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以河西九州的情況最爲不堪,救還是不救?”趙桓拋出了問題。
朝臣們左右看看,李彌遜硬着頭皮拱了出來,說道:“陛下不是我們不救,是大宋救不了西朝,我們沒米救他們,暖冬大旱,臨到現在滴雨未降,各地常平倉的糧食都在等着春耕。此時我們援助西朝什麼都換不回來,國朝有傾覆之危。”
陸宰看有人起了頭,也站了出來略帶爲難的說道:“官家,臣以爲李少卿所言極是。大宋救不了西朝,戶部的糧食都有定數,大宋哪怕是擠一點各路的口糧,給了西朝,最後也不過是重複鄂州舊事,肥了西夏王室、勳貴、外戚和樑家。對於西朝百姓說無任何益處。”
鄂州的糧價飛漲,常平倉無糧可用,糧商、勳貴聯合哄擡物價,鬥米從價六錢,擡到了每鬥米價一百六十餘錢,民不聊生的慘狀,趙桓對這事印象非常深刻。
正如陸宰所說,哪怕是大宋扣一點自己的糧食,大慈大悲,割肉喂鷹的結果,還是落實不到百姓的頭上。
趙桓點了點頭,將札子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李綱,問道:“李相有補充的嗎?”
李綱琢磨了一下說道:“青塘、秦鳳路、永興軍路和河東路應該準備難民衝關了,還有這段時間得禁了前往西朝或者路過西朝前往西域的商賈。尤其是西域那邊的行商,讓他們繞道清河鎮州到大同。也該通知在西夏行商和探親的宋民歸宋,若有必要,黃彥節也可以召回來。”
“若是蝗災起,這些商賈和宋民必然遭重。”
“那就不救了。李相你發一份札子給諸路,命令他們嚴陣以待。戶部配合一下李相的工作,把西夏的宋民召回來。陳子美你們商部在這些路的邸店發動起來,貼出告示,口口相傳,行商莫要路過西夏。”趙桓在札子上大大的畫了個差,留中不發。
西夏,大宋無力救援,大宋接連遭到了水患、水疫的大宋,真的是湊不出糧食來。
哪怕是硬生生的湊糧,給了黃龍府不比給了西夏更划算嗎?
小冰川時代,亦或者百年間的溫度低了兩度的氣候災害,就是氣候的多變帶來的瘟疫、旱災、蝗災、水災接連不斷,趙桓也是真的小瞧了這種小冰川時代帶來的嚴峻壓力。
“若是無事,那就散朝吧。”趙桓站起身來,示意大家散朝。
“退朝。”趙英大聲的喊着,羣臣從文德殿魚貫而出。
趙桓滿臉笑意的看着陳子美拉住了戶部尚書李彌遜說着什麼,李綱還站在旁側打着圓場。
戶部一天造不出天下黃冊,這海糧司的肥缺就掛靠在商部一天。
“趙英,你去一趟曹賢妃那裡,把今天廷議的事跟曹賢妃說一聲。”趙桓冷不丁的派給了趙英一個任務。
趙英走了兩步,忽然眉頭緊蹙,揉着肚子說道:“孫歷你去一趟吧。我肚子疼,急着出恭,哎喲喲,我這肚子!”
趙英用他特有的快速消失在了文德殿上,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孫歷瞪着眼看着門口的位置,用着詢問的眼神看着大宋皇帝。
趙桓無奈的搖頭,示意孫歷跑一趟就是,這件事是給曹嫺心口上遞刀子,尤其是熟知趙桓行動路徑的趙英,更是知道大宋皇帝從未寵幸過曹嫺,經過此事之後,曹嫺被冷落的可能性越來越高。
趙桓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求救札子,他不是不想救,是真的救不了。大宋是個大地主無疑,可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倘若是西夏真的屬於大宋,趙桓也不介意號召全大宋的百姓勒緊褲腰帶馳援,可惜不是。
西夏從唐僖宗中和元年,李思恭任定難軍節度使謀求自立起,就已經離心離德。至今已經將近兩百餘年。事實上,西夏計算他們的政權時間,也是從李思恭算起。
至於李綱說的那些禁止商賈以及警告探親宋民歸宋,在趙桓看來並不是反應過度。
西夏現在的人,在李綱眼裡,都是期貨死人。
哪怕他們還活着,但是在李綱眼裡,早就是死人無疑。
因爲西夏導致的永興軍路尾大不掉,一直是大宋朝堂的一顆陰雷,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轟的一聲炸裂。
在李綱的眼裡,西夏的存在就是大宋西北不得安寧的根本原罪,大宋忙着和金人博弈,沒空清算他們,他們還舔着臉上門求助,李綱的話並未帶有任何侮辱性的語言,已經表現了一個士大夫的修養了。
任何一個時代,在大災大難來臨之際,其國民和政權都會不由自主的選擇擁抱民族主義。
尤其是在災難時期,危急存亡之秋的時刻,民族主義都會以一種不可遏的態勢,迅速崛起。
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時候,猛然化身成爲一頭無法控制的惡龍,吞噬掉一切。
大宋面對靖康元年的國難,直到現在傷口都未曾癒合,哪怕是從北境規劃而來的漢兒,在大宋,依舊被宋民所排斥。
那麼西夏會不會擁抱狹隘、民族運動以及民族主義?
事實上在大災大難的面前,擁抱民族運動,幾乎是每個國家必經的過程,尤其是小國,更是會將民族這兩個字,當成救命稻草一樣握在手裡,否則他們早就因爲武德不夠充沛,變成了一段歷史的註腳了。
民族主義這本來就是一箇中性詞彙,也是在面對大災大難兵禍的時候,一種重要凝聚力的工具,种師道當初制定的清理計劃,正是出於此種考慮。
但是隨着民族主義的愈演愈烈,就會化身爲超國家主義,到那時言一切皆晚矣。
所以,西夏會不會排外?答案是肯定的。
站在宋人的角度看,似乎西夏在針對大宋的百姓,其實站在契丹人的角度,西夏也在針對契丹人,站在西域諸國的角度,西夏也在針對西域人。
這是一種不分彼此,高等貴賤的排外,目的是保證自己的生存的延續。不搞一致對外的結果,就是內訌,國將不國必然是定局。
而西夏的党項人和漢兒是兩個巨大的團體,他們的衝突也幾乎在這場蝗災之中,成爲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