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
程沐筠住的地方, 依舊是那片竹林，和身後的一個竹屋。
唯獨能看出今日不同尋常的，大抵上只有門上兩個喜字。
喜字剪得有些歪歪扭扭, 貼在門上頗爲不倫不類。
昨夜, 君牧花了一番功夫才剪完這個喜字, 兩人皆不是在意外物之人, 婚事便也沒有大肆宣揚。
來賓可以沒有, 君牧卻堅持有些禮節是要走的，一早便聲稱去準備東西不見蹤影。
程沐筠撐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那個喜字，身上穿的是一襲頗爲隨意的青色衣袍。
“唉, 倒是沒想到，這方面君牧意外執着。”
砰的一下。
一個白毛團子從窗邊露出頭來, “小竹子, 你咋了？”
現在歸一也不知是從渡劫有中學到了什麼, 如今可以脫離本體肆意遊蕩。君牧懶得管他，他便越來越放肆。
“君牧某些方面的堅持, 挺奇怪的，讓我有些心煩意亂。”
歸一滾進來，在桌面上彈了彈，“你是說成親？怎麼？你不想結婚嗎？啊，這, 我知道了, 是婚前恐懼症。”
他的話又快又密, 還夾雜着幸災樂禍。
“那倒沒有, 就是在某些時候戛然而止挺掃興的, 比如衣服都脫了一半……”
“啊啊啊，別說了, 我又要被關小黑屋了！”
程沐筠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經不是系統？”
歸一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對哦。”
就在此時，竹林中的白霧一陣扭曲，君牧的身影出現。
透過敞開的窗，程沐筠見到君牧手裡還提溜着一個人。
那人的臉挺陌生，應該是在程沐筠閉關渡劫這段時間的新生神祇。
君牧一揚手，那人便在落在地上。
他有些狼狽，撲倒在地上的時，髮髻散亂，甚至從中掉出個……假髮片。
程沐筠：“歸一，這就是代碼之神？”
歸一驚了，“啊？你怎麼知道的？”
“從他那稀薄的頭髮，和穿在外袍裡的格子花紋中衣看出來的。”
程沐筠起身，走了出去。
“怎麼了？”
君牧：“這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就抓進來了。”
“我我我，我是喬斯特，我來找歸一的，歸一被你們怎麼了！”
程沐筠來了幾分興味，“歸一啊，犯了大錯關禁閉，百千年就放出來了。”
喬斯特一聽，慌忙從袖子中掏出張卡片，“這，這是贖金，上神您把歸一放了好嗎？”
程沐筠上下打量幾眼，輕笑，“哦？歸一可不是凡物，你想把它贖回去？這是什麼？”
“這是渡劫遊戲的特權卡，擁有了特權卡就能擁有vvvvvip待遇，酷炫神獸，逆天神器……”
程沐筠：“你這是管理員特權？”
喬斯特聽出幾分不妙來，趕緊改口，“沒有沒有，我隨口說的，其實就是一點點售後，嗯，我知道您對此前的世界可能不太滿意。”
“說簡單點。”
“就是之前您經歷的那幾個世界，數據庫裡留了備份，你可以和你的道侶一同回去重溫舊夢。當然，度假式遊玩，都是數據，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玩各種play，反正，就，都是數據……”
話未說完，白色毛團被甩進了喬斯特懷中。
“歸你了。”君牧伸手，取走金色特權卡。
隨後，他袖子一揮，閒雜人等便被逐出了竹林。
君牧轉身，牽着程沐筠轉身進了竹屋。
雙龍高燭，紅色金絲紋繡喜袍，拔步牀，四周垂下的紅色紗幔，皆是大婚時的配置。
“我就同喬斯特對話的這會兒功夫，你就佈置好了？”
“嗯，我已經……等了太久。”君牧擡手，卻拉程沐筠的外衣，“我替你更衣。”
“等等。”程沐筠握着他的手阻止，“在此之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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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沐筠牽着君牧走向竹林深處，雲霧繚繞，兩人並肩前行。
幾步踏出，竹林之中豁然開朗，只餘一株通體碧綠如翡翠般的竹子。
“這是我的本體。”
君牧怔怔看了片刻，走上前去，細細在竹子上撫摸片刻，“嗯。”
像程沐筠這般上古神祇，願意告知他本體所在，意義非凡，相當於將命脈交之他的手上。
靜立片刻，程沐筠擡手，在竹子上折下一隻分枝，“走吧。”
回到竹屋中，程沐筠指了指窗前的桌子，“坐那。”
君牧坐下。
程沐筠站在他身後，隨手一抽，身前人的黑髮便散落下來。
他掌心的竹枝泛起微光，微光消失，留在掌心的便是一枚髮簪。
梳頭，挽發，之後又是幫對方褪去外袍，穿上喜袍。
兩人攜手，到了屋外，遙遙對着天地一拜，便是禮成。
屋裡的雙龍高燭，不知燒了多久。
帷帳之內，春情滿溢。
竹林之外，一個白毛團子急得團團直轉，“哎呀，都多少天了，怎麼不讓我進去啊，不會真的不要我了吧，嚶。”
喬斯特揣着手，歪着身子靠在一旁，耷拉着眼皮，“哎呀，你現在要是進去，你主人才會不要你。”
他又回想了一下君牧的兇殘，“我猜，不止是不要你，估計能把你給攔腰折斷。”
歸一氣鼓鼓，“嚶嚶嚶，都怪你，要不是你程序那麼多漏洞，事情能變成這樣嗎？我的智商也沒回來。”
喬斯特不服氣，“嘿，這能怪我嗎，當初你提的需求就是渡劫遊戲能運轉啊，又沒說要做防火牆防止魔界入侵，你個做產品經理的沒認真分析需求，能怪我們寫代碼的嗎？”
“再說了，程序員的鐵律之一，就是當你不知道程序爲什麼能順利運轉的時候，就不要去修改了。說起來，那個魔王還真是個人才，應該把他收歸來跑bug，可惜，居然被一劍砍死，浪費人才啊。”
歸一啞口無言，“哼，說起來，你送的那特權卡到底是什麼東西。”
“嘿嘿。”喬斯特笑道，“其實吧，相較於贖金，我更樂意把那東西成爲結婚禮物，太合適了。”
***
程沐筠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奇怪的地方。
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似乎正準備出門。
“系統？”
沒有迴應。
“君牧？歸一？”
依舊沒有迴應。
程沐筠回頭，看了眼身後。現代風格的客廳，沒開燈，光線很昏暗，辨別和回憶都有些困難。
他花了點時間，才認出來這似乎是陸尚那個世界，他的家。
這是？
程沐筠按下把手，開門，果然在花園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陸尚一邊跺腳一邊向着這個方向看，似乎很着急，看到程沐筠的時候，他眼睛一亮，用力揮了揮手。
程沐筠想起喬斯特送的那個禮物，大抵上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走過去，“這是你說的蜜月？”
此前在竹林中，被君牧壓着翻來覆去不知多久後，程沐筠嚴肅地表示自己想離開此處。
君牧便說了一句，“聽說新婚之後都是要度蜜月的。”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就出現在了這裡。
“蜜月？”陸尚的臉猛地紅了起來，連連擺手，“不不不，沒，沒那麼快。”
程沐筠對上他的眼睛，純潔又真誠，還帶着幾分喝醉後的迷離，不像在演戲。這玩的又是哪一齣？
“沒什麼，我睡糊塗了，你找我幹什麼？”
如果記憶沒出錯的話，陸尚會在幾分鐘後，以巨大的音量告白，吵醒住在二樓的程沐筠父母。
對於陸尚來說，這簡直是人生最丟臉的事情之一，直至人生的之後幾十年，喝醉時他都會拿出來唸叨，追悔莫及。
難道，這一次回到這個場景，是爲了彌補當初的遺憾？
“程沐筠！我好喜歡你！和我結婚好不好！”
同樣巨大的音量，同樣驚亮了門廊處的燈，同樣驚醒了二樓的父母。
程沐筠：“……”
他完全不知這人想幹什麼，又被一把抱住，“你幹什麼？”
“獎勵。”陸尚的氣息吐在程沐筠頸側，“你答應過我的，高考獎勵，你可不能反悔呢，之前你騙我解除婚約，我很傷心很難受，想起來就難受得今夜借酒消愁了……”
語氣不太對勁，不像是喝醉了，也不像是陸尚。
“万俟疑？”
眼前的人不知怎麼回事，不是君牧也不是陸尚，而是本該被完全融合的万俟疑。
“嗯，是我。”他低頭輕輕咬住程沐筠的下脣，“我很嫉妒他，爲何他一直能坦誠說出心裡的愛意，不吝於告訴任何人，不像我……”
程沐筠忽然有些明白万俟疑爲何會出現，他的內心一直是敏感且自卑的，漫長的時間中從未試圖說出過內心的感情。
太看重，便太過患得患失。
“沒關係。”程沐筠擡手，攬住他的肩，加深了這個吻。
他以爲，這應當只是一個吻。
即便是複製數據構成的世界，二樓的父母依舊是在的，程沐筠做不到在有人旁觀的情況下做些什麼。
然而，万俟疑卻得寸進尺，將人壓倒在草地上，手指自程沐筠腰間拂過。
“唔——”
酥麻的感覺自脊椎攀爬而上，漫天星辰收於眼中，意亂情迷中，程沐筠已經忘記什麼不合時宜。
畢竟，都是數據這一點，還是讓他的下限漸漸變低。
混亂結束，他還來不及斥責胡來的万俟疑，身邊卻又變幻了景色。
眼前又是一扇門。
程沐筠有些疑惑，沒能分辨出這是哪裡。算了，總歸是某一個世界的場景，推門便知。
他擡手，推門，微微睜大了眼睛。
萬萬沒想到，在門後等着他的，竟是如此刺激的一幕。
韓初旭坐在牀上，褲子微微褪下，手放在不可言說的地方。
“……”
“……”
兩人四目相對，韓初旭的臉紅得不正常，一看就是他被下藥的那次。
好的這一次，程沐筠已經是見多識廣，心理承受能力比當初沒有記憶的時候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不暈，只是有些無奈，“就算是蜜月，你也不用給我這麼……大，的驚喜。”
沒想到，韓初旭臉上卻露出一個完全不符合人設的表情，有些驚慌有些可憐，“我，我只是想以一個成熟的身份面對你。”
“陸尚？”一句話說出，程沐筠便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不夠成熟，是陸尚一直以來的遺憾。
那麼，他選擇韓初旭的這個世界倒也不奇怪。
程沐筠反手關門，走進去停在披着韓初旭馬甲的陸尚面前，嘆氣，“你這是在幹什麼？”
陸尚張嘴，想解釋什麼，猶豫片刻，吐出一句，“要不，給你摸摸？”
程沐筠的眼神，微微往下，停留在他手指握着的地方，沉默下來。
陸尚低頭，又猛地擡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
結結巴巴解釋一番，詞不達意，陸尚用破釜沉舟表情擡頭，拉下程沐筠的手，“算了！就是說的這個，你閉上眼睛，碰一碰，就不會怕了！”
一碰，便是不可收拾。
再次面對一扇門，程沐筠已經很熟練，熟練到波瀾不驚。
這所謂的特權卡，根本就是個渡劫遊戲的18X版本。程沐筠甚至懷疑，這根本不是喬斯特主動做出來的東西，而是君牧的特別定製。
然而，他不知該如何離開，主控權似乎在君牧手上。
程沐筠唯一能做的，是再次推開眼前的門。
門後是帶着壁爐的房間，坐在壁爐前的人，是正在擦拭唐刀的賀琛。
賀琛眼睛旁邊，便沒有那道紅色的痕跡，應當是兩人之間沒有出現那些的隊友之前。
程沐筠低頭，果然的任務發佈器上看到了整理好的擬入隊名單。
他坐過去，坐下，“名單我已經發到你的任務發佈器上了，你覺得怎麼樣。”
賀琛將唐刀入鞘，“不怎麼樣。”
不一樣的回答。
“怎麼了？不是你提議找幾個隊友，加快通關速度嗎？”
賀琛擡眼看了過來，“我們之間不需要其他人，加速通關並沒有意義，我……受夠了各種各樣的人。”
程沐筠聽出些端倪來，“韓叔叔？”
眼前的人輕笑了一下，脣角微微上揚，很典型屬於韓初旭的笑容，“嗯，是我，你認出來了？”
“你暗示都這麼明顯了，我自然能認出來。”
韓初旭傾身過來，“給你一個獎勵。”說完，便吻了上來。
火光跳動，身下地毯柔軟。
在周遭景象再次模糊起來時，程沐筠已經已經預料的下一個會見到的是誰。
賀琛。
只是他不知道，賀琛會出現在誰的世界中。
耳旁有些吵鬧，程沐筠擡頭，發現自己趴在桌上，這是大學裡的階梯教室。
很大一個教室，周圍的人都在收東西離開，臺上的屏幕還在亮着。
講座？
“這位同學，你是不是對我的講座沒什麼興趣？”
程沐筠愣了一下，轉頭看過去，對上了秦理的眼。
他有些好奇起來，賀琛怎麼會選擇秦理這個世界，“抱歉，有些聽不懂，所以睡着了。”
“沒關係，我可以爲你再單獨做一次講座。”
教室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程沐筠忍不住笑出聲來，“行了，賀琛，你這是爲了什麼？”
“這麼快就認出來。”賀琛直接在旁邊蹲下，仰頭看了過來，“其實，當初開學的時候你作爲系代表發言的時候，我的目光就移不開了。”
他擡手握住程沐筠放在身側的手，“我當時就想，爲何會有人的手，這麼好看，後來才知道，因爲動心，纔會覺得手好看。”
“我很後悔，身爲室友的那幾年，我什麼都沒做……”
賀琛的聲音，中止在了一個吻。他低頭吻上程沐筠的掌心，微微溼潤的感覺，細碎的吻順着掌心到了手腕。
“等等。”程沐筠皺眉，“這個地點，不太合適。”
即便是下限不斷在降低，程沐筠也無法接受在階梯課室中做些什麼。
“沒關係，都是數據，我大二的時候做了個夢，就是在教室……”賀琛耳尖微紅，“第二天醒來後，我足足三天沒敢看你，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齷齪了。”
程沐筠也莫名被他的態度挑逗得心神搖曳起來，或許，可以試一試？
守住下一條底線便好。
不久之後，程沐筠便知道，底線的存在，便是爲了在不停下突破的。
更何況君牧還能在特權卡的幫助下，能熟練將每個世界分魂的人設再次載入。
待到程沐筠在複製世界中將九個世界皆經歷一遍後，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出去將那不靠譜的喬斯特好好教訓一頓。
***
正在揉搓歸一團子的喬斯特，抖了一下。
歸一：“你怎麼了？”
喬斯特：“啊，我忘記給特權卡編寫一個雙人權限了。”
“什麼意思。”
“就是現在只能綁定一人，也只有那個人能操控離開和進入。”他皺眉想了想。
“算了，不重要，他們都成親了，權限在誰都不重要。”
喬斯特摸摸下巴。
“就，祝他們新婚快樂，玩得盡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