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國,南州境內。
河泉郡是中州入南州必經的一座郡城,此地肩負兩州之地的通商往來,雖是郡城,但繁華程度在南州十幾座郡城當中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僅次於作爲首府的懷陽城,素有南州小門戶之稱。
河泉郡內,山嶽茶樓是本郡最好的茶樓,一是茶葉種類繁多且品質上乘,號稱能滿足任何人的口味,二則是茶樓中的說書先生見識廣博,故事精彩,每次開講,二樓的聽書堂就坐滿了客人。
此時早已過了飯點,喜歡飯後品茶聽書的客人一如往常一般早早在茶樓二樓佔好了座位,當那一行看上去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小姐走上二樓的時候,正好是一段故事的尾聲,他們只聽見了一句且聽下回分解。
爲首一人相貌堂堂,手中握着一把摺扇,腰間懸掛玉佩,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家。此時他見故事告一段落,不由得有些遺憾,只不過沒有說什麼。
二樓雖說大多數都是郡內高門大戶出來的富貴閒人,但也有不少忙裡偷閒的小商小販,這山嶽茶樓在這些人眼裡還有一重作用,那就是拓寬人脈、結交權貴。當然,真心愛聽書的人絕不是沒有,相反愛來這裡的人,不管初衷如何,心底還是好聽那老說書人講的故事的。
此時一段故事結束,一些人便起身離席,心中有些嘆息,只怪自己沒有那家世家底,無法像那些富貴人家可以在這悠閒打發時光,自己只能聽過想聽的一段之後就匆匆離開,繼續操持生計。
那一行公子小姐們便找了空出來的座位落座,沒有人喊小二上茶,但眼力見極好的店小二早就看到了這幾個衣着不凡的年輕人,畢恭畢敬的走上前來詢問:“幾位客官要喝什麼茶?”
“就上你們最貴的茶!”一名身材有些壯碩,身上服裝不太合身的少年十分豪爽的說道。
店小二笑眯眯的點頭,只是眼底難免劃過了一絲鄙夷。
山嶽茶樓的茶遠近聞名,更是有不少達官貴人不遠千里的過來只爲喝上一杯茶,他們這些店小二雖然從來不說,但心底還是覺得自己能在茶樓做活計與有榮焉,便打心眼裡瞧不起那些出手闊綽卻絲毫不懂品茶之人。
幾人當中的一名綠裙少女有些生氣,想要說些什麼,但被爲首那位風度翩翩的青年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等到小二走了,那少女纔開口:“蔡師兄,你看吧,被一個山下店小二當成了土包子,害得我們幾個也被人看輕了。”
“我要最貴的茶怎麼了?這山下茶樓裡的茶,難道比得上咱們洞府仙茶?”那壯碩少年皺眉道。
“話不能這麼說,若論味道,其實咱們山上的仙茶也不見得比山下茶更好,據我所知,火鳳國最有名的也是公認最好的茶是產自西州雲霧山的雲霧茶,一兩茶葉就抵得上十兩銀子,還有一種產自北疆的刀茶,興許是沾染了沙場的戰意殺氣,聞着只是普通綠茶的清香,可喝到嘴裡的口味卻如同烈酒,恰似那邊境軍伍中人酷愛的燒刀子烈酒,因此得名,也是頗爲稀罕的茶了。”一名稍稍年長一些的少女微笑說道。
壯碩少年見師姐發話,想要反駁,又不敢開口。
說話的這位師姐,看上去是好脾氣,說話輕輕柔柔的,配上那嬌媚柔順的臉頰,能讓人如墜雲端。可實際上她卻是四人之間脾氣最差的,只要一言不合便要擼袖子揍人,稍微熟悉一點的弟子都知道,她現在這副模樣,也是因爲長老教導她要學會制怒,所以才學着那書中描述的溫婉女子一般說話,可也僅僅只是學個樣子罷了,誰要真以爲這就是她的脾性,那就大錯特錯了......
爲首的青年搖了搖摺扇,笑着打圓場:“好了好了,不就是喝個茶嘛,蔡俊、蘇嬛,不要這麼緊張,容我說句公道話。”
那蔡姓少年見他發話,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被稱作蘇嬛的少女也悄悄鬆開了桌下握緊的拳頭,眼神只是朝蔡姓少年那裡一瞥,便讓那蔡姓少年的身體再次緊繃。
“蔡俊注重功效,而蘇嬛注重口味,若只談口味的話,確實山上仙茶不見得就比山下的茶要好,可是看功效的話,一杯仙茶就比這些山下凡茶強上無數倍,莫說一兩茶葉值十兩銀子的雲霧茶了,就是一兩千金的山下凡茶也比不得。你們二人都沒錯,只是有失偏頗了。”青年緩緩笑道。
“師兄說的有理。”蘇嬛抿嘴一笑。
比自己強的人,說什麼都有理,這也是蘇嬛的爲人處世風格。並不是世人所說的趨炎附勢,而是她對於修行路上比自己走得遠的人,都是發自內心的敬重,最多隻是敬重的程度、分寸不同罷了。
那年紀最小的少女撇了撇嘴角,說道:“我就不愛喝茶,我還是喜歡黎師姐用水果釀的果露酒,那纔好喝呢!”
“只要是甜的,在你這就是美味,你可別說了。”蔡俊瞅了她一眼,少女毫不客氣的回瞪一眼。
爲首青年笑而不語,他們所選中的座位在二樓天井旁,側身便能看見一樓情形,此時他手中摺扇微微搖晃,身體向天井圍欄靠了過去,一副慵懶的模樣,視線則緩緩下移,落在了下方埋頭吃飯的嬌小身影。
“小小年紀,已是命源境界,十分難得,這份天資比大師兄只強不弱了。”蘇嬛同樣向下望去,微笑着說道,眼中頗爲讚賞。
青年微微一笑,道破天機:“這小女孩的資質,只怕與我等相差無幾,甚至要差上一些,但是她的機緣福澤卻是我們拍馬不及的。”
青年擅長望氣,在他眼裡,那黃裙女孩的身後一道金黃氣柱直衝雲霄,磅礴大氣,令人驚歎。
蘇嬛微微一愣,問道:“秦師兄可看得出她身上兩件法寶的品質?”
一件淡黃羅裙,兩柄一模一樣的黑色短刀。
秦師兄搖了搖頭:“看不出來,但至少比我的逍遙扇和你的玉扳指要好很多。”
蘇嬛嘖嘖兩聲,左手下意識的撫摸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秦師兄的摺扇,自己的玉扳指,那可都是天階法寶,雖然只是天階中品,那也是有價無市的寶貝,既然秦師兄都這麼說了,那麼女孩身上的兩件法寶至少也該是天階上品了吧?甚至有可能是極品!
“蘇嬛!”一聲呵斥在少女心頭響起,她猛地擡頭,將視線從小女孩身上的兩件法寶上移開,看見秦師兄眉頭緊縮,隱隱帶着怒意的盯着自己,本能的便有些心虛。
旁邊的蔡俊和最小的師妹則是噤若寒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出聲。
“蘇嬛,你天資不錯,但心境不穩,只是兩件法寶便讓你差點動搖,若是再不聽從老師教誨,這輩子註定聖境無望!”秦師兄語氣極重。
蘇嬛心底震動,終於是低下了頭:“秦師兄,我知錯了。”
“這趟下山,是大師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出差錯的事情,你們最好不要抱着遊山玩水的心態,否則我也只好代大師兄出手懲戒了!”秦師兄環視三人,三人皆是老實點頭,收起了那一絲懈怠。
他們一路從東州趕來,今天清晨在南州邊境線上找到了小姑娘,按照大師兄袁青峰的囑咐,並沒有露面,而是暗中保護。關於這小姑娘的身份,大師兄隻字未提,只說是極爲重要的人物,不可有失。
這位秦師兄生平最佩服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玄武宗玄曜,另一個就是大師兄袁青峰,在他看來,大師兄是未來有望問鼎山巔之人,因此對於大師兄囑託下來的事情格外認真謹慎。
看着三位師弟師妹端正了心態,他便重新恢復成了慵懶公子哥的神態,身子再次靠着天井圍欄,視線向下望去,忽然一愣——那小姑娘竟然正擡頭看着自己,她嘴角扯動了一下,好像是朝自己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