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跟了我吧,衆享,跟我。”

把衆享送到“凡間”的門口,歐陽坷摟着衆享不讓他下車,再次輕輕地說。

霓虹燈已經亮了起來,裝飾原本漆黑一片的夜晚。

穿着高級西服的客人三三兩兩,談笑着陸續走進“凡間”。門口早已站滿了打扮齊整的迎賓“少爺”,微笑着熟絡地對客人打招呼。

衆享把頭靠在歐陽坷肩膀上,呆呆看着車窗外。鮮豔的霓虹燈象無數邪惡的眼睛,清晰地告訴他,那裡---燈光閃爍的地方,纔是他應該停留的。

心在這一刻特別的脆弱,不能否認自己真的很希望點一點頭,然後-永遠地靠在這個寬實的肩膀上。

“跟我走。只要你開口,我立即就帶你走。”??歐陽坷感覺衆享不安的心,認真地承諾着。

溫柔吻上衆享的臉,才發現那張精緻美麗的臉,居然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要走了……….”??衆享嘆息着說出這句話,掙脫歐陽坷的懷抱,冷靜地打開車門,向“凡間”燦爛得如同白晝的大門走去。

歐陽坷望着衆享沉重的背影,就象被貓抓着心一樣難受。看得出來,衆享並不喜歡回到那個地方,可是………卻總是拒絕離開?

“衆享!”

“是衆享啊,你今晚可要陪我。”

“應該是我先預約的………..”

衆享還沒有走進“凡間”的門口,就已經被客人們包圍,很多人熱情地和他招呼。充滿色慾的目光交錯投射在衆享的身上,甚至有人把手搭上他瘦弱的肩膀。

在喧譁人羣的包圍下,衆享稍微轉身,烏黑的眼眸望了歐陽坷深深一眼,深邃憂傷的目光讓車中的歐陽坷微微一震。

幾乎就要立即衝下車把衆享扯回來。衆享卻象猜到歐陽坷反應似的遠遠對他擺了擺手,叫他不要衝動。

手中拈起野菊,放在臉龐處淡淡一笑,衆享那間現出甜美的笑容,讓車上的歐陽坷微微失神。

這原本應該成爲永恆美景的一幕的結束卻快速得讓人心碎,衆享很快急急轉身,帶着隱隱壓抑的落寞表情,和一羣已經等不及的客人嬉鬧着走進“凡間”。

歐陽坷難受得不得了,暴躁地靠在駕駛座上,瞪着眼睛,也不去思考什麼。腦中翻來覆去,只有衆享那個淡淡的拈花微笑。

車子一直停在“凡間”的門口,阻礙了其它客人的車的出入。但是看場的都知道這是龍頭老大的車,哪個敢去叫他走開。

就這樣呆了大半天,歐陽坷終於重重嘆了一口氣,起動汽車,帶着煩亂的心,一路狂飆回去。

什麼時候都想念你,什麼時候都放不開你。

你的臉似乎任何時候近在咫尺,當我面對你的時候,你卻又虛無得象從不存在…….

歐陽坷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他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十分愚蠢。

如果只是玩弄一下,或者是單純的想征服一個人,這樣還比較讓人接受一點。可是現在的感覺不是如此,而是真切的希望去疼愛一個人,讓一個人歡笑,這樣強烈的真正的感情放在一個幾乎可以說是人盡可夫的“少爺”身上,連歐陽坷也覺得有點無法接受。

到底是真的遇到了生命中的愛,還是被衆享的誘惑所算計,歐陽坷不太肯定。如果這一切是衆享的計謀,那他實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衆享悲涼的微笑,那時時刻刻都透出細弱的骨頭的絕望,怎麼可能是假裝的?

寬敞的有着嚴密保安的辦公室,位於大樓的最高處。燦爛的陽光直射進來,讓歐陽坷不由放下手中的文件,想起衆享在陽光下難得真心的歡暢笑容。

真皮的組合沙發擺放在辦公室的一側,再往裡走是一個佈置得十分雅緻的休息室,在那裡有一個小巧的樓梯,可以直通到天台的臥室。

這樣的設計來自一位意大利的設計師,隨時可以打開天花上的玻璃,在臥室中仰望滿天繁星。

意大利人,似乎總有着浪漫情懷。

要不要,把衆享帶過來看看星星?

衆享比星更明亮的眼睛,張望星空的樣子……..

電話忽然響起,打斷歐陽坷的冥想,他嘴角依然含着笑意,拿起話筒。

“喂?………叔叔?”

“最近怎麼樣?我在日曼海灘享受了一個月的陽光,黑了不少。”??歐陽曙的聲音帶着歐陽坷熟悉的高昂。

歐陽坷微笑起來,自信地說:??“一切都很好,這裡有我坐鎮,你還不放心嗎?”

“當然放心,你身上流的可是我大哥的血。”

“還是老舊的血統觀念。”

“這是經驗之談,天分是很重要的,而天分,來自血統。哈哈哈。”

歐陽坷側坐在豪華的黑色大辦公檯上,一邊聽歐陽曙的老調,一邊把玩桌上的帆船擺飾。

“對了,聽說你最近經常在凡間逗留。”

聽到歐陽曙突兀的問題,歐陽坷警覺地停止把玩的動作,略想了想,答道:??“是的,我對那裡很感興趣,叔叔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了?”

“關心業務是好事,不過………..”

“不過不要和俱樂部的人搭上了?”??歐陽坷直接打斷歐陽曙的話。

“小歐陽,你要知道,玩玩可以,認真就不必了。”

心中有某個念頭一閃而過。

歐陽坷站了起來,拿着話筒靠在窗邊,望着下面馬路上快速來回的車輛,慢慢說道:??“叔叔,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提到這個問題了。我在想………..衆享是不是對你有什麼特別意義。”

“什麼?什麼特別意義?”

“你可從來沒有這麼緊張我的私人動向,有什麼事情在瞞着我吧。”

“你說話的態度太放肆了!小歐陽。”

“我抱歉,不過……..我要通知你一句,我親愛的叔叔。”??歐陽坷輕抿着脣,一字一句地講:??“我已經決定了,好好認真一回。”

“這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一點!”??歐陽曙在電話的另一頭緊張起來。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

放下電話,歐陽坷的腦筋在急速轉動着。

俊逸的眉深鎖,又在思考之後舒展開來。

無論如何,要把衆享放在自己身邊。就當是-----爲了安慰自己整日飄浮不定的心情。

雖然很急切要把衆享接到身邊,歐陽坷還是沉着地處理了所有的事務。把手上的文件一一簽署,分發給幾個貼身的助理跟進。

在辦公室附屬的浴室裡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再換上一身裁剪得當的西裝。歐陽坷對着鏡子望望自己煥發神采的英俊相貌,滿意地點頭。

開着新換上的奔馳,一路飛沙走石地開到“凡間”門口,早有識相的小弟跑過來幫他泊車。

走進爲他專門保留的豪華房間,洪叔早就聽到消息匆匆趕來。

“大少爺。”??洪叔還是一臉老練的笑容。??“衆享現在有客人,要稍等一會。”

歐陽坷對於衆享的受歡迎雖然一直很不自在,但畢竟已經習以爲常,如果硬要衆享立即過來,衆享可能會不高興。他點點頭,靠在軟軟的沙發背上。

洪叔知道歐陽坷的習慣,退了出去,將門輕輕帶上,讓他獨自在這裡等待衆享。

無聊地望望熟悉的房間,歐陽坷承認自己有一點緊張。

這樣倉促地決定帶走衆享,實際上一點把握也沒有。應該說,這次的行動只是心靈上一時的激動選擇。

當然不會有人敢反對,以歐陽坷的地位他可以做任何事。也許會有人在背後說閒話,畢竟他看上了男人,而且…….

但最讓歐陽坷沒有把握的是衆享的態度,以衆享一向的立場,恐怕他還是會立即當場拒絕。

歐陽坷已經決定,如果衆享還是拒絕,同時又露出那樣依依不捨的表情,就一定不再顧慮,直接把他帶走。

心情不由煩躁起來,這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中的人的通病,歐陽坷扯動臉皮嘲笑自己,驀然擡頭,卻發現度飛怯生生地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外,向他打手勢。

歐陽坷勾勾手指,要度飛進來。

度飛卻臉紅着搖頭,又東張西望一會,重新做了一下手勢。

歐陽坷起了疑心,站起來,開了門,走到度飛面前,挑着眉用詢問的眼光看着他。

“大少爺還是去看看吧。”??度飛咬着脣,躲躲閃閃地說:??“衆享平時是不接這樣的客人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

不詳的預感。

歐陽坷打算度飛慢吞吞的話,沈聲直接問:??“在哪裡?”

度飛指指走廊的另一邊:??“從這裡上去,二樓的倒數第一個房間。”

直覺地感受到衆享正在遭受什麼。

歐陽坷沒有再問,凝着英俊的臉,猛然轉身,向着走廊盡頭跑去。

把名貴的木製中國古式樓梯踩得咚咚作響,歐陽坷一口氣衝到二樓倒數第一個房間的門前。

一個被壓抑的痛苦的聲音,夾着男人的嬉笑,刺激歐陽坷的耳膜。

怒氣來得如排山倒海,歐陽坷提起右腿,狠狠踹在刻有華麗花紋的木門上。

砰!

木門發出轟然巨響,被粗魯地踢開,露出房裡兩個目瞪口呆的男人,還有被繩子以恥辱姿勢捆綁着的衆享。很顯然,這裡正上演着一出淫亂的SM遊戲。

兩個男人,都是赤裸着身體,有一個,頭上還戴着一頂滑稽的帽子;臉上掛着齷齪的笑容。他們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呆望着復仇使者一樣散發着怒火的歐陽坷。

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衆享也嚇了一跳,艱難地扯動手腕上的繩子,緩緩擡頭,迷朦的眼睛轉向渾身透出危險氣息站在門口的歐陽坷,忽然清醒過來,眼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苦。

歐陽坷怒氣衝衝,他久經訓練的身手立即伶俐地發揮作用。在兩個男人反應過來之前,以不可抵擋的強勢將他們赤裸着扔出房間,隨便把門再度踢上。

門撞在牆上,發出重重的撞擊聲,淹沒兩個男人在門外清醒過來後的怒罵。

走近動彈不得的衆享,歐陽坷並沒有立即解開衆享身上的束縛。

潔白的身體上佈滿了淤青和鞭痕,瀰漫着不能掩飾的淫亂氣息。雙手被高高吊在天花上,使衆享只能跪在柔軟的牀上。小腿與大腿捆在一起,迫使他露出羞澀的分身和被人蹂躪得完全綻放的密洞。

歐陽坷冷冷望着衆享大腿上密密麻麻的吻跡,不發一語。

門外的客人還在不斷吵鬧着,趕來的俱樂部人員正在竭力地安撫他們。當然,沒有人會進來打攪歐陽坷。

房間裡的人都沒有注意外邊的事情。

空氣又重又沈,讓人呼吸極不順暢。

衆享讓歐陽坷默默地望着,眼中露出一絲絲羞愧,很快又回覆一貫的無所謂,但始終抵擋不住歐陽坷越來越冷冽又帶着痛心的眼神,咬着已經逸出鮮血的脣,倔強地別過臉去。

時間過得好慢,衆享簡直是一秒一秒的在熬。

身體不斷隱隱發疼,但最疼的還是心臟的某處地方。其實是故意讓歐陽坷看見這樣的自己,想着這樣了斷會比較痛快。拖拖拉拉的糾纏,讓他時刻揪心般的徘徊在希望與絕望之間。

他討厭這樣奢侈的、暫時的幸福!

彷彿已經到了世界的盡頭………..就連時間也失去了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衆享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這麼憂愁,這麼深、這麼沈,彷彿就象在替衆享嘆息一樣。

這是----歐陽坷的嘆息。

歐陽坷嘆息着,解開衆享手上的繩子,又慢慢地、極爲小心地把衆享腿上的繩子解開。動作輕柔得,彷彿是專業的鑑定師在處理最珍貴的古董。

衆享眼中閃動微微的光,似乎就要涌出淚水。他安靜地讓歐陽坷幫他鬆綁,象一隻被傾盆大雨淋得透溼的溫順的小貓,低着頭,滿身的委屈和懊悔。

歐陽坷的眼光一直不曾離開衆享,他解開衆享所有的束縛,又停下來凝視他一會。

再次嘆息,歐陽坷伏下身,將衆享擁入暖暖的懷中。

單薄的衆享,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溫暖的懷抱裡顫抖得不能自己。

“有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在有意的折磨我。”

歐陽坷讓衆享把頭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每一個字都是嘆息着出口,卻又帶着海洋般深深的寵溺。

懷裡的衆享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然後,輕輕地點頭。

是的,是在折磨你-----這一點,我實在不能不承認。

“爲什麼?”

衆享想了很久,在歐陽坷的耳邊,吐氣如蘭:??“我害怕,你對我太好了。”

“對你太好,所以害怕?”??歐陽坷輕笑起來,拂上衆享短短柔柔的發。

門外的喧鬧已經停止,一切如此的安靜。讓人安心的清涼的風,輕輕掠過赤裸的皮膚,越發對比出歐陽坷懷中的溫暖。

“你還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

“哦?難道你是某國流落在民間的王子?還是……….直接掉進凡間的天使?”

“都不是。”??衆享抱緊歐陽坷,彷彿這樣可以給自己勇氣,眼中精光閃閃,咬牙清晰地說:??“我是徐衆享,徐強天的兒子。”

歐陽坷的身體有點僵硬,四周的溫度似乎在不斷降低。

冷,我好冷。童年時候如影隨形的寒冷………….

象要汲取更多的暖意,衆享將歐陽坷摟得更緊。

“我的母親在生下我後,和我父親一起自盡。而我,就在這裡活着贖罪。你的叔叔說了,只要我賺夠了五億,就放我自由。”

五億!你恐怕要在這裡死在男人身下。

“這怎麼可能?不過……….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把藏在心裡的秘密說出來,衆享反而不再顫抖,他虛弱地靠在歐陽坷懷中,等着歐陽坷隨時把他推出懷抱。

不管怎麼樣,這樣的溫暖,請讓我趁着機會盡情汲取。

“就算你賺到了五億…………”??歐陽坷的聲音陰冷而低沉,象刀子一樣刻着衆享的心。??“也不足以抵消你父母的罪過。”

漂亮的臉蒼白得象一月的雪。

衆享以爲自己已經準備好接受歐陽坷的轉變,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心會疼得如此厲害。

一陣陣刺痛,一陣陣抽搐的心,跳動在衆享的胸膛。

他苦笑着,雙手抵在歐陽坷的肩膀上,輕輕用力,離開歐陽坷的懷抱。

歐陽坷卻沒有放手。相反,他手上加力,將衆享死死摟着,幾乎勒斷衆享的腰。

衆享擡頭,不解地望向歐陽坷。

那張英俊的、在夢中漂浮了大半時間的臉,沒有換上鄙視和憎恨,眼眶中的瞳孔,還是散發着溫柔的光,象輕紗一樣罩在衆享的身上。

“早就有點預感了。”??歐陽坷嘆息着微笑,把衆享的頭按在胸口,讓他聽自己的心跳。??“這不是你的錯,衆享。”

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

衆享的睜着大大的眼睛,幾乎就要滴下淚來。

“我們不可能的。”??他哽咽着說。

“我們已經可能了。”

“我們不會幸福的。”

“我們會幸福的。”

“你會討厭我的。”

“不會。”

“如果我對不起你,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

“你會!”

“我不會!”

“總有一天,你會的!”

…………..

歐陽坷忍無可忍,挑起衆享細嫩的下巴,痛吻着封住這張悲觀的小嘴。

舌頭歡鬧着嬉戲,糾纏不休地逃竄觸碰,誘出一陣陣伴着低喘的呻吟。

無聲的風在身邊飛舞,在衆享眼中幻化出無數帶着翅膀的精靈,滿目都是光輝--燦爛的耀眼的光輝。

幸福,是否觸手可及?

歐陽坷緊摟着衆享,盡情吸吮屬於他的甜蜜。

你沒有罪…………如果我愛你,那麼……….你沒有罪。

上天讓我失去父母,怎麼能再讓我失去愛人?如果認定你的罪,受到折磨的只怕是我本人。

作爲最深的受害者,我裁決你沒有罪。

希望上天的父母,可以原諒我的自私,可以認同---我的裁決。

“跟着我走,和我在一起。”??再次重複說過許多次的話。

衆享擡頭,哀聲楚楚可憐地說:??“我不知道………..”

“我知道!”??歐陽坷霸氣地截斷他的話,再次低頭,奪去他的呼吸。

讓我們在一起。

一起生活,一起歡笑,一起面對所有要面對的事情。

不再看見你掩不住憂傷的笑容,讓你的眼睛反射出太陽的光芒。

讓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