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汽車?!”
慈禧太后在衆人的簇擁下,在頤和園的昆明湖邊一片草地上新奇的看着一輛裝飾堪稱豪華的汽車——這就是譚延闓根據慈禧太后的性情喜好來專門訂製的汽車,其內部裝潢還讓榮壽公主親自來到天津給予建議,僅僅是裝潢就用了三個月,匠人都是靠大公主的面子從內務府中借人出來專門手工製作,比造一輛新車花的時間還要長的多。
“回稟老佛爺,這就是洋人制作的汽車,不過他們生產的汽車雖然極盡靈巧,但卻不符合老佛爺的身份,微臣親自畫出圖樣讓人到美國底特律找了最好的汽車公司來製造,在運回大清之後請能工巧匠按照禮制來重新裝修……若是算上定購前後共用了七個月之久……”譚延闓在一旁恭敬的說道。
慈禧太后高興的點點頭,說道:“哀家早就聽說過這件物事,頭一次看到還以爲不是呢……”
譚延闓聽後立刻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照片,雙手遞過去說道:“老佛爺,這汽車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是洋人汽車的本來面目,司機在前面,人坐在後面,跑起來可以比得上快馬……不過這終究還是洋人的東西,他們是不分高低尊貴的,哪裡配得上老佛爺?微臣就私自做出了改動,讓老佛爺的位子在前方,而司機的位子在後方,這樣一來才能夠讓人一眼看出誰纔是真正的主子!”
譚延闓說完後,心中慶幸正好這裡沒有攝影機或是鏡子,否則讓他看到現在這麼一副低賤的模樣,這輩子就甭想見人了,即便如此,他說完話後,胃裡直反酸,牙根都軟了……
慈禧太后聽後笑了笑:“好!好!這個改得好!”
譚延闓此時聽後卻躬身說道:“微臣還請老佛爺恕罪,因爲微臣擅自改動這個汽車的樣式,司機坐在後方會因爲視線的問題受到阻礙,這汽車好是好,但這速度是絕對不能開快的……好在老佛爺的車駕不是很快,也要照顧旁邊的公公們,所以在改動的時候微臣以爲這不會影響老佛爺的使用,就擅自做了主……”
慈禧太后看着汽車連頭也沒有回便笑着說道:“無妨!無妨!這樣的改動正和哀家心意……”
旁邊的榮壽公主笑着說道:“老佛爺也就不用圍着看了,先上去坐坐不就知道了麼?!”
譚延闓笑着說道:“請老佛爺容臣有幸爲老佛爺駕車!”
慈禧太后笑着點點頭,在李蓮英的攙扶下,小心的坐在模樣有些怪異的汽車上——可以想象司機的位子在後排,而乘客則放在第一排的轎車設計會是怎樣,想當初爲了定購這輛汽車,譚延闓可真的沒有少花功夫,好在這個時代汽車工業還沒有發展到後世美國的流水線式生產,而更多的是單輛汽車的製造,銷售量很少,這纔給了譚延闓單獨提出訂製如此與衆不同的汽車的機會。
譚延闓坐在慈禧太后身後的駕駛位上,問道:“老佛爺可已經坐穩當了?這汽車和馬車有些差不多,都是在走或停的時候有些不穩,老佛爺可要坐穩……”
慈禧太后微微笑着說道:“哀家已經坐穩了,可以開車了……”
譚延闓慢慢的發動了汽車,在他的操縱下這輛特製轎車開始在草地上向旁邊比較寬的平石鋪就的道路上前進,在上了正路後,汽車上的人也開始舒服了起來,總算沒有草地上這麼顛簸了。說起來慈禧太后也是六十歲的老人了,譚延闓自然是非常小心的駕駛着汽車,在路上慢慢行進,速度和慢跑中的馬車速度差不多。
在行駛了一小會後,譚延闓看到慈禧太后將她的左手舉起,便穩穩的將汽車停靠在路上,後面的太監們立刻簇擁過來,將滿面笑容的慈禧太后攙扶下來:“這西洋玩藝果然是做得極爲巧妙,哀家在這上面坐得也挺穩當的,它可比轎子快多了!”
慈禧太后最喜歡坐的便是八擡大轎,這種轎子譚延闓並沒有見過,但是從這個詞面上理解也可以想象需要八個人擡的轎子有多沉重了,而且他知道就算是往返於頤和園和皇宮的時候,慈禧太后也是很少選擇坐馬車的,幾乎都是乘轎。這樣一來就算剛纔譚延闓開車的速度慢的像龜爬,但也遠比轎子要快得多,慈禧太后本身就非常喜歡外國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現在遇上一個比她乘坐過最快的交通工具還要快得多的轎車,可想而知轎車對她的殺傷力已經趨近於無限大。
譚延闓從駕駛位上跳下來說道:“這輛轎車改進後儘管變的比以前要慢的多,但是想到老佛爺的儀仗速度,現在這輛轎車也算是可以接受,當然如果再快一點也是可以的……”
慈禧太后笑着點點頭說道:“今日哀家非常高興,你說說哀家該如何賞你?!”
譚延闓單膝跪地說道:“能夠爲聖母皇太后分憂乃是微臣的福分,哪裡還敢討要賞賜?!”
“什麼時候哀家說過的話不算數過的?!說要賞賜你還是要賞賜的!”慈禧太后笑着說道,然後沉思了一會便說道:“聽聞你長於練兵和外交,練出來的兵連洋人都說好,而李筱荃和恭王都對哀家說過你在去年的戰爭中爲朝廷出力甚多……就賞你任督辦軍務處商辦之職,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官階正三品!”
在一旁側立的榮壽公主聽後看到譚延闓還有點愣神,便提醒的說道:“還不謝謝太后聖恩?!”
譚延闓聽後立刻裝出感激涕零的模樣,雙膝跪地說道:“多謝聖母皇太后聖恩,微臣必定恪盡職守爲我大清練出一支強軍保大清社稷萬年!萬萬年!”
慈禧太后聽後極爲高興,對左右說道:“此子乃我大清棟樑之才,二十年後又是一個曾文正!”
戲臺上戲子們咿咿呀呀的正在唱着戲,這是慈禧太后傳統的娛樂項目,賞賜大臣和她一起聽戲也是一項賞賜,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和她共同聽戲的,這和她單獨召見某位大臣的次數代表她對那位大臣的認可成正比的關係一樣,都是官場上不成爲的規矩。
譚鍾麟可能是因爲這段日子從京津兩地來往的次數太多,七十多歲的身體有些疲勞的緣故,聽戲聽到一半的時候身體有些不適輕微的咳嗽了兩聲,坐在同一桌的譚延闓對看戲沒有什麼興趣,只是慈禧太后就在不遠處,他也不敢中途退場。在聽到譚鍾麟的咳嗽聲後,便站起來走到譚鍾麟的身後輕輕的爲他捶背,不遠處的慈禧太后、張之洞、恭王奕訢等人都朝這邊看了一眼,看到這一幕都是暗自點點頭,心中感嘆這譚鍾麟平庸了一輩子,晚年居然有這麼個好兒子,真是讓人嫉妒的要命。
此時戲已經演到高潮,譚鍾麟平復了一下呼吸,看着戲臺冷笑着說道:“這官場猶如戲臺,你看這臺上戲子們演的忠孝節義,生死離別是何等的感人,即便爲父已經是年入古稀之人已然動心,觀之泣涕,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戲子之難難就難在以假亂真,這官場也是一樣的,官場上最大的本事便是裝假做工的技巧,若無此本事或是這項本事不佳的話,不但被戲子取笑,被百姓看不起,在這官場裡面你也混不下去……闓兒,今天你做得挺好,連爲父都快要認不出來了,爲父已是古稀之人,看到你能夠有此本事爲父也就放心了……”
譚延闓一邊輕輕的給譚鍾麟捶背,一邊輕聲說道:“這是父親多年對孩兒的教導之功,從古到今世上哪有萬歲之人?又何處見得萬世之基?不過太后喜歡聽這個,孩兒也就多說兩句,真正明白人若是聽到的話早就笑掉大牙了……”
譚鍾麟聽後微微一笑,眼睛繼續注視着戲臺笑着說道:“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官場就是這個樣子,它能夠將一塊白布染成黑的,也可以讓死人變成活人……你看看朝堂上的這些大臣們,不都是一個個會喘氣的死屍麼?就連爲父也是差不多的,清醒的又有幾人?!嘿嘿,若不是甲午戰爭北洋一路慘敗,朝廷諸公之中恐怕還沉浸在粉飾太平盛世之中呢!”
在外人眼中,現在的譚鍾麟父子儼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場面,任誰想破腦殼也決然想不到這父子二人之間對朝廷現狀正在冷嘲熱諷。而在不遠處侍侯的小太監很快的便端上一碗普洱茶,譚氏父子也中斷了這場開起來異常殘酷的對話,譚鍾麟遙對慈禧太后拱拱手算是謝恩了。
“算了,這也是到了曲終人散之時!闓兒,爲父現在覺得身體氣力是一日不如一日,好在你在小站練兵離爲父也不算遠,這直隸和北洋的事情你就看着辦吧!你選中的那幾位幕僚都是見多識廣,做事穩重之人,爲父對你的眼光也是頗爲放心……爲父和恭王、張之洞還有李鴻章等人不過都是已經日暮西山之人,以後的路還是需要你自己來摸索着走,你行事素來穩重多謀,爲父也是頗爲放心,你大哥他們是有些錯,但看在都是手足兄弟的份上以後要多多照拂他們……”
眼看這戲的高潮也過了,距離散場不過就是屈指之間,朝廷大臣中諸如那桐這樣的超級戲迷已經站起身來連聲叫好了,一點也不顧忌自己的戶部尚書的風儀。好在朝廷上下都知道那桐對戲曲頗爲癡迷,自己也是一個超級票友,加上爲人軟弱謙和,和誰都能夠攏到一塊去,所以並沒有人對他的張揚說些什麼,反倒是心中羨慕這份灑脫。
而譚延闓卻從父親日漸渾濁的目光中看出了失落、憂憤、無奈,老頭子和李鴻章一樣,說到底都是一個傳統的“忠臣”,他們對朝廷的現狀非常不滿,但是對此又無可奈何。李鴻章是堅強的,他的心理素質極佳,可以忍得住天下罵口來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儘管困難重重但能夠走一步就算一步,相比之下譚鍾麟卻是非常的懦弱,爲官數十年兢兢業業,謹小慎微,不敢多有逾越,這和個人的實力有着很大的關係,但他們不同的性格決定了他們不同的命運,李鴻章這樣的人終究還是不多的,而在這個水平上的人也唯有他一個而已,老頭子是做不來的。
“是啊!曲終人散!”譚延闓在攙扶着父親退場的時候心中也是感慨萬千,看着這由高大的紅牆圈起來的宮殿,譚延闓一時都有些癡了:“歷史上的甲午戰爭差點讓大清王朝崩潰,接連發生的公車上書、戊戌變法、庚子事變、日俄戰爭,直到武昌起義清王朝徹底完蛋。甲午戰爭是發生了,但危害的程度還遠沒有到讓清王朝破產的地步,三千五百萬兩賠款雖多也不致於讓清廷無法償還,有銀子纔有未來,此時的清王朝未來該是怎樣的呢?!”
一想到這裡,譚延闓似乎又有些迷茫了,他甚至生出一種荒唐的想法——如果自己不參與甲午戰爭,會不會讓清王朝滅亡的快一些,而現在這樣運作下來,說不得清王朝的壽命會多延續幾年,甚至能夠挺到一次世界大戰結束?!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自己種下的種子還是要自己來收穫,以後的歷史事件還多得很,日本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等老子羽翼豐滿的時候,直接讓你改天換地!”譚延闓攥了攥拳頭。
“怎麼?胡燏棻練兵也有一年了吧,練到現在新軍就使用這些貨色?!”譚延闓將一支黎意後裝槍扔到一邊,他原以爲胡燏棻就算練出來的士兵不怎麼樣,至少這武器應該不用讓他操心了,但是看過從馬廠遷到小站新軍營的新軍裝備後,他還以爲進入了槍炮歷史博物館——槍炮完全沒有劃一,有的日造,有的俄造,有的德造,式樣既舊,款式又雜。黎意後裝槍、1871毛瑟後裝槍、美國的文切斯特、英國的馬提尼亨利和米斯耐得後裝槍,最先進的恐怕是江南製造局仿造外國槍支式樣設計製造的裝彈五發的快利槍。
“雖說這槍械的發展方向是越來越向小口徑發展,但這兩千多人所使用的槍械種類多達六七種,口徑從十一毫米到十四毫米,林林總總……如果這真要打起仗了,別的不說,光是這步兵所使用的彈藥種類供應,就可以讓任何一個軍需官瀕臨崩潰的邊緣!”譚延闓的軍事知識都是來到這個時代才現學習的,但是加上他的見識,簡單的一看心想這樣的軍隊如果還能夠打勝仗就見鬼了,除非對付那些手持長矛大刀的農民起義軍,跟外國開戰那是打一場敗一場!
“子瑜兄,將這一萬新兵蛋子訓練成合格的士兵,這就要有勞你們這些從德國回來的高才生了……你也看到了,這些武器是不行,還好我們還有直隸督標做參考,你先照着直隸督標新軍的武器標準,在三天內給我擬寫一個章程,我好朝上面弄軍械去!”譚延闓將剛纔扔到地上的老古董給踢到一邊去。
爲了彌補正規教官的不足,譚延闓特意從已經考取德國正規軍校的那十幾個精英中選出一個帶領着歸國的十五個一年期受訓的士官回國,而子瑜便是其中的那個最爲頂尖的佼佼者蕭軒的字。蕭軒是光緒三年生人,比譚延闓要大一歲,是個秀才出身,父親是個鴉片鬼,家中負債沉重才使得剛剛考上秀才的蕭軒無法繼續科考之路。
幸好譚延闓的戒毒丸拯救了蕭軒的家庭,而且譚延闓在福建練總督府侍衛隊的時候就側重於吸收那些有文化基礎的人,蕭軒年齡雖小但也被破格錄用了。譚延闓是不知道蕭軒家庭的,不過選派留德軍事生不僅要看其軍事素質,如果可能的話還要看他對譚延闓的忠誠度,顯然蕭軒父親的吸毒史讓譚延闓覺得這樣的人更可靠,再加上蕭軒的軍事素質也足可以邁進這一行列,就這樣送往德國進行爲期四年的軍事學習了。可惜這次譚延闓需要一個能夠挑大樑的人回來幫忙,“精英生”是自己的骨幹力量,但也不能介入新軍時間太晚,蕭軒則被沈靜選中中斷學業歸國訓練新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