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西朝鮮灣海域之時,北洋艦隊再次變陣,由龍旗號戰列艦領隊,第一分艦隊加快速度向南繼續航行,第二分艦隊放緩速度,以稍微落後的姿態在第一分艦隊的西北方五十海里處保持同樣的航速向南平行航行,西朝鮮灣和平壤是同緯度,這裡是日本聯合艦隊活動的區域,自六年前甲午大東溝海戰之後,北洋海軍再也沒有到這裡來——陸地上自甲午年大戰之後日本軍隊撤離平壤也沒有迴歸,但是在海上,這裡可是日本海軍的“私有財產”,北洋海軍向這個方向每一次航行都會遇到日本聯合艦隊“陪同”。
雖說這一次北洋海軍主力戰艦出海是沿遼東半島向鴨綠江口進發,然後再下朝鮮灣,但沒有道理等北洋海軍已經航行到朝鮮灣中部,直到現在還沒有看到日本聯合艦隊的影子。因爲處在這片隨時都會遭遇日本聯合艦隊的海域,北洋海軍兩支分艦隊加強了無線電電報的聯絡密度——在茫茫大海上,就是譚延也不敢保證無線電報機在戰艦航行的狀態下不出故障,所以在進入朝鮮灣海域之時,兩支分艦隊的電報聯繫由兩個小時改爲一個小時,最後林泰曾和鄧世昌更是定下每隔半小時相互電報聯絡一次的規定,如果時間到了沒有收到對方的聯絡信號,兩支艦隊必須向對方全力靠攏,以防被人各個擊破。
北洋艦隊回到了六年以來從未回過的海域,只是日本海軍反倒是銷聲匿跡,讓所有人的心頭都籠罩了一層不安的陰影。當年的北洋海軍是李鴻章的家底,而現在譚延也意識到這支近代中國的唯一可以依靠地海上力量分量實在是太重了,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真的不應該把它們給派出去。一旦形成潰敗,後果不堪設想。
正如足球是圓的,海戰之中什麼事情都會發生,日俄戰爭大海戰日本地沉船不是擱淺就是被自己給撞沉的。意外情況頻出使得日本人的戰艦怕意外比俄國人地大炮更甚。譚延儘管心中有些後悔,但他依舊還是堅定的支持北洋海軍對日本展開復仇行動——六年前北洋海軍的戰艦在新技術應用和訓練上遠不如日本海軍,雙方數月的大海戰拼了個兩敗俱傷。現在北洋海軍的戰艦對日本戰艦形成明顯的技術優勢,就算再形成兩敗俱傷的局面他也可以輸得起,而日本卻絕對輸不起!
一支軍隊如果只善於打順風仗是不足以依靠的,北洋海軍需要更多的鐵與火地洗禮,只有這樣纔可以成爲中國可以依賴的海上長城,至於後續的補給,譚延已經做了最充分的準備,從人員到戰艦,用不了四年他還照樣可以建立起一支比現在更加強大的中國海軍!如果連日本這塊磨刀石都過不了。日後該如何應對英、俄等列強的干涉?又如何在更遠的未來和美國爭奪太平洋甚至是整個世界?!
“必須要打日本,不但爲了今天的安全,更是爲了日後能夠挑戰更加強大的敵人!”
“大人,剛纔與主艦隊聯絡地時候,司令官詢問是否還要繼續南下,如果照此航速繼續航行一夜,我們可能會越過西朝鮮灣,抵達白翎島北部海域……”靖海艦艦長陳恩燾站在鄧世昌身後說道。
陳恩燾是八六年第三屆海軍留學生出身,與往屆海軍留學活動不同地是。第三屆海軍留學生人選的範圍不再侷限於海軍學校的在校學生。而是擴大到了現役的海軍軍官,這樣讓有充分海軍生活積累和實踐經驗的現役軍官去國外進修,對於人才養成裨益更大,成效更著。陳恩燾因此前在北洋水師服役過程中表現出色,作爲現役軍官入選,這批留學生裡還有劉冠雄、鄭汝成、沈壽、黃鳴球、賈凝禧、周獻琛等。
除了少數幾人在甲午海戰中陣亡之外,絕大部分人被譚延出面給保了下來。還有數人在回國之後轉業幹其他諸如翻譯等。也都被譚延在上海、廣州的洋行中給挖了出來——甲午海戰,北洋優秀海軍將領損失慘重。像鄧世昌所帶領的這隊全部由靖海級裝甲巡洋艦所組成地分艦隊中,靖海、靖江、靖湖、靖河四艦地艦長都是他們這一屆留學生所擔任,諸如駕駛、總管輪等重要職位也是由他們所擔任。
嚴格說起來,譚延是有意的壯大非福建籍海軍將領,但是多年來這些重點扶植對象都還沒有成長起來,最高地也只是在“海”字號戰艦上當艦長,至於像靖海四艦、龍旗號戰列艦這樣的絕對主力戰艦,他們的資格和能力還差得很遠。只是像陳恩燾這樣的老北洋,到現在都已經四十歲了,新一代的海軍將領大多還處在剛三十歲左右,以老帶新用不了五六年“福建海軍”的局面將會被打破。
鄧世昌放下望遠鏡略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給林司令官回電,此次航行之前,總督大人諭令北洋海軍盡最大可能與日本海軍展開決戰,現在各艦煤水補給充足,且還沒有進入南部朝鮮海域,若此時返回有違總督大人諭令……”
林泰曾已經是第三次致電鄧世昌詢問是否調整航向返回海軍基地,不過譚延這幾年雖然沒有特別刻意的干預北洋海軍,但是卻大力扶植鄧世昌,助其建立足夠的威信與林泰曾抗衡。譚延這麼做無非是針對“福建海軍”和林泰曾本人複雜的身份背景而來,同時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無論在龍威級巡洋艦還是靖海級裝甲巡洋艦時代,北洋海軍從來都是有一支完全由最新巡洋艦所組成的分艦隊,鄧世昌作爲北洋海軍將領中的第二號人物,就是這支“特別艦隊”的司令官。
採用“雙頭管理”自然是非譚延所願,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正是因爲他的扶植,鄧世昌在北洋海軍中的發言權非常大,以至於林泰曾在一些重大問題上不得不尋求鄧世昌地支持。在李鴻章時代鄧世昌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要設立代理旗艦。而在譚延的眼中,除去後世的悲情情節之外,他還非常欣賞鄧世昌的英國海軍將領地做派,儘管有體罰士兵的問題。在提高戰鬥力的前提下,這些都被譚延有所選擇地過濾掉了。
林泰曾在收到鄧世昌的電報之後,卻不想繼續再這麼冒險下去。說到底他還是捨不得海軍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家底,這並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像譚延對於重建北洋海軍這麼具有信心。出於這樣的心理,林泰曾舍下鄧世昌,單獨以北洋海軍司令官的名義向天津發報——要求結束這次航行,返回海軍基地。
譚延在總督府中很及時的收到了這封電報,非常堅決的回電——“在保留足夠六個小時戰鬥所需物資之外,繼續向南航行,以期和日本艦隊展開海上決戰。違令者就地處決,按照北洋海軍將領官銜向下依次轉移指揮權!”
這封措辭極爲嚴厲的電報由北洋海軍兩支艦隊同時收到,鄧世昌看過之後面無表情的向靖海四艦艦長傳達,而林泰曾地腦門上則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最終下令全部戰艦注意煤水消耗,整支艦隊繼續向南航行!
譚延在電報中的“六個小時戰鬥所需”是針對甲午年大東溝海戰而來,其隱藏的含義無非是讓北洋海軍全力進攻日本海軍,以報甲午年大東溝海戰之仇,同時也讓北洋海軍將領明白這次戰鬥一定是極爲殘酷。讓他們要冷靜的對待這場大戰。至於後面的“違令者斬”更是徹底斷掉了任何人避戰的思想。只要艦隊的物資足夠支撐就必須尋找日本艦隊進行海上決戰!
也正是因爲這封措辭嚴厲的電報,讓北洋海軍上下認識到這不是一次“實力宣揚”、“威懾”地航行,而是實實在在地海上決戰,除非艦隊補給跟不上,否則碰上日本艦隊唯一的路便是決戰——不管日本人願不願意,至少北洋海軍哪怕冒着“擅起戰端”的罪名也要率先開戰。儘管北洋海軍中沒有陸軍中的“留德士官系”那樣對譚延絕對服從的將官體系,但是譚延在北洋海軍中的威信遠比李鴻章時代要高得多——他的刀可是等着哪個膽敢違抗他命令地海軍將領呢!
像林泰曾、鄧世昌這樣從李鴻章時代走過來地老北洋海軍將領都明白譚延和李鴻章的區別。他們兩個人都會保護下屬。不過對李鴻章而言只要不像葉志超那樣犯下滔天大禍嚴重累及李鴻章個人地錯誤,降職也許會有。但絕對能夠保住性命。而譚延第一次見這些北洋海軍將領的時候就是關起門來打人,看着這封“殺氣騰騰”的電報,所有人都不會懷疑譚延殺人的膽量。
譚延籠罩在北洋海軍上空隱隱的殺氣反倒使北洋海軍躲過一劫——日本和譚延一樣也正在謀求決戰之機,如果北洋海軍還像上次那樣決戰心理並不明確,很可能會栽一個大跟頭。而林泰曾和鄧世昌在接到譚延電報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日本海軍和他們相向而行,已經在海州灣附近海域待命——日本海軍司令官東鄉平八郎正在旗艦富士戰列艦上仔細分析情報,並且制訂作戰計劃。
北洋海軍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一舉一動已經在日本艦隊的眼皮底下——日本人雖然沒有雷達之類的遠程預警設備,但卻有漁船。譚延和北洋海軍的將領們都忽視了一點,雖然在朝鮮半島上日本佔據了半壁江山,但是整個朝鮮周邊海域可都是日本海軍的花園,東鄉平八郎早就在這裡佈下了數艘漁船,一旦發現北洋海軍的行蹤,這些漁船便靠岸用電報報之在海州灣聚集的日本海軍艦隊。
這正應了先進的未必在任何情況下都先進,漁船觀測雖然原始,但在這種情況下卻彌補了種種不足。只是在太平溝的日本間諜觀察到北洋海軍的時候,確實是看到了完整的北洋海軍,在朝鮮灣漁船限於及時傳遞情報的缺陷,都不能離岸太遠,而且也必須在受限有電報的朝鮮城市。等這一圈轉下來,當情報傳到東鄉平八郎手中地時候已經至少是北洋海軍七八個小時之前的消息了。
也正因爲種種限制,日本漁船並沒有發現北洋海軍的第二分艦隊,反應到東鄉平八郎這裡的時候。就成了靖海四艦自太平溝補給之後便消失了——靖海四艦在距離主艦隊西北側八十到六十海里處航行,而日本漁船又不可能太過深入偵查,以免使得到手地情報更加失去時效性。
日本聯合艦隊在本土只留下了部分魚雷艇和過於老舊的艦隻。其餘戰艦全部集中到了海州灣。包括富士、八島兩艘戰列艦;三艘甲午戰爭後第一批海軍擴張法案的高砂級巡洋艦,這三艘年裝備到日吉野地姐妹艦隻是大大加強了武備;兩艘兩個月前剛剛從英國建造完成返回日本的淺間級巡洋艦,這是九八年受中國的靖海級裝甲巡洋艦刺激而修改第二批海軍擴張計劃的戰艦,同屬1850萬日元增稅法案的一艘戰列艦和兩艘巡洋艦,後來更改建造計劃取消戰列艦,改爲三艘巡洋艦,剩餘資金併入九九年國防緊急修正法案的兩艘戰列艦四艘巡洋艦的購買計劃……除了這些主力戰艦之外,還有日本以秋津洲爲藍本建造的三艘須磨級巡洋艦,甲午戰爭期間緊急購買的一艘和泉級巡洋艦。甲午海戰倖存地吉野、浪速兩艦。
根據日本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的計劃,這一次是發動對北洋海軍突襲的海上決戰,所以東鄉平八郎調集了他認爲能夠有資格參戰的所有戰艦全部都集中到了海州灣海域,除去大小十三艘主力作戰艦隻之外,還有八艘以“TB”起頭的二十節魚雷艇。這是日本所能夠擺出的最強陣容,如果按照理想情況,這樣一支艦隊如果運用得當的話,確實有很大的勝面,尤其是在北洋海軍分兵兩路的情況下。
“司令官閣下。北洋海軍主艦隊以十一節地航速繼續向南航行。如果預計沒有變化地話,明天天亮之前他們會抵達白翎島北部,當然不排除他們在此前三個小時之間調整航向……”一名聯絡官說道。
聯絡官口中的“三個小時”是日本間諜船在觀察到北洋水師動向之後,將情報傳遞到海州灣日本艦隊上的時間,這個速度也還是因爲北洋海軍已經處於西朝鮮灣的南部,那裡已經是日本的地盤了。日本在那裡臨時拉了電報線,間諜可以不用跑到距海岸線最近的有電報的朝鮮城市去發報。可以通過臨時電報線彙報情報。即便如此,從得到情報到傳送完情報依舊需要三個小時。
這份情報是下午四點左右地時候。日本間諜船發現了龍旗號戰列艦地蹤跡,然後發出的。以現在八月地日落時間,還有至少三個小時天黑,北洋海軍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內調整航向向中國本土返航,而這段時間內根據北洋海軍艦隊的航速,三個小時之內是不會有日本間諜船再觀察到他們——這就是交通通信不便的壞處了,畢竟小漁船不可能達到戰艦的速度,而消息的傳遞也絕對無法和無線電電報相提並論。
東鄉平八郎也想過採用無線電電報,可是這種通信技術也只是聽別人偶爾說過而已,在得知這種技術爲中國所掌握的時候,他感到非常驚訝,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項技術的所有專利居然全部掌握在他最大的對手北洋大臣譚延的手中。最終讓他退卻的還是無線電電報機那昂貴的價格,單臺三萬英鎊的價格根本不是日本海軍所能夠承受的,更何況是間諜船?東鄉平八郎聽後擡起頭來,眉頭緊緊皺成一個結問道:“沒有發現中國那四艘靖海級裝甲巡洋艦所組成的第二艦隊麼?!”
聯絡官搖搖頭說道:“沒有任何發現,自從在鴨綠江口的太平溝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關於北洋海軍第二分艦隊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