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週刊發行時間雖短,但是譚延闓硬是靠着他龐大的財力和影響力與這本雜誌過硬的質量,在短時間就將這本雜誌碰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做爲雜誌的封面照片,那個花圈特寫和兒童的遺照具有相當強的衝擊力。一時間國內羣情義憤,當然在主流報紙媒體的引導下,中國對南洋華人遭難的歷史一點點的都翻出來,不斷的煽高民族自尊心。
三月四日,鄧世昌艦隊抵達泗水港外三十公里外的海域,中國外交部嚴詞交涉要求荷蘭當局嚴懲肇事者,並且提出了提高南洋華人政治、經濟、軍事地位的“二十條”,最重要的便是要求印尼華人有參政議政權力、在華人聚集城市市政府內華人官員數量必須要與當地華人人口比例或是華人經濟體納稅佔當地財政收入比例相適應。
“提高華人社會地位二十條”是譚延闓仔細考慮之後提出的,在與英國達成和平協議之後,對於這次事件他內心中還是有些矛盾的——與英國達成的協議中主要都是不能放在桌面上的秘密協議,如果真的對印尼動手,那近在咫尺的馬來西亞還有稍遠一些的菲律賓會有什麼反應?估計是人人自危吧!
現在歐洲儘管很熱鬧,但還沒有到最熱鬧的時候,如果英國感覺到中國對它的威脅超過了德國,那它的大艦隊會隨時找上門來,就算譚延闓並不擔心這場戰爭,但無緣無故爲緊張的英德關係升溫這種傻事他是不願意去做的。這幾年圍繞中國,遠東發生了太多可以影響世界的事件,這裡面固然有英國佬攥着香港不放手逼譚延闓鋌而走險的緣故,但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而目前印尼發生的這次事件,從政治角度來看能不動武就不動武,艦炮一開那世界的目光必然會被吸引到遠東。
“二十條”是譚延闓想避過這一關口所提出來的,只要荷蘭答應下來,那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南洋資源固然很豐富,但目前中國連國內都無法建設好的前提下,伸手要海外殖民地也多是浪費——殖民地也是需要財政投入的,就算印尼是一塊肥沃的成熟的殖民地,先不考慮外界因素,就是中國派出官員加上清理地方反華勢力,這就一項沉重的負擔。
本質上譚延闓還是一個“大陸主義”者,在他看來南洋圈只需要成立以華人爲首的國家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而且完成這個計劃只需要大陸政府進行少許投入,爲南洋華人撐腰並且培植他們的武裝力量不難做到這點。在譚延闓看來中國的目標是大陸——俄國是與中國接壤的,它對中國威脅比任何一個國家都大,有了第一島鏈在手譚延闓不怕海洋封鎖,但是陸上的俄國一旦革命成功成爲蘇聯,那對中國的軍事政治威脅可不是一點半點,對於俄國人的瘋狂他還是深有感觸的。
中國想要在一戰的時候建立完整的工業體系,並且完善國內的交通通信等基礎建設,累積國力,爲的便是一戰末期俄國革命。南洋圈子太過複雜,土著、華人、殖民者、宗教……這是一個大泥潭,投入多見效卻未必好,如果單純從經濟上來考慮,南洋是塊肥肉,但是政治上中國想要以殖民地的方式來控制南洋,在目前來看是一個失分之舉得不償失。相比之下“北進”最大限度的壓縮俄國的生存空間,這對中國的國防有着積極的意義,同時北方的資源未必比南洋少,只不過以現在的技術開發北方比較困難罷了。
如果荷蘭殖民當局同意“華人二十條”,那基本上和中國出手佔領印尼也沒有什麼區別了——在荷蘭有誰的經濟實力能夠比當地華人更厲害?如果說按照華人在當地數量比例來確定政府華人所佔比例,這也許只能說是對華人的政治地位有一個較大的改善而已,但是如果按照經濟貢獻來衡量,那印尼華人很有可能將殖民當局的權力架空。
當然“華人二十條”是譚延闓的底線,如果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他也不介意使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只不過這樣一來難免要將中國政府拖下水,招來西方列強的敵視罷了,至於要說引起戰爭,他更堅信手中的力量和遠東特殊的地理位置——現在中國海陸軍事力量發展迅猛,雖然中英衝突已經過去,兩國關係改善了不少,但是譚延闓卻沒有放棄當初的擴充南方軍十萬的決定,這十萬軍隊目前正分佈在海南、雲南、廣西、貴州幾個省份正在接受訓練。
中國陸軍一線常備軍已經達到了九十萬人,並且在全國範圍內建立了比較有效的預備役制度,如果有需要可以在三個月內動員一百二十萬人。這十萬南方軍雖然沒有正式成軍,但是他們接受的都是針對熱帶作戰訓練科目,其中針對的便是東南亞和南亞。英法等國在那裡部署的殖民軍欺負一下手無寸鐵的土著還可以,但是要說正面作戰絕對不是中國正規陸軍的對手,況且南方的鐵路網經過近十年的建設,已經初具規模,南方多山多河,地質情況複雜這都限制了中國鐵路連接南方,不過南方重要的城市都已經做到了用鐵路連接,只是四川還沒有通往外省的鐵路和全國鐵路網連接在一起,但這並不妨礙大局——中國陸軍總參謀部已經開始制訂從東南亞進入南亞次大陸的攻擊計劃。
譚延闓不相信歐洲列強的軍事專家們眼光就這麼差勁,對部署在南亞和東南亞的殖民軍隊這麼自信,看不出來中國陸軍對他們的威脅。事實上從日本遠東危機開始,中國做出擴充南方軍隊的決定後,就有西方軍事專家指出南亞和東南亞都在中國陸軍的攻擊範圍內,這也是英國對處理危機事件猶猶豫豫的原因所在——如果威懾失敗轉入戰爭階段,那中國軍隊完全可以殺入東南亞徑直向西進入印度,這樣就可以避開西藏高原不利的地理位置,而英國是不可能讓印度這顆桂冠上的寶石受到任何威脅的!
因爲朱爾典在遠東歷次事件中準確的把握了中國的動向,因此他依舊是英國駐華大使,不過隨着中國的國際地位的提高,朱爾典在英國當局眼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朱爾典沒有傳統英國外交家那種傲慢的通病,在中國他的交際圈非常廣泛,甚至連中國政府內的一些省部級高官都對他另眼相看,而在內務部的眼中這傢伙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分子——中國政府的官員對他普遍抱有好感,而中國的在野黨派和他關係密切這就不正常了。
根據內務部已經掌握的材料,數家在華的英資美資洋行、大企業暗中都受過他的“指點”,很多中國的在野黨也開始接受這些外國企業的政治獻金,這背後少不了朱爾典的操縱。不過朱爾典是外國駐華外交官,內務部自然拿他是沒有什麼辦法的,至於政治獻金這種放不到檯面上的事情也不能對在野黨構成什麼威脅——內務部的傳統做法是小帳累積成大帳,等到總統需要敲打在野黨的時候再集中拿出來曝光。
譚延闓在印尼事件發生後,就會晤了朱爾典,闡述了中國在這次事件當中的立場,隨着事件的發展,先後又接見了幾次朱爾典。經過十幾年的較量,朱爾典比剛開始和譚延闓交手的時候要圓滑了很多,至少沒有動不動以大英帝國來威脅譚延闓的事情發生了——朱爾典心中很清楚,對付譚延闓這樣的對手是非常棘手的,但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必須要保持“紳士風度”,因爲譚延闓就算在明搶豪奪的時候,嘴上也是說得正氣凜然,尤其是那次“禮炮事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朱爾典在中國的幾十年間,遇到的中國官員不管是滿清時代的還是現在共和國的官員,沒有一個和譚延闓一樣的——其他中國官員或是賢明或是愚笨,他們做爲官員都還是很重視自己的言行的,而他們的總統則根本不一樣,譚延闓就是一個披着紳士外衣的強盜,他所信服的只有武力。正是朱爾典有這樣的認識,他認爲印尼事件英國和他自己所能夠做到的事情很少,譚延闓召見他不過是從外交禮儀上尊重英國這個世界頭號強國而已。
事實上無論英國做出如何選擇,只要荷蘭當局不答應那個“華人二十條”,朱爾典可以非常肯定泗水港外遊弋的中國艦隊肯定會炮擊泗水,甚至連印尼總督居住的那座古堡說不得也會成爲炮擊目標。朱爾典心中很清楚,荷蘭殖民當局有八成的可能性不會接受中國的“華人二十條”,更有可能的是將希望寄託在歐洲其他列強的外交干預上,對此他心中只能對荷蘭人感到無奈。
朱爾典已經向倫敦發了好幾封電報了,在電報中他也明確陳述了自己的觀點——如果“華人二十條”被拒絕,那中國人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戰爭,英國捲入其中是極其不利的,因爲中國等到南方几個邊境省份原本就有接近二十萬左右的正規陸軍,現在又增添了十萬正在接受正規軍事訓練的新軍,英國可以在海上贏得勝利,但是東南亞的損失將會超乎想象,甚至連印度也會被牽連。
正是基於這一點,朱爾典本人不期望倫敦捲入這個漩渦,現在凡是和中國攪和在一起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和“泥潭”一個性質,最鮮明的例子便是香港問題。英國已經在香港問題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當然如果當初英國履行承諾直接放棄香港,其在遠東的利益也遲早會被譚延闓榨乾,但是這個過程會持續很長時間,而英國政府在遠東問題上的臉面也會好看的多。
在荷蘭政府沒有做出最後答覆之前,鄧世昌艦隊還漂在海上,不過南洋子弟所組成的陸軍連同一部分中國教官則在距離泗水八十公里外的一處海灘登陸紮營。在那處海灘不遠的海面上有兩艘天津級裝甲巡洋艦待命,隨時可以給南洋子弟兵提供艦炮掩護。
這一次軍事行動對於中國而言也是一種嘗試——中俄戰爭期間中國海陸軍基本上沒有什麼配合,海軍除了幫助陸軍運兵和提供過少量的火炮掩護之外,根本談不上一場海陸聯合戰爭,而這一次遠征印尼很可能會變成一場戰爭,不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這次軍事行動可以說是檢驗中國海陸軍聯合行動的一次預演。雖然出征陸軍是由南洋子弟組成,但是他們可都是接受中國陸軍正規的訓練。
當然在組建這支南洋子弟兵的時候,譚延闓也有意識的將一支從各個部隊選拔出來規模在一萬人的部隊和他們一起在海南島受訓,只不過他們的訓練量和一些科目要比南洋子弟兵難度要高多了——這支在三年內不斷被淘汰篩選下來只剩下不到兩千人的部隊是一支極爲精通熱帶雨林作戰的中國熱帶作戰部隊,它是中國特種部隊起源的四支部隊之一。
當然在這個時代除了譚延闓對特種作戰有點模糊的認識之外,別人連這個概念都沒有,譚延闓也只能摸着石頭過河,不過在首都衛戍軍組建的那支特務連經歷讓中國陸軍參謀部對於訓練這樣的“精英陸軍”有了一定的認識——那支首都衛戍軍特務連在中俄戰爭中的巨大作用讓陸軍總參謀非常感興趣,內務部爲此也訓練了一支類似的部隊結果被k機關給收編了。
陸軍從來就是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地方,譚延闓在軍費上給陸軍充分的傾斜,陸軍總參謀部對這樣的部隊內部都稱呼爲“精英陸軍”。從中俄戰爭結束後,中國一直就遊走於戰爭的邊緣,除了譚延闓的政治投機之外,他也確確實實的加強了軍隊的建設,尤其是對英法震懾力極強的南方軍對建設——譚延闓不過給陸軍部一個暗示,這些陸軍高參們就想到用精英陸軍來在熱帶雨林中增強中國陸軍的熱帶戰鬥力,當然那十萬接受訓練成立的新軍放在邊境熱帶和亞熱帶省份也是出於儘快的讓他們適應這種環境下作戰的需要。
南洋子弟兵在距離泗水附近的海灘登陸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距離泗水港又這麼近,印尼殖民當局很快便了解了大致的情況。一千五六百人(中間有兩百多中國陸軍軍官)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印尼殖民當局派出當地土著前去刺探消息,結果一去不復返,並且距離最近的一個村莊被佔領。在荷蘭政府沒有做出確切答覆之前,印尼總督派出了一支兩千多人的部隊,其中只有四百人是正規殖民軍,其餘的都是土著兵。
這支鬆鬆垮垮的部隊還沒有接近村莊,便被早有預謀的那兩艘裝甲巡洋艦以大口徑艦炮直接摧垮,然後被南洋子弟兵如同趕鴨子一樣追殺十公里——譚延闓給國防部的要求是一旦印尼殖民政府敢先動手,則毫不留情的給予“深刻教訓”,但不進攻城市……從國防部到鄧世昌的前線指揮,最終決定一旦發現有殖民軍進攻海灘登陸營地,則使用大口徑艦炮用高爆彈予以還擊,隨後纔是南洋子弟兵尾隨追擊擴大戰果。
其實這樣的戰術安排也是希望讓南洋子弟兵感受一下現代火力給人的衝擊感,順便熟悉一下戰場上飄蕩的硝煙味道——這兩千殖民軍根本不值炮彈和艦炮身管壽命消耗的價錢,譚延闓之所以批准國防部的戰術計劃其用意不止是向荷蘭殖民者和土著示威,同時也是給南洋華人一個深刻的印象!
南洋華人由於其特殊的經歷其思想上和本土華人已經大不一樣,他們的思維方式是保守和激進的奇怪綜合體,譚延闓不能保證他的懷柔手段爲南洋華人奪來南洋的主導權後,他們還能夠繼續聽本土政府的話。當然現實的武力威脅是一方面,不過對於幾十年後的事情譚延闓卻沒有這麼大的把握,所以他請這些南洋子弟兵——這些南洋華人當中未來的精英們看一次昂貴的“焰火表演”,近距離的觀察大口徑高爆彈在殖民軍中爆炸的場面會讓他們一輩子都忘不掉,等幾十年後,譚延闓斷定南洋華人主導必定出自這些南洋子弟兵當中,到時候本土政府的聲音會在他們心中有着“特殊的味道”。
天津級裝甲巡洋艦是裝備九門八寸火炮,遠超當前中國陸軍主流的七十五毫米速射炮,就是目前正在擴大列裝比例的國產八十八毫米速射炮也是相形見絀。當二百毫米大威力高爆彈落到殖民軍的頭上,威力盡顯無遺,這支兩千多的殖民軍連南洋子弟兵長什麼樣子都沒有看到便死傷慘重,能夠逃回泗水的只有四百多名嚇破膽的殖民軍。
當印尼總督看着經歷地獄一般火力洗禮後猶如喪家之犬逃回來的殖民軍,在想到用望遠鏡看到泗水港外徘徊的中國海軍蒙古號戰列艦那陰森森的九門十二寸巨炮,他的心已經陷入絕望之中。在將電報發回國內之後,這個高高在上的總督大人只能頹然的坐在古堡涼臺上的藤椅上看着大海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