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白衣妖童

雖然矬點,這個年頭武士的忍之道還是不錯的,急行軍了半個晚上,天才剛亮,三河軍團就吹響了戰號。

不愧是德川家族的老底子,子弟兵,整個三河軍團裝備着倭國最堅固的胴足甲具,手持着最鋒利的武士刀,長槍,全軍還有着兩千杆鐵炮,只不過在倭國,大炮的普及率是真的低,就算爲了攻城,這板倉重昌也不過就帶來了五柄大筒,還比防禦伊岐島天守的大筒還要小。

這玩意甚至不要叫炮,叫火槍也差不多,因爲這玩意本身就是放大了四五倍左右的鐵炮,發射方法有點類似與清末的擡槍,一人扛着,一人在後頭扣動扳機,轟隆一下子挺嚇人的,可你讓他和毛珏的十八磅炮對轟下試試?

不過相對應之下,倭國的城防照比大明朝那動則幾米十幾米高大城防也真是簡陋的可以,就如眼前這島原城,就是典型的倭國連郭平城堡建築形式,真正能稱呼爲城的,只有建築在小山之上領主旗本們居住的本丸,下面平原上花瓣那樣連接着二之丸三之丸,町下等建築羣,這些地方纔是真正城市職能所在,可不少根本連城牆都沒有。

就如同當年號稱天下堅城,讓石田三成兩萬餘大軍折戟沉沙的忍城,也是幾乎連個城牆都沒有,該城堅固是堅固在地理位置,整個城坐落在一片沼澤地之中的小山坡上,周圍都是泥濘的水田與沼澤,護城河環繞下只有幾個狹窄的路口可以走,別說兩萬大軍,二十萬大軍到了那兒也展不開,只能一小隊一小隊上去磨,就像趙國馬服君趙奢曾所言那樣,道險路狹,如兩鼠格於洞中,勇者勝!

於是乎這一戰讓僅有五百武士卻力壓男兒的甲斐姬名揚天下。

相比起忍城,島原城城防其實還強點,至少二之丸三之丸等地還圍了一圈兒的木頭城牆,可惜這兒的地理位置照比忍城可平坦多了根本沒什麼險要可以阻擋敵軍逼近城牆,這也是板倉重昌盛敢打包票一天下城的原因。

雖然隱忍了十來年了,沒個人心頭都憋着一股子鮮血怒氣,可起來造反的絕大部分的確僅僅是農民,幕府軍出現的太突然了,軍號一出,城頭一下子就變得混亂起來,眼看着這一幕,督軍親自上前的板倉重昌禁不住大喜。

“碧海隊抱梯先登!幡豆隊以鐵炮壓制,武士有進無退!膽敢阻攔者一律斬殺,今天日落之前,我要拿下叛賊天草時貞的人頭!”

儘管說這貨是年幼無知小青年,可實際上板倉重昌根本一點兒也不小,這一戰時候他已經是年入四旬,小的僅僅是性格魯莽而已。

而且他豐富的戰陣經驗,也足夠資格讓他性格魯莽,當年德川家對於豐臣家最後兩戰大阪冬之陣,夏之陣他都參加過,親自對抗過號稱天下第一兵的真田幸村,還真壓過豐臣舊黨,這人算得上實打實的沙場宿將,打起仗來真有幾把刷子。

城頭木坪之上,天主教的一揆衆雜亂的向下射出箭雨,一米多長的和弓射程實際上才幾十米,在碧海隊武士揮舞刀槍哇哇亂叫的精神壓迫下,絕大部分落在了武士隊的前面,就算幾個挨近的倒黴蛋捱了射,傷也不重。

不得不說什麼將什麼兵,幾個中箭武士居然兇悍的把身上箭矢給生生拔了下來,揮舞着帶血的箭頭繼續向前誇耀着勇武,鬼狐狼嚎的挑釁中,就算毛珏看了都覺得瘮得慌,更別說一些剛扔下鋤頭的農民了,儘管有牧師不斷的在一邊安撫着,可城頭上射下來無作用的箭雨依舊是紛飛落下,把城下一片空地射的跟蘆葦蕩那樣。

弓箭之所以被尚且處於原始狀態的火槍取代,原因就在這兒!拉弓可是力氣活,一個久經訓練的弓箭手連續射出十來箭,胳膊也酸了,很難再拉的動弓,需要休息一陣方能繼續作戰,這還是弓武士,這些農人的耐了就更差了,連續七八箭射出之後,只見提着刀親臨二之丸的板倉重昌盛鼻子裡忽然一聲怪調哼出來。

“恩~啊!”

剛剛還在輪着刀和軍扇哇哇怪叫着挑釁的武士劍豪們忽然一下子讓開,端着火槍的幡豆隊鐵炮手哇哇叫着衝出了七八米遠。

黑洞洞的槍口帶來的威懾力可想而知,驚駭之下城頭有的一揆衆居然轉身就跑了,就算剩下的搖着牙拉弓也拉不圓,就在一片無頭蒼蠅嗡嗡中,那些鐵炮開火了。

倭人的鐵炮,在碧蹄館之戰中哪怕明軍都是聞之變色,死傷慘重,更別說這些農人了,就聽那彈丸飛過,島原城一重郭牆木坪上霹靂啪啦就多了一大叢彈眼,後面的島原一揆衆跟下餃子那樣向後跌了去。

“一隊收!二隊上!”

旗本難聽的喝令下,放過鐵炮的武士悶頭蹲下,旋即後隊鐵炮手再此舉槍,呼嘯中的鉛彈中,又是上百個一揆衆掉落,連續射擊下,牆頭的火力居然被就這樣壓制住了。

趁着這個功夫接近到了十米範圍內,一衆刀武士鬼哭狼嚎的亂叫中舉着梯子開始了衝鋒,每個梯子頂端還掛科了個武士,須臾間,梯子就壓到了木頭槍上,一個腦袋上白布繡着十字架的一揆衆還在那兒大叫着拉弓,冷不丁一個黑影擋在了他腦門上,驚駭的擡起頭,下一秒,發自內心的恐懼逼得他瘋狂的大喊起來。

咔嚓~

刀鋒揮舞,聲音隨着腦袋掉落戛然而止,拎着人頭,衝上城頭的武士瘋狂的左劈右砍着,寒光閃閃的武士刀幾乎一刀一人頭,鮮血紛飛,人頭滾落,下方順着梯子上來的倭人武士還像螞蟻那樣滾滾不絕,終於混亂變成了徹底的潰敗,上千的島原一揆衆潰敗下來,哭喊着向城內潰逃去。

噗的一刀捅進了個反叛軍肚子了,迴旋抽刀一斬落,咔嚓的聲音中,在那叛軍恐懼絕望的眼神中,板倉重昌把他連腦袋帶肩膀一塊卸了下來,鮮血內臟撲了一身,也把這個老鬼子的獸性激發的淋漓盡致,居然俯身就從三米多高的牆頭跳了下來,又是連砍了三四人,舉着滴血的太刀,老鬼子瘋了那樣的昂頭大叫着。

也像狼羣那樣,登城的碧海武士隊一個個也是嗜血的狼嚎着向前衝着。

僅僅一個早晨,島原城本丸似乎就這麼陷落了。

城門被生生卸了下來,源源不斷的武士衆自那兒猛然衝進,殺紅了眼的武士不管男女老幼,見人就殺,屍骸爭先恐後撲倒在街頭,鮮血居然匯聚成了小河一般,流淌不絕。

站在本丸高處向下眺望,一道太極似乎清晰的展露在了山下,只不過與道家的平和截然不同,大一點的白色被瘋狂的吞噬着,小一點的黑色則是張牙舞爪,兇悍向前,大有斬盡殺絕之意。

“天童!松本騎士戰敗了!異教徒在屠殺天國的子弟!”

眼看着這一幕,幾十個穿着白衣,頭戴十字白布的長老已經是冷汗津津,然而,位於他們簇擁之中的,居然僅僅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雖然是孩子,可這孩子絕對不同於一般撒尿何泥的小屁孩,如此喊啥流血,就算這些大人都是恐懼的滿頭汗珠子,可他居然始終閉着眼睛,平靜的背誦着經文,直到那喊殺幾乎快到眼前了,誦完一片聖經的天童這才緩緩睜眼,站起,狂風吹拂着他衣袍飄逸的飛動起來。

“苦難與流血,方纔能證吾主虔誠之心,這些兄弟在痛苦與恐懼中直接升臨了天國,得天父眷顧,我羨慕他們!”

很是神棍的悵惘了一句,白衣天童的目光方纔陰了下來,看着已經殺到二之丸與本丸之間長橋的幕府軍,一股子格外攝人的凌厲殺機在他瞳孔內油然而生。

“不過瘋狂且悖逆的異教徒,也該爲他們的罪刑奔赴地獄了,大牧者,下令放黃白之物,先迷惑他們的心臟!”

“得令!”

山下二之丸算是徹底告破了,上萬一揆衆被追殺到了本丸山城之前,狹小的山道上,左手拎着一顆人頭,板倉重昌尚且瘋狂的追殺着,這老鬼子的胸口都被血染透了,臉上滿是血污的模樣猶如厲鬼,眼看着本丸城門也就在眼前了,一股子猙獰的笑容禁不住在他的老臉上綻放出來。

可就在這時候,追殺的倭軍步伐卻是亂了!

一個個箱子在山坡上打開,島原藩翻出來的金銀錢財,女人的珠寶胭脂,華麗的絲綢布匹噼裡啪啦的滾下來。

金銀對於每一支軍隊殺傷力都是巨大的,就算毛珏的鐵義鎮也是如此,就算毛珏都制止不住爭搶,所以他只能是把爭搶拖後,就像戚家軍鴛鴦陣那樣,每個陣都有專門的刀手,在戰鬥結束之後負責翻屍體,割敵人耳朵當做功勞記錄,這才讓戰兵專心作戰,不怕到後頭沒有功勳分成。

可就算是德川家康起家的三河軍團子弟,明顯也每有這個預防,見到金光閃閃的金子銀子落下來,剛剛還奮勇作戰的下級武士開始彎腰爭搶,自己亂了起來。

連續砍了兩三個人,都沒制止住混亂,板倉重昌那長臉幾乎氣成了豬肝色。

可他面臨的災難纔剛剛開始。

覺不同於剛剛那些混亂的農民,足足一千多個一揆衆在二之丸逃散的人羣背後開始緩緩露了出來,看着他們提刀緩步的模樣,本來不屑一顧的板倉重昌臉色變了。

憑着武者的直覺,這些人,絕不弱!

之前跟着領主,不少有馬氏的封臣也是信奉天主教的,有馬宗純的鎮壓與屠殺讓他人心離散,他轉封日向時候,這些家臣根本不願意追隨於他,留在了本地,這次天主教的一揆,不少經歷過戰國時代的武士以及他們的後代也是作爲中堅力量加入了叛亂中。

“八嘎!幡豆隊,鐵炮手!上!再敢亂隊者就地處決!”

感覺到了不好,板倉重昌瘋子那樣急躁的整理着隊伍,密集的鐵炮聲可算是讓幕府大軍稍稍平整了點,可這功夫,那些列隊緩步的白衣武士隊也是停下了步伐,在距離幕府兵幾十米的位置,沒個人都取下了背後的大弓,冒着滾滾黑煙的火箭斜指着青天。

站在本丸天守閣,白衣天童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了個陰狠的弧度,一聲空幻的話語自他口中發出。

“焚世淨火,起!”

板倉重昌驚愕的神色中,千支火箭拖着黑色的尾巴,落在了自己隊伍中,些許傷亡對他來說微不足道,可令他不可思議的是!

身後!

木橋,二之丸錯落的房屋,一股股沖天而起的大火就像個魔鬼那樣張牙舞爪匯聚起來,橋上,身上起火的幕府武士鬼哭狼嚎的翻滾着,最後慘叫着掉進壕溝中,街道間,剛剛還在瘋狂搶掠的三河子弟也是丟盔棄甲,咳嗽着四處逃散着。

“好狠!”

哆嗦着好半天,板倉重昌這才艱難的喊出了這句話來。

火攻在軍事歷史上不罕見,可是連自己都不放過,與敵共亡的火攻卻是難的一次,早就料到一揆軍絕不是幕府討伐對隊的對手,剛拿下島原城,天草時貞就下令把四野的油脂柴火全都堆積在二之丸三之丸內,早就打算好了用烈火來決一勝負。

街道間,親手放火的十字一揆成員跪在地上,大聲而痛苦的祈禱着,最後在烈火的吞噬下慘叫着消失在火焰中,剛剛作爲誘餌被殺戮的信衆流淌下的鮮血亦是緩緩乾涸。

山坡上,在那些家臣武士組成的中堅帶領下,成千上萬頭上佩戴十字的一揆軍瘋狂的撲了下來,迎着沖天的黑煙烈焰,天守閣上,那白衣天童年靈動而妖異的起舞着,聽着耳畔那淒厲的廝殺聲,猛地提起了太刀,幕府大將板倉重昌又是猛地衝進了人羣中。

“撤!”

…………

板倉重昌的勇武的確足夠資格支撐起他的魯莽來,就算是身陷重圍,帶着殘餘的三河武士,他居然從火場中都能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下午一點十分,陷進城半天的三河軍團重新涌現在了烈烈燃燒的島原城下,只不過早上進攻時候的上萬兵馬,如今就剩下四千出頭了,看着一個個燒黑了臉的部下,再想着昨天他誇下的海口,板倉重昌是老淚縱橫。

跪在地下,這老鬼子乾脆扯開了腰帶,把肚子露了出來,狠狠拔出肋插就斜在了腹部上方,昂頭高喊着。

“板倉重昌有負總大將重託,無顏回去,再此剖腹謝罪!鈴木十郎,我死之後你爲將軍,把三河軍團帶回去!”

“將軍不可啊!”

眼看着板倉重昌拎着刀就要切自己肚皮玩,驚慌下十幾個家臣旗本都是跪了過來,驚駭的拉扯勸阻着。

可就在板倉重昌萬念俱灰時候,真正的絕望又降臨了,猛地拽住他拿着肋插的手,被他喝令爲繼任的鈴木十郎瘋狂的向身後指着。

“將軍,您看!您快看!”

海風呼嘯中,海岸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成千上萬的大小船隻,有關船,有小早,有平沙船,看那模樣都是倭船,然而,一條條船上高高懸掛的八幡大菩薩旗幟,清晰的向板倉重昌傳達着一個訊息。

老子不是自己人!

“倭寇!!!”

拄着滿是血污的太刀站起,板倉重昌不可思議的大聲吼叫着。

島原城頭,那一襲白衣的天童,又是妖怪那樣,站在了洞開的城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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