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兩樣潔白的東西美得令人心碎,一樣是飄零的櫻花,一樣是繽紛的落雪。
這一年中原戰火紛飛,明末農民戰爭進入了白熱化,明清大戰亦是唱響了輓歌,不過倭國卻是安穩了下來,東西國之間的戰亂停止,雙方都不需要在承擔永無止境的兵租,勞役,下田生產的農人多了起來,今年的收成也明顯多了起來,不過苦哈哈該窮還是窮,富有的只有大名旗本們。
大半片倭國還是一窮二白,不過這京都是絕對繁華了起來,江南來體驗異國風情的土豪劣紳們,各地收了租子過來瀟灑的大名旗本們,跟着這些有錢的大爺們,本來窮的掉底兒快兩個世紀的京就都跟打了雞血那樣,和幾年前簡直就不是一座城市。
街道上越來越流行東江那寬敞高大,能坐四五個人,車上車震都沒問題的四輪馬車,爲滿足這些富家老爺們,一些狹窄道路的房子都被拆除了,讓整個馬路至少容納得下四輛馬車,可見車之多。
畢竟是一國兩三千萬人口,就算都城快趕上鐵山了也不是太稀奇。
這半年當上家主之後,千代姬是終於體會到了她哥國鬆丸的痛苦,走哪兒都有一大堆人跟着,還有老臣在邊上磨磨唧唧這事兒不能做,那事兒不能做,每次千代姬看到毛珏就眼紅火大,明明自己啥權利沒有,還得守那麼多的規矩,憑啥這貨啥匯聚不用守,天天在溫泉旅館裡享受的美滋滋的。
不過今天,擠在如此多的馬車裡一點兒也不起眼,千代姬終於重新享受一把自由的氣息,她是不住地把小腦瓜探出去左顧右盼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美眸連連,時不時大呼小叫的嚷嚷出來。
“哎!那個人長得好黑啊!”
“先生,那個人居然會噴火,聽說京都來了個火影忍者,不會就是他吧?”
“呀呀呀,那頭要殺人了嗎?聚攏這麼多人,聽說在熊野有個海賊王鬧的不可開交,被官軍擒拿了,不會是處決他吧!”
“哇!好多裙子!”
唧唧咋咋的吵鬧聲音不絕於耳,聽的袁大人也是臉上寫滿了無奈,不過無奈中,也帶着一絲絲的溫馨,真是命運弄人,自己一個朝廷刑徒,她這一個落難公主,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一起,今後,他的命運,千代姬的命運,還有整個倭國的命運都將息息相關,他就是倭國與大明的紐帶。
以不惑之年得遇佳人,還位高權重,夫復何求啊!
“大人,到了!”
就在袁崇煥想的出神時候,前面的車伕在門口輕輕喊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索。別人都是男人爲女人開門,到這兒來卻是反了過來,興致沖沖的千代姬跟小麻雀那樣先蹦下了車,把着車門還急促的對袁崇煥招呼着。
“先生,快點!快點來啊!”
看着她這副孩子模樣,實在沒辦法把她當成堂堂倭國的天下人,豐臣家主,還有即將嫁做的人妻,無奈之下老袁的臉上也是流露出一股笑容來。
“來了來了!”
從桌子邊上挪下來,下了車,袁崇煥忍不住輕輕擡起頭來,富麗堂皇的三層店鋪前,幾個金字是在那兒燁燁生輝着。
曹記雲霞布莊!
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可能和下等人去擠道邊的小店,這兒算得上整個京都最貴的鋪子,不過布的質量也是最好的。
千代姬的主意夠敗家的,她要出嫁那天,從京都大門口每棵樹上都纏繞紅綢子,一直到二條河城的豐臣攝關府門口,這就得耗費上千匹布匹。
本來簡樸如袁崇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可偏偏得知後,毛珏是笑呵呵一句話:好事兒啊!這得創造多少內需,帶動多少就業,創造多少雞滴屁啊!
富人花錢消費是件好事兒,與其讓他們把銀子窖藏在庫裡生鏽,還不如掏出來讓窮人賺去,雖然不知道雞滴屁是什麼意思,可毛珏都如此說了,袁崇煥也不得不應承了下來。
好事多磨應該說的就是如此,這頭沒等袁崇煥收回眼神,那頭興致沖沖往裡跑的千代姬撲騰撞到個人身上,旋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
這一下應該挺狠,疼的千代姬捂着小腦瓜半天都起不來。
可這還沒完,那面那個出來的竟然又是狠狠一腳捲了過去,一邊踢一邊還嘴裡禿嚕禿嚕跟放屁那樣蹦出來一連串倭語來。
“八嘎呀路,你滴,窮鬼,亂撞滴,死啦死啦地!”
“千代!”
嚇的一身冷汗,袁崇煥上去猛地抱住了她,這穿着武士黑袍的紈絝子弟模樣傢伙居然還不依不饒,上去接着揣着,身後跟着兩個狗腿子亦是一臉兇狠的跟出來,扯着要打。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怪也怪袁崇煥穿的太樸素了,他約束下千代姬也穿的常服,可眼看着未來的倭國之主和現任豐臣家主就要淪落個被紈絝子弟欺負的時候,店裡卻是猛地傳來了一聲吆喝。
“住手!”
甭管誰開店做生意,圖的就是個平安發財,能在京都開店的,沒幾分背景也不行,個人恩怨店鋪管不着,可也不能在這兒鬧事來,拎着個算盤,那掌櫃的就出了來。
不過也真是不知道哪兒的愣頭青,不懂什麼叫水深王八多!渾然沒注意剛剛還慢悠悠的掌櫃的看向那馬車完全傻眼的模樣,還在那兒八嘎八嘎的叫個不停。
“本大人可是四國長宗我部的嫡系武士,這兩個賤民冒犯了本大人,必須得受到懲罰,你這商人也別管閒事,否則本武士大人……”
“來人,護駕啊!”
他這吹牛逼還沒吹完呢!冷不丁這裡面就鑽出來了七八個壯漢,這兒是明人開的鋪子,請的也是陝西山東的壯漢護院,人高馬大的,最高一個都快一米九了,收拾仨一米五跟收拾小雞仔一般,直接就給按地上了。
還在那兒叫喊他是什麼長宗我部長宗我部的嫡系子弟,那掌櫃的是急促的快步走上來,用這南京官話悲催的問道:“袁大人,千代大人,你們沒事吧!”
事發太突然,就幾秒鐘的事兒,這功夫,後面隨從的護衛隊才如夢初醒的嘩啦一下子拔刀圍了過來,扈從統領愧疚的猛地對着袁大人磕了個頭,又是殺氣沖天的拔刀指着這三看傻了的紈絝子弟,暴怒的請示道。
“奉行大人,此三人以下犯上,膽敢謀害大人,應當當街剖腹,長宗我部氏也必須付出代價!”
“對,現在就砍了他們!不,千刀萬剮!”
自己捱了一腳不說,袁先生還擋了好幾下,本來開開心心出來,現在千代姬真是氣的跟會變身的高達戰鬥姬那樣,無比憤怒的在那兒揮着小手。
然而被扶着站起來的袁崇煥卻是擺了擺手,有些無奈的吩咐道:“最近進京的地方世家子弟應該不少,傳令京都兵衛府,街面嚴加巡查,要有這麼仗勢欺人,欺凌擾民者,一律緝拿,武士的確應該有特權,卻不是恃強凌弱的!”
又是低頭看了看嚇傻了的三個倒黴鬼,袁崇煥又是搖了搖頭:“至於他們三個,不知者不怪罪,正好毛將軍要組建什麼獸人軍團,就發配聊的遼東好了!”
“哈依!”
領頭的家臣武士立馬是上前把山東武士押着的三個四國島長宗我部家的家族子弟拎了出來,已經沒有心思在他們身上了,袁崇煥是對着那個掌櫃的抱拳還了一禮。
“多謝閣下相助,閣下認識袁某?”
“袁大人這話就羞脎小的了,這店是咱們曹公公的產業,小的保護不及,實在是罪大惡極!”
“小的這就去通知曹公公去,大人您稍後,曹順,招待袁大人,千代大人進店,上最好的雨前龍井!”
“哎!不用……”
真沒想到,這兒是倭國監軍道太監曹喜置辦的產業,難怪如此多人都推崇這兒,不過袁崇煥最不願意的就是和他們這些宦官扯上太多關係,今個曹喜一來,買錦緞的錢肯定就付不出去了,可這也等於自己收了東西,日後曹喜有什麼相求,他還拿什麼公正不阿了?
不過沒等招呼的話說完,這懂人事兒的掌櫃的已經是屁顛屁顛在街道上跑沒影了,看着幾個膽戰心驚的小夥計,袁崇煥無奈的一比畫手。
“進去吧!”
…………
不得不承認,這曹喜還真有兩下子,毛珏本來是把他當個皮條客,讓他拉人到京都來擴充市場,不過被拋棄一般扔到京都這麼多年,他算得上最大利益獲得者之一了,他的曹家店不僅在京都開了好幾十處,還在江南那面打通了最好的商路,直接被活計領進了後堂,那些貨架子上的錦緞質量之上成,別說倭國市面上,就算大明市面上都是少見。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到現在還氣呼呼的,一邊挑着東西,一邊千代姬還在嘀咕着,反正這仨人落到毛珏手裡,回去一定要和這個小氣鬼說,必須把他們折騰的死去活來,活來再死去的。
另一頭袁崇煥倒是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店鋪內的陳設,不愧是宮裡出來的,曹喜這裝修佈置也透露出一股子雅緻來,不比那些暴發戶。
就在袁崇煥看的出神時候,背後一聲抱歉忽然響了起來。
“哎呦呦,袁大人,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一回頭,曹喜那富態的鬆塌塌的老臉幾乎被拉成了個苦瓜那樣,無比悲催的抱着拳鞠着躬。
那眼神中,卻是帶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恐慌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