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腦門上綁着個浸泡着酒精的白布袋子,毛珏是揉着疼的發裂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爬起來走向門外,昨個那半斤白酒,差不點沒要了他半條老命。
推開房門,一股冬日裡清冷的空氣尚且沒來得及讓毛珏好好舒緩下,煞白的小臉頂着一雙通紅的眼圈已經是猛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千,千代,你……”
那複雜的神情,令人心碎般的目光,哪怕毛珏亦是忍不住踉蹌了一步,不可思議的伸出手來。
“放他,走吧……”
“你,你說什麼!”
就算說千代姬這美人計也失敗了,毛珏也是無話可所,畢竟連王權富貴都割捨了,袁崇煥心神之狠,女兒柔情放下又能如何,可這話從千代姬口中說出,毛珏是太不可置信了。
“我們,我們可以把這老傢伙關起來!等個一兩年,就……”
“我說,放他走!”
“千代!”
寒光森森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這女人和記憶中嬌氣的小女孩無論如何似乎都重疊不上,驚叫一聲,毛珏卻是忍不住再一次踉蹌了一步。
“你別衝動!你真的想好了嗎?他若走!也許此生此世,你也見不到他了!”
“他若留下,也不過行屍走肉,也不再是那個憂國憂民,讓人敬佩的袁先生了,那還不如讓他走!”
匕首在白皙的脖頸上,微微落下了一絲殷紅的劃痕,兩行清淚自臉頰闊下,千代姬的聲音卻似乎已經沒了曾經的歡笑空靈,變得空洞而哀傷,這袁崇煥實在是不知道有何魔力,他麾下的時候,整個遼東軍是最咄咄逼人的時候,滑頭如趙率教之流都願意爲他而死,在女人這裡也是如此,令人嫉妒。
“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你說放了這個老頑固,那就放了好了,你先把刀放下!”
毛珏的大腦在飛速的轉動着,他的眼神亦是死死落在千代姬比在自己咽喉上的匕首,她這爲了愛拋棄一切的情操的確偉大,毛珏也爲之感動,可他是東江之主!必須爲東江考慮,不可能像昨日那樣答應的瀟灑。
袁崇煥知道東江的機密,太多了!
而且就算鬆錦大戰讓毛珏看到了崇禎多麼不會用人,可萬一呢?天知道袁崇煥返回中原戰場,會不會爲歷史帶來變數?如今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渾渾噩噩來到這個時代,只想苟活的小小宅男了,他有着更加膨脹的野心,野心勃勃!
可是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爲零,如今千代姬卻已經失戀了,看着毛珏盯着她的手,她竟然是冷笑着把匕首放了下來,一個瞬間,櫻姬已經閃電一般從伸手撲了上來,右手抓住了千代姬拿着匕首的小手背在了她身後,左臂勒住了她胸口。
絲毫沒有反抗,任由匕首滑落,可千代姬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盯着毛珏錯愕的臉,清冷的說着。
“你所需要的,不過是我身上流淌着的豐臣家的血脈而已,與先生的聯姻不成,我可以嫁給你!只要誕下後裔,倭國依舊是你的!可如果我死了,豐臣家徹底絕後,那些野心勃勃的大名們,還有狼一樣的德川家,毛大人您覺得他們會安分嗎?”
“扶桑已經是東江到嘴的獵物,兩千萬倭民足夠支撐大人完成驚天偉業!可如果他們變亂個十年二十年,拖住大人軍力十年二十年,大人是等得起,還是捨得放開這塊到嘴的肥肉?”
“如果我想死!大人看的住我?”
“櫻姬!”
早已經成爲毛珏的影子,毛利櫻聽話的鬆開了手,退到了一邊,許久沒有如此挫敗了,毛珏是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贏了!”
這一秒,看着千代姬似乎終於露出了點如釋重負那樣的輕鬆,不甘心,嫉妒,憤恨一瞬間又是猶如毒蛇那樣撕咬在了他心頭,再一次,毛珏沉悶的問道。
“爲他如此做,真的值得嗎?哪怕丟了自己丟了靈魂?”
美好的笑容恍惚在了她臉上,可旋即又是煙消雲散,千代姬的臉龐徹底變得平靜了下來。
“這是我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平靜的提着爲婚嫁而準備,鮮紅刺眼的霞披,千代姬款款的走出了院子,看着她的背影,毛珏一直髮愣着,直到櫻姬在身邊低沉而急促的問着。
“大人,袁崇煥,到底如何處置?”
終於是回過了神來,毛珏沉悶的哼了一聲。
“放他走!爲了這麼個老頑固賠了倭國,不值得!”
“馬上發軍報給阿德蕾娜,調孫元化以及孫和京馬上來京都!”
“屬下遵命!”
猛地一鞠躬,櫻姬又是幹練的轉身出門,再一次,毛珏感慨的搖了搖頭。
“男人!女人啊!”
…………
攝津的大港邊上,一條東江三桅帆船隨着港灣慢悠悠的盪漾着,順着船橋,還有人不斷的搬運着糧食物資,雖然有些無恥,卻是赤裸裸的政治,在千代姬懷上毛珏的孩子之前,毛珏不敢讓袁崇煥這麼死去,臨行給了他十萬兩軍餉,他在倭國宣佈效忠於他的親兵武士百人,還把這條在倭東江最堅固的海船借給了他。
畢竟共事一場,這一次,毛珏也是來親自送行的,只不過臨別的場面卻是別有一番尷尬,兩個大人物都無話可說,毛珏是深沉的捏着下巴低着頭,而袁崇煥的眼神,止不住還是向毛珏身後張望着。
“大人!船隊已經補給完畢,隨時可以出航!”
船長的叫喊聲這才把兩人的注意力拉回現實,抱着胳膊,毛珏是無奈的說道。
“她不會來了!”
“是,我傷她的心了!”
誰說那些歷史書上的大人物不會有兒女情長,那個拿着個包子大大咧咧出現在面前女孩的形象似乎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袁崇煥摻雜着皓白髮絲的頭顱都是略略低了點。
“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走!你走了,一切都不可以挽回,你也絕對會後悔的!”
“也許吧!”
“紫鑫她們,就勞煩毛大人了!”
袁崇煥這狠心拋下的,還不止千代姬一個!跟隨他來遼東的髮妻還有妾趙氏同樣被遺落東江了,可這話卻是讓毛珏再也不耐煩了,猛地轉過身,他是厭惡的向後擺着手。
“走吧走吧!祝袁先生官運亨通,封侯拜相!”
臉上流露出些許笑容來,袁崇煥是重重的一鞠躬:“也祝毛將軍王圖霸業!千秋萬代!”
…………
誰都想不到,經歷瞭如此多的風風雨雨,豐臣家的結局變成這般,兩個人的命運,會是如此斷了交集。
這一年寒冬,不管是京都還是京師,都是如此的寒冷。
街道上冷風呼嘯,吹着那些懸掛在樹上的紅綢都是呼呼搖曳,似乎在悽慘的呻吟着,大紅的喜轎還是按時出發了,從大阪方向進了城門,在那些紅綢的歡送下,一路入了國府,沿途,京都百姓們是跟着敲鑼打鼓,熱鬧非凡,爭搶着轎子後面拋下來的喜糖和喜錢。
國府門前,也早有上百家大名,京都的大商人,皇室貴族等候在那裡,不管心思如何,這些人面上卻是全都帶着虛假的微笑,不斷抱拳道着喜。
可是花轎落地,扯着大紅花綢子的新娘子,面上卻是沒有了笑容。
接她的,不是他了!
好像自己每次娶親,都沒有順利的時候,素衣櫻姬阿德蕾娜,毛珏始終欠她們一個婚禮,樂兒還有陳嬌,則是土匪那樣綁來的,千代姬這小妮子是毛珏第六個女人了,這感覺卻是還不如把捆綁在花轎上的餘樂兒擡進門時候的喜悅,左手持起了大紅的綢子另一段,領着千代姬進門,毛珏的臉上,同樣也沒有微笑。
相比於京都,同樣帶着個京字的京師卻是愁雲慘淡了不少,這幾個月,又是接連的壞消息傳來,這頭松山城督師洪承疇還被圍着呢!那頭纔剛剛接替戰死的三邊總督傅宗龍職位,新一任三邊總督汪喬年氣勢洶洶挖了李自成家祖墳,出關應戰,旋即又是潰敗了。
帶着大部分精銳的陝西總兵賀人龍在百萬闖軍面前又是不戰而走,再一次把督師都在了戰場上,成了光桿司令的汪喬年一路退到了湖廣襄陽,也是被大軍叢叢包圍起來。
東面,就算侯洵去督軍了,平賊將軍左良玉依舊是慢的猶如蝸牛那樣,尤其是仗都沒打,侯洵那頭先伸手要五十萬了軍餉,氣的崇禎再一次把他拿下的心都有了。
帝國的癌變已經開始糜爛,那種亡國的氣息,就算嗅覺遲緩之人,都是隱隱察覺到了,崇禎十五年的新年,整個京師無比的壓抑。
這種情況下,袁崇煥回來了!
“召袁大人覲見!”
“召袁大人覲見!”
太監尖銳的嗓音此起彼伏着,重新穿上了紫紅的官服,一道走在這深宮間,就算袁崇煥都有些心神跌宕,成就就是前面的平臺,他意氣風發,侃侃而談,許下了五年可平遼的豪言壯語,也就是在那兒附近,自己滿腔熱血被皇帝冰冷的眼神所澆滅,幾個錦衣衛讓他鋃鐺入獄,如今,這平臺,他又回來了,只不過卻已經是物是人非,他不是當初的袁崇煥,帝國也不是那個時候的帝國了
“袁卿,朕掛念如斯啊!”
真是榮寵備至,崇禎竟然破天荒的迎了出來,站在門口就急促的招呼着,那臉上的笑容與關切不管是真是假,堆了滿滿一臉。
收起心神,在東江許久爲跪的袁崇煥生疏的叩拜在了地上。
“罪臣袁崇煥,拜見陛下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