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頭一次毛珏面對皇太極，內心裡，毛珏對這位歷史上的猛人，完成了由部落向帝國過度的少數民族聖君，甚至有點像穿越者的皇帝充滿了好奇，可是真正見到本人的時候，就算他也是忍不住略略失望。
此時的皇太極是真的沒有什麼梟雄的樣子，和任何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幾乎一模一樣，骨瘦如柴，露出寬大衣袍的手枯瘦的就像雞爪那樣，臉上滿是老人斑與皺紋，兩個眼窩深陷，兩隻眼睛合的死死的，如果不是胸口還偶爾有呼吸起伏，毛珏甚至直接就會當他是個死人。
在他身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跪在牀榻邊上小心服侍着，小姑娘身上穿着琵琶襟小袖衣還有長裙，服飾與後世電視劇裡那些爭寵的美人貴妃與格格截然不同，卻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清宮皇室衣着，看模樣應該是皇太極的女兒或者貴妃之類。
除此之外，也就守在亭子邊上十幾個正黃旗擺牙喇親兵，如今兵力上東江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皇太極明顯也知道這點，沒在守衛這兒下什麼心思。
眼看着身批重甲的東江的大批東江武士將涼亭包圍的水泄不通，那撲騰撲騰的聲音讓小姑娘明顯受到了驚嚇，驚恐的回過了頭，不過那小臉兒倒是頗有點清秀模樣，算是個小美人胚子。
“主子，毛東江來了！”
“主子!”
連跑帶顛進了涼亭，范文程像個太監那樣點頭哈腰着，連續呼喊了好幾聲，衰頹的皇太極這才從熟睡中睜開眼睛，眼神無神的張望了半天，這才靠着那小姑娘的支撐勉強坐起了身子。
“呵呵，毛東江駕臨，老朽這身體有恙，多多恕罪，不能起身相應。”
壯哉武者刃以強者，如此一個衰頹老者面前，毛珏計劃好的一肚子鏗鏘武力倒是也施展不開，身後毛槊搬來了一張椅子，在皇太極對面坐下，毛珏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閣下長輩，自便即可!”
“閣下之邀，毛珏已然到來，建州東江之間，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今這遼東局勢，閣下想要如何解決？”
還真是精力不濟了，如此重要的場合，皇太極居然重重打了個哈欠，迷糊了一陣，這才揉了揉眼睛。
“如果沒有這範大學士一策，毛東江對我族人，又是如何打算？”
果然，真是漢奸比鬼子都可惡，上次就是寧完我造的回回炮，差點擊破了孫傳庭，這次又是范文程的毒計，在皇太極介紹中，這傢伙渾然沒有一點廉恥那樣，還自傲的笑着對毛珏點了點頭。
這個問題倒是讓毛珏愕然了下，不過僅僅片刻，他是直接一點頭。
“屠之!”
遼陽之戰毛家與他覺羅家有着滅族之恨!與清國的作戰中，毛珏也將這種仇恨展現的淋漓盡致，仇恨成爲了推動東江的戰鬥力之一，就算他說謊，說什麼安撫招納，這個老人精也不會相信，何苦丟了氣勢？
這個答案既是意料之中，卻也是最不希望的一個，老梟雄終於精神了點，卻是爲之深深地一嘆氣。
寂靜了幾秒鐘，還是毛珏再一次開了口。
“我可以放盛京遼陽的建州女真人走，匯合你的族人去草原吧！永遠不要回遼東!這是東江的底線。”
“不可能!”
皇太極沒說話，邊上的范文程先是怒氣衝衝的叫嚷了起來。
“陛下願意寬恕你，與你會盟，毛蠻子，你竟然還如此不知好歹!”
“告訴你，馬上退回遼東邊牆，把開原鐵嶺還回來，否則的話，我國族大軍即刻開始屠戮，不把遼東殺成一片血海誓不罷休!”
他尖銳的威脅，毛珏卻是連看都沒看，眼神還是死死停留在皇太極那張衰頹的臉上，臉上情不自禁泛起了冷笑來。
“貴國好像是主奴分明，閣下就是如此管束家裡的狗嗎？”
“毛蠻子你敢……”
“範先生!”
皇太極也是輕輕揮了揮手，范文程一瞬間就像是吃翔噎住了那樣，老臉憋的通紅，卻是不得不退到了一邊。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京師這頭白鹿，毛將軍也是這射鹿人之一吧！天下面前，我這小小的清國在將軍眼中，恐怕是不值一提吧！”
“當年貴先祖金戈鐵馬，在我東江到現在都是陣痛不止，閣下可不是不值一提!”
“呵～”
又是苦笑的搖搖頭，皇太極卻是對着身邊的小姑娘點了點頭，後者還是那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哆嗦着從這個臥榻邊上的箱子裡捧出來了個盒子，放在了牀榻前。
真是虛弱到了極點，打開這麼個盒子，似乎都花了皇太極全部力氣，隨着盒蓋翻開，一方青色的玉面露在了毛珏面前。
雖然前世窮的叮噹響，可穿越後這些年毛珏依舊是見識過不少寶貝了，金銀玉器不知道擁有多少，古玉也不乏收藏，可看到這玩意，他依舊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紅色的古篆字帶着不知道蓋印了多少次的紅色，倒翻在眼前，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邊角有黃金鑲嵌，背刻蒼龍形，這東西是傳國玉璽!
下意識，毛珏猛地把玉璽抓到了自己手中，把這塊傳自始皇帝，歷朝歷代代表了天下最高權利的石頭提了起來，這東西雖然是個死物，可在天下人眼裡，就是天命的代表，太重要了!
看着毛珏這個舉動，皇太極心頭亦是猶如被刀子捅了一下那樣，伸手想要搶奪，可是枯瘦的手伸出去，卻又縮了回來，嘆息着深深搖了搖頭。
“天也!命也!”
“前些日子得聞將軍遣使奔赴京師，去找那京師癡兒告求遼王之位，將軍欲自立門戶!然而遼王也不過出之明室，將軍欲成大事，那些天下迂腐之人依舊會說三道四，橫挑豎揀，爲將軍徒生煩惱!既然如此，將軍覺得我大清的皇位如何？”
“這……”
“陛下!不可啊！”
實在是太意外了，就算毛珏一時間也是沒反應過來，邊上的范文程更加是不可思議，愕然的大叫起來，可他的話，自是無人理睬，那雙無神的眼睛似乎都帶了幾分華彩，皇太極語氣急促，似乎將這輩子最後的精氣神全都用了出來。
“此乃我五女雲圖，我將她許配給你!並立你爲大清儲君!盛京錦州八旗一千零二十四牛錄，盡傳於你!毛將軍，你就是大清皇帝!日後也將以大清皇帝身份，名正言順的入關接手那個天下!”
小姑娘明顯嚇得要哭了，可她是絲毫不敢反抗自己這個衰老的父親，在毛珏震驚中，她的小手被皇太極狠狠地塞到了毛珏手裡。
捏着那支柔軟冰涼的小手，再看着另一支手裡捏着的傳國玉璽，毛珏還真是遲疑了。
的確，不管是後世還是這一世，他對給華夏造成巨大傷痕，甚至文明斷代的大清都是咬牙切齒，厭惡至極，可是如今耽誤之急卻是快點拿下整個遼東，爭奪天下，這樣才能帶來一個他想要的明天，魚與熊掌，兩者之間，的確是讓毛珏有些難以抉擇。
看着他臉上劇烈的掙扎，皇太極卻是萎靡的重新靠在了枕頭上。
“老朽半入土之人，天下於我已如浮雲。如今掛念不下的，只是給子孫族人一條活路而已，如果將軍還不肯介懷，不滿將軍繼位之人，大清國可是大有人在啊！將軍既爲皇帝，這些人可任由處置，給東江將士一個交代!”
說着，帶着一絲狡猾，老傢伙的眼神落在了那頭驚駭到滿臉鐵青的范文程身上。
看着毛珏同樣轉過眼神，這位清國最大的漢奸禁不住渾身激靈的哆嗦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