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三十年,幾天之內就來了個大變樣!街道上蹁躚着寬袖大服,有錢人家還格外弄了個假髮戴上,居然爲後世還開創出一股潮流來,萬曆末年,遼東最泡沫般繁華的時代似乎回來了。
而且和暮氣沉沉的崇禎不同,毛珏是把他年輕領袖的那股子幹勁兒發揮的淋漓盡至,自萬曆四十八年薩爾滸之戰後女真崛起帶來的動亂後,第二次遼東社會大變革在他手中轟轟烈烈的展開,幾乎所有的遼東居民,不管是哪一族,都納入了他的計劃中。
首先就是清國最後殘留的兩個旗,此時已經遼東八月既飛雪了,雖然天降白爽,可是一片潔白的黑龍江大地上,披着明黃色與藍色盔甲,頭上戴着棉帽那樣尖銳頭盔的兩支隊伍護着大量的男女老幼,依舊艱難的跋涉在這雪地裡。
建州女真的先祖就是自這遙遠的西伯利亞而來,如今他們也算是落葉歸根了,被毛珏這個女真皇帝重新流放回了西伯利亞去,爲新生的大遼王國去戍邊,跋涉的隊伍中,就算是豪格也不得不親自下馬跋涉着,他那濃密的鬍子已經凍上了一層白霜,每每呼吸間,一口熱氣旋即也重新化成冰雪,生疼的打在臉上。
連毛珏的繼位大典都沒有參加,在最北的阿城鎮軍看押下,他們這已經是跋涉的第四十天了,就在豪格才把深深陷進雪地裡的靴子拔出來時候,前面忽然十幾個生黃旗探馬騎兵興奮的跑了回來,高聲的叫嚷着。
“貝勒爺!前面就是雅克薩了!”
東江的哨衛一直向北延伸出去老遠,在黑龍江上游這一代也修建了堡壘,不過如今,這兒已經黑龍江對岸的尼布楚城一塊兒劃歸了遼國新增設的永久邊軍衛,建州衛的駐紮地。
看着毛珏的設計,醜不拉幾的尖銳黑色水泥瞭望塔撕破了漫天雪霧映入眼簾,豪格忍不住無比複雜的向南最後張望了一眼,二十年人間一場夢!帶着恢復大金帝國的夢想,一度八旗鐵騎馳騁中原,卻是人算不如天算,被歷史上本該被大金完克的大遼反推了回來。
如今中原的紛紛擾擾與他們這些建州女真再無關係了,又重新歸於白山黑水的宿命之間,重重的嘆出了一股子白霧,終於,徹底收回了留戀的目光,對着精疲力竭尚且興奮的族人,豪格是狠狠向前一揮手。
“進城,扎衛!爲陛下戍守邊疆!”
“喳!!!”
…………
對於這些戍邊的女真人,東江還算是夠意思了,雖然本來才一萬多屯民駐軍的兩座城堡一下子塞進去十來萬人,立馬顯得是頗爲擁擠,一些家族甚至不得不十多人擠在一個人的房間中,破爛的棉被撲了一地,在這個時代創造了典型的現實版蝸居,可厚實的水泥牆,完備的煤爐子暖炕,讓已經凍了四十多天建州兩旗重新找回來了點溫暖感覺。
也真的算是可憐,在大爐子裡燒出來的土豆就着大醬端着,坐在鎮將的辦工桌前面狼吞虎嚥吃着,豪格竟然有了種想哭的感覺。
這輩子,他頭一次覺得這玩意竟然是如此的香。
忙忙碌碌中,殘餘的建州兩旗是終於紮下根來,從死亡的漩渦中逃出去,就算是兇悍的八旗旗人都都忍不住徹底鬆了口氣,下午安置好了行禮,甚至還有幾個牛錄的騎手揹着弓箭,從尼布楚城出發,向遠東西伯利亞那頭浩瀚的曠野遊獵了過去。
女真人的先祖不也是這樣過活的,雖然爭霸中原已經徹底化作了泡影,可人不還是得活着?
這個時代的西伯利亞,野獸也的確是充沛,才離開尼布楚城不到六七公里,一片茂密的沼澤灌木附近,一小羣黃羊就映入了這些新來者的眼簾中,到底是沒把祖先留下的狩獵本能給丟光,在兩個老牛錄的喝令下,八旗獵手們搭着弓箭,就像是口袋那樣從黃羊羣左右包圍了過去,每個人嘴裡都是冒着津液,從去年與東江開戰開始,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吃上一頓像樣的肉食了。
可這些旗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們滿腹心神盯着獵物的時候,十幾雙眼睛也像他們打量獵物那樣從背後打量着他們。
臉色蒼白的猶如吸血鬼那樣,臉上長長的鬍子已經遮住了大半面頰,頭上,身上的破皮子大襖散發出野獸一般的臭氣,貓腰前進中,粗糙的鉛灰色槍管滿是殺機的被舉了起來。
毛珏可沒那麼好心,把女真人放到這個遠離東江的位置休養生息,豪格尚且渾然不知中,潛伏着的殺機已經圍攏在了這些遠道而來的失敗者頭上。
砰~砰砰~
…………
十一萬七八千的兩旗不過是毛珏遼東大棋中小小的一子!這一次毛珏不的手筆是前所未有的,白雪飄飄的遼東故土上,一場空前的土地置換在他手頭展開,牽扯到了遼東每一戶人家。
在錦州以北清國故地誅殺了大量建州貴族地主之後,空閒出來的土地,毛珏以賜予的方式,贈送給了錦州以南,遼東走廊上擁擠困守的八十幾萬原遼鎮漢民。而原本遼東清國治理下二十幾年的那些漢八旗包衣順民們則是在東江的引領下兵分兩路。
一路沿着錦州燕山通道,注入遼西走廊,來填補原遼鎮民離去之後的空白。另一路卻是北上,後世的吉林到黑龍江之間同樣擁有着大片的土地,在那兒落地生根。
在遼東,只要你肯出力氣實幹,就不缺乏你的田耕!
戰爭與災荒,遼東這一塊減產了三分之二,想要不餓死,想要熬到明年春耕,就得被毛珏牽着鼻子走。不管情願不情願,每家每戶都的按照東江的指令動起來,到新的地方投入建設中,幾天之內,盛京城竟然像後世過年那樣直接變成了一座死城。
歷朝歷代如此大規模遺民都是最難的,甚至堪稱暴政,可到了毛珏這兒卻是輕鬆起來。東江可不怕釘子戶,不肯搬家,那就原地餓死,官府不強求!哪個不長眼的文人歪嘴滋毛,好,你們村落不用搬遷!沒餓上幾天,在全村兒聲討中那多嘴書生非但的出來謝罪,還得給毛珏捧臭腳歌功頌德,稱不當簡單,可卻是不可阻攔,遼東的人羣就像是東非遷徙的角馬羚羊一半,按照毛珏的意願流動了起來。
這大規模搬遷可不是毛珏瞎折騰,首先一點,在地理位置上就剷除了清國死灰復燃的可能,努爾哈赤到皇太極統治基礎,已經聚合了幾十年的盟,旗被徹底打亂,分散着混居到新的地方,組織徹底破滅,清國賴以生存的八旗制度是徹底消散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而且遷徙中還是個東江掌握人口的過程,搬遷的遺民到了新的地方,旋即就被編入東江治理下的軍屯農莊中,被登記在冊,毛珏在瀋陽發號施令,命令足矣傳達到在塔石鋪子掃大街的無名小卒手裡,這就是統治的力量。
另一方面,從人心上也是個收買民心的大好機會,這裡還涉及到一點心理學!毛珏要是不置換人口,直接把當地土地分給當地民衆,其實換不來多少好,畢竟這些地耕種了幾十年,女真人田莊內的包衣農奴很容易把這種恩賜看做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覺得天經地義,根本不會多感激毛珏。
可換了這麼一個新環境,得到是新的土地,開展的是新生活,那麼這種恩賜就會強烈很多,很容易收買人心,讓更多的人對自己感恩戴德。
而且最直接的一點,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建設!
爲了從東江手中賺取過冬的糧食,本來應該貓冬的數十萬遼東壯年勞動力是扛着搞頭拖着鐵鍬,熱火朝天的投入了東江建設中,逢山開道遇水架橋!兩條鐵路,一條自黑龍江接過來,一條從鐵山丹東鴨綠江直奔鬆錦山海關,黝黑的鐵軌就像是春雨後的青苗那樣迅速成長拔高出來。
這兩條鐵傢伙可是東江實力的最直接體現,頂着漫天飛雪,毛珏自己都是親臨建設工地,一手擡着望遠鏡,一手擋着鏡頭防止落雪,向前深深地眺望着。
這錦州起的鐵路如今已經快通到寧遠了,寧遠城外繞路幾裡,上萬青壯是推着手推車,把一車車的碎石殿路給鋪上,然後扛着鐵山煉出來長長的鐵軌鋪在地上向前接着。
這已經進入遼東鎮殘部的地界了!吳三桂的吳字帥旗與大明火紅的明字軍旗共同掛在寧遠城頭,然而明顯是怕了,袁崇煥修的寧遠城上看熱鬧的不少,可是出城管的一個都沒有,看着這一幕,毛珏嘴角上陰險的笑容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來。
這麼看,一口氣修到山海關應該是不在話下!一但明年中原有變,短短時間內他就可以把數十萬大軍已經數不清的物資一口氣集結在山海關,相信將來不管是吳三桂,還是李自成,面對神兵天降那樣的東江軍,臉色一定會很精彩吧!
只不過笑容在臉上停滯了幾分鐘,旋即卻又是收了回去,剛回轉過頭,一個披着白狐裘披風,衣服上都沾染了不少雪花的小蘿莉姑娘正拽着剛剛晉升爲大遼鴻臚寺卿的周延儒不知道問着什麼,而周延儒的臉色則是滿滿的爲難。
千代姬!
而且不用猜都知道,她問的是袁崇煥的消息!
雖然算得上毛珏棒打鴛鴦了!只不過自己的女人還掛念着另一個男人,換了誰心裡都不舒服,而且對於袁崇煥,毛珏自己何嘗不是心情複雜?下意識擡起手,旋即又是收了回去,他的望遠鏡也是再一次向南方眺望了過去。
魏晉南北朝時候有着一句話,關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蒼生望謝安!如今甚至連東江都不是東亞政治格局的中心,天下所有人的目光,真的是實實在在中原的漩渦中,袁崇煥所率領的秦軍身上。
不知道這個時候,老袁正在幹什麼?還撐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