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了小半個月的薊國公府終於也捲入了這風口浪尖中,一大清早,足足幾百號大順軍氣勢洶洶小跑過來,將個薊國公府給包圍了個水泄不通。
早已經不是之前在田間地頭恭順的農人了,不說跟着順軍打生打死這麼多年,僅僅這一個多月天街踏盡公卿骨,就足以讓這些暴民前所未有的肆無忌憚,前面幾個咣噹一腳踹開了硃紅色的大門,後面的緊跟着就撞了進來,一邊跟蠻牛那樣闖着,一面肆無忌憚的大聲叫罵着。
“奉權將軍劉宗敏命!都跪下!”
可這一次,他是是終於見識到了什麼是大明風骨!
硬骨頭揮舞着帶風的大棒子,打人真的很疼!
也不知道是這些天在京師過得太舒服了還是眼前這些半百大叔太強了,噼裡啪啦一陣棒子揮舞,前一百多個衝進府門的順軍頓時被一個包圍了五個,荷槍實彈的順軍在護院的大棒子重壓下頃刻就被擊潰了,有的頭盔被打掉了,有的刀子纔剛剛拔出來就被踹到了一邊,更有的抱着腦袋哭着喊着向外爬的,混亂的嘶吼中,這纔剛剛衝進府五分鐘,就又被打了出來。
簡直是戲劇化一般的情節,這頭順軍地位護軍校尉還在向前揮着手叫嚷着,這頭他身邊頭破血流的順軍已經噼裡啪啦的向外逃了,徒留他騎在馬上,一副拿破崙勝利姿勢向前揮舞着馬刀。
好尷尬!
“你!你!你們要找死嗎?老子可是百萬軍中殺出開的猛將!”
嘴裡叫嚷着兇,可腿腳卻是很誠實,滋溜一下子從馬上跳下來逃到了後頭的軍陣中,那個護軍校尉這纔像是找回了魂兒那樣,又是上躥下跳猶如猴子那般向前揮着巴掌,指着院子裡二十來個或者是鬍子一把,或者腦袋禿了半邊的毛文龍親兵殺雞般的嘶吼着。
“給我殺!”
還算是有些長進,前頭的步兵有秩序的扛着重盾向前,後面是斯巴達式舉着長矛密集搭在盾牌上的槍矛陣,再後頭則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可沉重的步伐對着才區區二十幾個半老的退役親兵,不知道是不是有點過。
眼看着粗重的氣息中,第二輪男人與男人之間粗壯的對抗就要再一輪開啓,偏偏這時候,咣的一聲門猛地被拽開的聲音闖進了這個寂靜的戰場。
“啊!夫人,請您迴避,這兒有小的們!”
“讓開!”
木齒鞋跟敲打在青石板上發出吧嗒的清脆聲音,沉重而繁瑣的貴婦禮服裙角拖在地上,眼看着拽着裙襬沉重走出來的女人,就算是在公府外擺開陣勢的順軍親兵也情不自禁的僵了一下腳步。
這些天,雍容華貴的官小姐官夫人他們沒少見,可這些女人不是哭哭啼啼的求着饒就是哆哆嗦嗦的奉送着財物,把自己明光閃閃的金釵翡翠都交給來,戰戰兢兢的把自己不成器的丈夫給贖回去,甚至作爲劉宗敏的親兵,他們中不少人,還嘗過那些貴婦人的滋味,對於曾經大明朝所擁有的耀眼權威,他們是根本不在乎了!
可眼前這個女人和這一羣半老的傢伙和這些天他們所遇到的人就好像不是一個物種那樣,面對刀槍劍戟,眼神卻是輕蔑的猶如玩笑的男人還有着這個面沉如水,明明僅僅是個弱女子,偏偏那氣勢讓這護軍校尉似乎想起來當初面對袁崇煥秦軍發出孤狼那樣拼死一擊,我死了你也別想好活那種瘋狂,所帶來的沉重壓力!
眼看着陳嬌舉着個烈烈焚燒着的火把出來,那個護軍校尉都忍不住愕然了幾下,方纔陰沉開口喝罵着。
“死婆娘,你,你敢造反嗎?吾等可是奉權將軍劉宗敏之命……”
“權將軍?沒聽說過!”
冷漠的猶如冰渣子掉落那樣的聲音,又是把這個順軍軍頭的話語給噎了回去,舉着火把停住了腳步,目光陰鬱的看着他,陳嬌就彷彿看着一羣低等生物那樣,眼神只有冷漠。
“這兒是薊國公府,遼王父親的府邸!容不得什麼阿貓阿狗撒野!如果你們今天敢硬闖,妾身就燒了這府邸,然後殺出去,讓着安定坊染成一片血紅,反正我家遼王,百萬帶甲前來,把你們碎屍萬段,斬盡殺絕!爲妾身復仇!”
“諸位叔叔伯伯,你們都是老遼東的親兵,這麼多年追隨公爹與遼王的勇士,你們怕死嘛?”
“追隨夫人!”
棒子就好像槍桿子那樣狠狠砸在院子地上,這二十多個毛文龍進京親兵,亦是發出了整齊而低沉的咆哮聲,目光陰鬱的看着外面。
不僅僅如此,窗戶也是被打開,一個個府中下人拿着火把站在火藥桶邊上,居然還有着幾個僕從拿着大瓢崴着黃晶晶的菜籽油,那魚死網破的氣勢做足了。
馬服君趙奢曾言:狹路相逢勇者勝!儘管實力懸殊,可這院子裡區區二十幾人,還包括着個領頭的女人,每個人身上都是散發出危險的死亡氣息來,這種亡命徒般的冷漠和瘋狂,劉宗敏的親兵隊們似曾相識,因爲曾經在被官府逼的走投無路時候,他們也像是這樣抱着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的心思,拿着簡陋的鋤頭棒子,和官軍決一死戰。
可現在,他們是沒這個氣魄了,進了京師,闖王的龍庭都已經坐穩了,更何況最近大傢伙腰包都足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女人,這會兒身邊也是有着兩三個,大家就等着過好日子就行,誰想在這兒和瘋子拼命啊?
要不然,一向悍不畏死的劉宗敏前哨營如何能被二十幾根棒子打的狼狽向外逃?
可這麼退了?回去權將軍那兒如何交代?
就在兩方欲罷不能的死死對峙中,順軍的軍陣中,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廝叫了起來。
“遼王!對!就是那個販煙販白酒的遼王!哥幾個!咱們抽的煙,可都是遼王家產的!要是把他女人老子給殺了,以後大傢伙就沒煙抽,沒酒喝了!”
“說的沒錯啊!正是如此啊!”
三言兩語的議論聲在自己身後響起。腦門上吧嗒吧嗒滾落了幾滴汗珠子,那個帶隊的護軍校尉忽然一聲誇張的大叫,嚇得那些軍兵心頭猛地一跳。
“兀那娘們!別以爲老子就怕了你!老子只是不想讓弟兄們沒了菸酒影響軍心,今天先饒你一命,等着老子回去報告權將軍,再來找你算賬!”
“撤!”
怎麼來的怎麼回去!翻身上馬,這護軍滴溜溜的跑在了前頭,反正也不想跟瘋子拼命,後面跟着的大隊的兵馬也是念叨着不能影響軍心,灰溜溜的出了門去,早上還氣勢洶洶過來抓人的順軍,居然是消失的一乾二淨。
猛鬆一口氣的聲音從後頭屋子裡傳出來,緊接着,房門猛地被推開,盧忠是無奈且惱火的叫嚷了起來。
“夫人,您這棋下的也太險了!一但剛剛控制不住局勢,後果不堪設想啊!”
還是舉着那火把面無表情的回過身來,陳嬌還是那一副陰沉的模樣,靜靜的看着他,那眼神,看的他後背直發毛。
“閻王好對付小鬼難纏!讓這這些下等賤人一步他們就能欺辱到整個府的頭上,那時候,纔是真正的闔府滅頂之災!”
“可,剛剛要不是下官內應喊住氣場,真拼起來怎麼辦?”
滿是驚愕,盧忠還是脫口而出,可這一次陳嬌沒有回答他,僅僅是嘴角勾起一股子冷笑來,旋即把火把一扔,轉身向後堂走去,目送着這個女人的背影,,再看着之前錦衣衛偷偷運來的火藥桶以及藏着的大炮,開蓋的菜籽油被後頭府內親兵下人收拾下去,盧忠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渾身哆嗦了下,眼神也變得怪異起來。
這遼王府還真是瘋子扎堆兒,男的桀驁不馴,睥睨捭闔,竟然連女人都這麼可怕!
好半天他纔回過神,對着挨着自己身邊的錦衣衛屬下啪啪上去又是猛地兩個耳光,張口罵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去打探消息去!”
一句不過癮,瞄了一眼內府,他又是無奈的接了一句。
“真他孃的想死嗎?”
…………
薊國公府就像是個巨大的火藥桶,醞釀着危險氣息時候,另一頭,挨着皇宮不遠,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的大宅中,一個火藥桶則是乾脆爆了。
陳嬌那句話,閻王好對付小鬼難纏!這小鬼兒打發走了,閻王自然該是露出頭來,幾個大耳光把那個護軍都尉牙都打落了好幾顆,還不解恨,劉宗敏又是暴怒的狠狠一腳踹過去,踹的一米八多的漢子蝦米那樣蜷曲在地上。
“廢物!飯桶!讓一個女人給嚇回來了!你們蠢得像豬那樣,老子在諸軍面前還如何混的住?”
“咳咳!總哨爺,您不知道,那娘們真邪門啊!她好像會妖法那樣,眼睛往前一盯,弟兄們就感覺動不了了!總哨爺!真的!”
“放屁!”
咣噹一下抽出刀子想砍,邊上幾個軍將趕忙是衝上來,抱着他的胳膊求着情,掙了幾下,氣兒消了點的劉宗敏乾脆又是一刀把子砸了過去,在那個護軍校尉慘叫聲中,他是怒氣衝衝的嚷嚷着。
“他孃的,備馬!這麼多年老子什麼都見過,偏偏沒見過妖婦!等老子斬了那妖婦,回頭再找你個不成器的玩意算賬!”
“來人!來人!!!”
劉宗敏氣悶的咆哮就像是喇叭那樣迅速傳遍了整個指揮使府,密密麻麻地的順軍就像是搬家螞蟻那樣動了起來。飢渴中沉重的馬蹄子在京師長街上噼裡啪啦響起,這一次更加聲勢浩大,在那些扒着門縫恐懼向外張望着的京師達官貴人張望中,足足有上千的順軍精騎打仗那樣奔了出去。
薊國公府,再一次被順軍圍困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