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春雨貴如油,這夏風如今也是貴的好比黃金,如今這狗*日的天氣也是夠煩人的,要麼冷的要命,要麼熱的大旱災,如今,山底下那個河谷就被烤乾了,頂着個大太陽,幾千人都如同曬冒了煙兒那樣。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停歇的,無不是加緊鬆土,把一根根綠油油的秧苗插進去,溫暖的日子可是過一天就少一天,甚至連房子都沒來的及修,絕大部分屯戶一回來,睡着露天地就直接扎進了田裡。
這年頭可沒有南糧北運,隨隨便便就能在超市買到一袋袋的大米,如果不能在存糧吃完之前收穫一季的話,大家開春都得餓死。
而且鼓舞士氣的是毛珏向大家保證,讓他們種的是快熟的西番作物,只要大家肯用心幹活,絕對能在入冬封凍之前收穫上,而且這一出次,收穫的糧食是五五開只需要一半上交給軍隊就行了。
西漢時候開始,徵收的額度是三十稅一,這毛珏徵收百分之五十看上去是比周扒皮還要狠了,然而實際上,卻着實鼓舞了所有人,要知道這幾個月都是毛珏提供糧食不說,而且之前田濤手底下耕種,甚至達到了十稅八,十稅九那種程度,一年到頭辛苦種田,屯戶還時時刻刻餓着肚子,這對半分,好歹自己能多吃飽一兩個月了。
混跡在人羣中,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戴着個大草帽,亦是在那兒揮汗如雨的輪着鋤頭,跟大地有仇那樣刨着土,在他的鋤頭底下,原本的麥子根被挖出來堆積了快一座小山,在旁邊大火焚燒之後,化成灰燼再一次撒回田地裡,一根根地瓜秧子就在這些灰燼裡探出了腦袋。
“吃飯了!”
正乾的揮汗如雨,冷不丁一聲清脆的叫喊卻彷彿瓦解了項羽十萬大軍的楚歌一樣,讓那些乾的正起興的農人們扔了鋤頭,轉頭就往回跑去,就連一旁編制着草墊子的婦女們,也是扔下手底下活計,跟着跑了過去。
這一個來月毛珏的賣魚計劃是完全跑了湯,種田是高體力勞動,吃不飽根本用不上勁,皮島那面打上來的魚完全供給了幾個衛所,海魚刺少,跟着野菜下鍋,煮的是亂七八糟一鍋出,之前那白麪饃饃毛珏也供應不起了,麥子連着麩皮一塊磨,做成的餅子可粗的拉嗓子。
不過就算如此,餓急了吃什麼都香,跟着送飯的婦女們剛到,素衣的籃子就被毛珏給搶了下來,翻出湯罐子直接昂起頭咕嘟咕嘟的灌了半罐子菜湯,這才舒服的吐出一口氣來。
眼看着毛珏一手老繭,又在那兒抓着餅子,素衣禁不住心疼的眼圈兒都紅了一面趕緊給他倒了水,一面還跟着埋怨着。
“少爺,您也是,幹嘛這麼作踐自己跟着一羣泥腿子下地,您這都曬黑了。”
“在我們國家,像您這樣的貴族,閣下,是絕對不會摻和農民乾的苦活的,這樣是會被嘲笑的!”
今個來的還不止素衣這一個妞,洋妞阿德蕾娜也來了,她倒是很能入鄉隨俗,一頭紅髮包裹在了毛巾裡,身上的地中海長裙也換成了件水田衣,如果不走進了看臉和眼睛,就跟農村小媳婦一般無二。
說實話,看到這個妞能來,毛珏倒是挺驚奇的,這麼些天這妞甚至連栽種園藝,培植那些種子都自己從來不動手,都要吩咐下人去做,彷彿她不是開來爲奴的,倒是來享福的,大小姐氣十足。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看着這幫傢伙慢吞吞的跟着乾着急,還不如自己也輪起膀子跟着幹一點,心裡還能舒服點!”
可算吞下嘴裡滿滿的餅子,毛珏先是回答了素衣,煩躁的揮了揮巴掌,旋即卻又是把視線轉移到了阿德蕾娜身上,頗有些好奇的問道。
“對了,這麼多天了,老子還沒了解過你呢!你又是從那個番邦來的?怎麼還被當做奴隸賣到了大明?”
剛剛還煩躁的忽閃着一對淑女手套爲自己扇着風,毛珏這一句話卻是讓阿德蕾娜似乎僵住了一下,足足頓了一秒左右,這纔有點磕巴的回答着。
“回老爺,婢子出身在波西米亞,在海邊被西班牙人海盜捕獲,賣給了荷蘭人,被帶到亞洲來,正好範老爺的管家去南洋做生意,在巴達維亞買下了婢子,然後又送給了老爺!”
這妞的旅途夠曲折的,不過她口中的幾個地名全都是用她母語說的,毛珏聽的也是直迷糊,實在沒聽明白到底誰是誰又是誰不過這樣激起了毛珏較真兒的勁頭,付下身子拿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眼看着的毛珏鬼畫符一般畫了不少個圈圈,看的好奇,素衣的傻乎乎瞪圓了漂亮的大眼睛,倒是這妞看着毛珏一筆一劃的,再一次被震撼的一塌糊塗,不知不覺中停下了扇動的淑女手套,也是大氣兒也不敢出的看着。
這頭,吃過了午飯,一幫農人們又是紛紛扛起鋤頭,重新下了地,不過沒人敢去催促毛珏,大約繪畫了十來分鐘,終於完成了作品,拍了拍手上的土,拿着木棍指着那副圖,毛珏又是盤問起來。
“這兒是英國,這兒是法國,這兒是西班牙,這兒是意大利,你的家鄉到底在哪兒?”
畢竟來自後世,二戰的電影也看過了不少,這歐洲輪廓圖,毛珏還是記得的,不過這在同時代的大明人中,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洋妞到底太年輕,一股子戒備之色掩蓋不住的浮現在了她漂亮的小臉上,這次,她是遲疑了更長的時間,這才把她青蔥般的手指向上一指。
歐洲的小國太多了,這妞指的地方是德國附近,那地方什麼奧地利,匈牙利捷克,毛珏也實在有些畫不出來,不過這妞火紅的頭髮,倒是很有可能是個德國人。
“對了,聽說你們那兒也是正在打仗,戰爭打到什麼樣子了?”
上帝還真是公平的,大明這面經歷內亂打的不可開交,實際上同時期的歐洲也經歷着一場遍及整個歐洲的戰爭,三十年戰爭,不管這妞老家是奧地利還是德國,都是主戰場。
可惜的是,東方人沒有在戰爭中學到什麼,越打越弱,倒是西方列強在戰爭中汲取了足夠的經驗,這個時代歐洲進行了普遍的軍事改革,尤其是西班牙的大方陣還有瑞典國王古斯塔夫的軍事改革,軍事上,西方開始已經甩開了華夏。
雖然這輩子能不能打過後金,毛珏都沒有信心,更沒有希望和這些列強國度交手了,不過能獲取一點是一點,丟開鋤頭毛珏還真是饒有興趣的問着。
誰知道,這個洋妞的不安卻是已經到了極點,像個被堵住了的小狐狸一般。急切間道了個不標準的萬福,這妞一向流利的大明南京官話也變得凌亂了不少,侷促的搖着頭。
“老爺,婢子只是個小小的下人又怎麼知道戰爭打成什麼樣子了?下午蘇大人還要來取玉米的種子,婢子就不多陪着老爺了,先行告退!”
“喂,你這麼着急回去幹嘛?”
話還沒說完,阿德蕾娜已經逃跑般的向回走去了氣的一起來的素衣直跺腳,小臉通紅的在後面叫嚷着,毛珏也是看的一頭霧水,這妞不會有神經病吧?動不動就發神經?
難怪被那個大鹽商送給了自己。
“算了,素衣,趕緊跟着她一起回去吧!她這人生地不熟的,別到處亂跑讓人當妖怪給捉了!”
“是!少爺!”
能和毛珏待在一起,素衣就感到很快樂,這被打發回去了,這妞是鬱悶的嘟着小嘴兒,收拾着籃子,慢悠悠的磨蹭。穿越前就最煩掰苞米幹農活,這股子躁動勁兒這兩天被磨去不少,毛珏自己也是懶洋洋的不願意動彈,先是抻了個懶腰,抹了抹嘴邊上的餅渣子,這才慢悠悠的手撐着地站起來。
誰知道一巴掌下去,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壓在了手掌下面,站穩身子低下頭,剛剛阿德蕾娜那對淑女手套掉了一隻,而且在手套口那兒,露出了宣紙的一個角。
對於這個神經質的洋妞還真是挺好奇,不會她是畫了個情郎藏在裡面了吧?念頭一起,毛珏也不管什麼亂動女孩子東西禮不禮貌,撿起了手套信手就將宣紙抽了出來,三下兩下展開,平攤在大腿上。
別說還真是一幅畫只不過畫上卻不是什麼秀才公子,而是個大房子或者叫做城堡更加貼切些。
尤其是城堡下方的山川河流,一切讓毛珏感到格外的熟悉,在素衣好奇的打量中,毛珏着魔了那樣,足足盯着這幅畫看了幾秒,冷不丁打了雞血那樣崩起來,撒腿兒就往河谷邊上的山坡跑去。
站在制高點向下眺望,這兒山川河流完全和畫上的對上了,圖畫最下面的河就是現在幹什麼了的加勞河,清江支流,堡壘後年的山峰就是赫赫有名的鐵山,只不過在畫上城堡的位置,如今卻是被後金八旗焚燬了的明軍據點加勞峰木堡廢墟,只剩下一地的焦黑木頭。
這城堡畫的也是怪異,裡外參差不齊,像是個被切開的菠蘿那樣,一道道不規則的邊上,還被加註了阿拉伯數字的長短距離,這分明是張工程圖!
“棱堡!”
看着這圖,再張望向下面忙忙碌碌的田地,毛珏忍不住捏着下巴深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