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的這個春節,對於大明朝廷,京師上下的權貴來說,肯定沒有好滋味了。
十一月的廣渠門之戰,德勝門之戰雖然擊退了後金大軍,然而旋即崇禎皇帝那急躁,猜忌的毛病再此發作,幾乎與歷史上一模一樣,十一月二十幾日,崇禎以議餉爲名,把袁崇煥招入皇宮,旋即着錦衣衛拿下,關入詔獄。
不過袁崇煥倒黴和歷史上傳的沸沸揚揚的什麼皇太極離間計其實沒啥關係,從皇帝方面來說,崇禎重來都不是有擔當,有責任感的人,歷史上字裡行間,他把面子看的甚至比國家還要重要,像北宋靖康之恥那樣,被金人打到了帝都城下,他怎麼可能願意戴這個昏君的帽子?那麼指揮天下勤王軍馬的袁崇煥就必須成爲這個背鍋的了。
而且從袁崇煥自己的角度來講,他也的確是失職,大明窮天下來供遼餉,每年數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都給他袁崇煥養軍去了,可他幹了什麼?
先是鬧一場寧遠兵變,然後花重金籠絡的遼河流域蒙古部落反倒是拿着大明的賞銀糧食投了後金,這次入關還有他們,尤其是投入瞭如此巨大的遼東軍居然如此不濟,愣是沒有攔截住後金八旗,讓其生生打到了大明京師城之下。
袁崇煥被拿下,也不冤枉。
問題是算賬還得秋後算賬呢!這頭戰事沒打完,崇禎把總指揮給抓了,那下屬軍團自然就是人心惶惶,祖大壽避禍,帶着一萬五千多遼東精銳部隊向山海關潰退了去,得到消息的皇太極旋即捲土重來,先攻盧溝橋,副總兵申浦七千多兵馬全軍覆沒,再打永定門,滿桂孫祖獸戰死,四萬餘明軍潰敗。
當着大明朝的面,皇太極悠閒的把京畿河北掃蕩一空,旋即帶着人畜二十餘萬,銀錢百萬兩,物資不計其數,施施然的退回草原。
京師附近什麼人的產業最多,皇帝的皇莊,文武大臣,大太監,還有訓貴們的田莊,一百多年剽掠其人積累下來的財富被皇太極打包帶走了,大年三十,沒有人是樂的出來的。
相比於京師,數千裡外的鐵山,如今倒是一片其樂融融,歷來官府軍將徵調勞逸是不給錢的,可自從毛珏到了之後,這個紈絝公子闊少爺出手也大方,今年工程也多,幾乎家裡有壯丁的都能弄到了一點銀錢或者一匹新布,最近動獵還結束了,甭管什麼肉,大大小小的村寨也獲取了不少難得的蛋白質肉食,斗升小民沒那麼多心眼,吃得飽穿的暖,就是幸福。
崇禎二年的最後一天,政治軍事中心已經向前移的加勞堡還真是熱鬧非凡,山下,包餃子,貼對子,一個都不少,小孩子穿着新做的衣服,滿街滿村子亂跑瘋玩,氣的一個個當媽的拎着鞋底子到處追,還有那老漢悠閒的靠着院子裡曬着太陽。
不過整個鐵山鎮,認字的都不超過一百人,誰寫對子可就成了個難題,不少人找毛珏寫,毛珏哪兒有那個耐心,直接把蘇長梅這胖子給踹了出去,這貨也不會寫對子,只能硬着頭皮亂寫,結果毛珏今個出去,差不點沒笑噴了出來。
就比如按照方位,位於加勞堡東面的東夾溝村,村長兼百戶的屋子門口就端端正正貼着兩行字,家有肥雞好幾只,吃個雞蛋都不捨。橫批,老摳叉。
真不知道是不是蘇長梅這個幹部下鄉,村長沒伺候明白,沒給整個四菜一湯。
還有更逗的,稍微遠的的外夾河村,村長老劉頭的屋子門口也貼了兩行對子。
家有兒媳真他孃的賊漂亮,就怕公公驢球的老不正經。橫批是老扒灰。
老扒灰的意思就是公公與兒媳婦**,這點上,唐玄宗是扒灰的祖宗了也不知道這老李頭家真有這事兒還是假有這事兒,看着這老傢伙領着個戴着綠色瓜皮帽的傻兒子給自己問過年好,毛珏是強忍着嘴角抽搐沒笑出聲來,暗地裡道這蘇胖子夠缺德的。
按照慣例,下屬也得帶着東西來給長官送禮,不過今年毛珏是嘴夠黑的,他的防區把鐵山境內的山貨幾乎都劃拉光了,幾戶軍官連個渣都沒撈到,田濤何饃饃這些人也懶得搭理毛珏,正好也讓他圖了個清閒。
本來這年夜飯應該回皮島的都督府裡頭吃,不過毛文龍不在皮島,毛珏也就沒去折騰,派人把虎皮褥子還有些東珠,首飾之類地位年貨送回去,就在這加勞峰和自己八百多親兵一起過的。
今年也真是有酒有肉,附近山上砍得柴火搭起來了十多個火堆,一隻只整豬整羊喂好料就直接穿在大木頭上,在火堆山烤着,底下還烤的苞米,地瓜土豆,食堂也把大鍋和竈臺擺放在了露天地,合着地瓜秧,魚肉野菜蘑菇熬的跟豬食似得,誰願意吃,誰就去盛。
這年頭沒有電視電腦,春節聯歡晚會,不過不代表這個時代的人玩的不出彩,站在城堡牆上向下眺望,附近幾十裡一個個村子火光瀲灩,熱鬧非凡,舞獅子的,舞龍的,居然還有自發組成草臺班子唱戲的,相比於後世鋼筋水泥隔閡下的街坊鄰里,這個時代的人明顯關係更加的緊密。
這軍營也不差,這功夫劉沖和文孟兩個粗漢居然還幹上了,兩人各自帶了麾下哨裡二十多,拽着個粗繩子來着拔河,而且繩子中間居然拴了個烤熟了的豬頭,別說,這半年,毛珏軍養的不錯剛來時候一個個單薄的像小雞仔似得,如今一個個也養起了膘,四十多個壯漢眼睛通紅鼻子噴氣,跟殺豬似得往回拽着一時間居然還僵持在了那兒,誰都奈何不誰。
弄得那個倒黴的豬頭一張苦臉左耷拉一下,右耷拉一下。
另一頭,悠揚的豎琴居然是叮咚作響的在這東方大地綻放出妙音來,毛珏有些真搞不清楚這阿德蕾娜來自哪兒了,有時候她和後世那些精明幹練,咄咄逼人的西歐精英女性那樣,傲嬌的不得了,有時候卻又想意大利,希臘少女那樣,溫柔善感,多情又愁,此時她就是後者,她的琴聲中,能聽出隱隱鄉愁。
還好這歡愉的氣氛給掩蓋住了這淡淡的愁緒,她的伴奏下,素衣還有錢曾那四個美女轎伕是翩翩起了採桑舞,一顰一笑間,引得那些血氣方剛的大兵興奮的大聲叫好。
今個還有些新樣式的東西上桌,另一頭單獨起了個小竈,鍋裡燉着山雞蘑菇,一些晶瑩剔透的東西也跟着滾湯在那兒翻着,土豆磨了不少,毛珏另一樣特別看好的商品也是橫空出世。
粉條子!
豬肉燉粉條,小雞燉粉條,酸菜燉粉條錢曾這貨差不點沒把舌頭都給吞進去,那頭歌舞昇平的大家玩個痛快,他是在那兒吃的痛快,這已經吃光了不知道第幾碗了,毛珏還真怕他吃胖子讓江南那些權貴老財們以爲這鐵山是啥富裕地方,都來打秋風。
不過今個有鄉愁的不止阿德蕾娜一個,毛珏自己還算是一個,不知道這會兒家裡老爹老媽是不是守着公安局失蹤人口,寢室裡的兄弟們又在幹着什麼?
“將爺,來跳舞啊!”
忽然間,一隻冰涼的小手猛地拽住了毛珏的手,他麾下的炮兵親兵小春子,這小子在這兒好吃好喝一年了,居然也沒見長,就是胸肌發達了點,被他拽着往已經牽着手圍成一圈,圍着火堆唱啊跳啊的人羣里拉,就算這半年已經習慣在人前裝逼的毛珏,居然也有點不適應。
“本將就不去了,你們玩吧……,哎……,算了,阿德蕾娜,給少爺我起來!”
死也拽個墊背的,這頭阿德蕾娜正陶醉的自彈自傷呢,被毛珏拽着驚叫中也是到了舞羣中。
尤其領她驚訝的是,拽着她的手往甩,先是來了個亮相,旋即毛珏的手是標準的攔住了她的腰,右手擡起,典型的後世交際舞。
“你,你怎麼會?”
沒等那滿是好奇的明眸探尋出來,旁邊那些軍漢們,已經爆發出來山呼般的喝彩聲。
“將爺,好!!!”
有了這麼個帶頭,場面卻有點不好看了,也不圍着圈子跳了,兩兩個大男的跟着火堆邊上摟在一起,也不會跳,就是跟着瞎轉圈,那基情滿滿的,要是有個腐女在這兒,都得興奮死。
還有的倆人居然掐上了,粗粗的胳膊十指相扣在一起,另一頭兩隻手往死箍住對方的腰,看誰能搬過誰,兩個純爺們腦門青筋直跳,咬牙切齒,時不時咕咚一下倒下一對,倒是添加了不少另類的趣味。
不知道什麼時候,毛珏也忘了後世那些高樓大廈,那些燈火林立,盡情的投入到了這歌舞中。
…………
這一晚上狂歡到了差不多十二點,吃的飽飽的錢曾又是喝了個爛醉,迷迷糊糊不知道趴在那兒就睡着了,不過睡着他也覺得不踏實,身邊似乎越來越冷,還有個什麼東西老勒着他,勒的他快喘不上氣來,很艱難,這貨猛地一睜眼,卻是差不點沒恐懼的大叫出聲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居然被捆在了騾子北上,夾在兩個大箱子中間,密密的幾道跟捆貂皮似得,難怪他喘不上來氣兒,這地界也不再是加嶗山的堡壘,而是不知道到那兒的深山野林子,太陽高照在大約十點鐘的位置,身邊都都是莎莎的腳步聲,扭過頭去,錢曾可以明辨出,這是毛珏親兵用皮包鐵打造的三層毛茸茸白頭盔。
“喂!放老子下來,這是哪兒啊!老子要見你們將爺!喂!”
“行了,別鬼叫了錢兄,毛某就在這兒!”
聲音傳來,錢曾這纔看清,騾子邊上那頂帽子就是毛珏,背上揹着一把鐵山造燧發鳥銃,他也是吐着白氣的跟着隊伍走着。
剛剛還以爲被綁票了,看着毛珏,這錢曾就更加心裡打鼓了,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貨悲催的叫嚷着。
“毛兄,這個玩笑可一點兒也不好笑!”
“什麼玩笑?”
毛珏居然差異的平舉起了雙手,旋即,他忽然恍然的嘿嘿一笑。
“錢兄莫不是忘了,前幾天毛某還在問你,人鞭泡酒能賣錢不?這次,咱們就是去試試!”
披着白斗篷戴着白帽子的親兵團在林中急促的穿行,前不見頭後不見尾,聽着這話,錢曾忍不住激靈靈的哆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