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不知道

病房外已經沒有人看守,看樣子蕭明成已經把人都撤了回去,周緋像是剛醒,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我把買來的慰問品放在她牀頭,在牀邊坐了一會兒。

她似乎剛醒沒多久,臉色蒼白毫無精神,一句話都不說,睜着雙眼睛,像個被抽掉了靈魂的娃娃。

我說:“你沒事吧?”

沒回應,我又問她:“你還好嗎?”

還是沒回應。

我一下子摔掉了果籃,蘋果橘子滾了一地,她被我嚇到,終於拿眼看我,我朝她吼:“你現在裝死給誰看?他已經走了。”

她的雙眼裡終於有了點神采,接着竟就這麼滑下兩行淚來,她哭:“可是我好難受,我好難受啊……”

在她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剛被送去國外時我也消沉過,連着一個月不上課,他不聞不問,我甚至覺得就這麼死了也好了,那時我真的什麼也不剩,連最愛我的父親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我說:“難受就吃藥,我叫醫生過來,還有你打算怎麼辦,一直住醫院嗎,還是叫你家人接你回去?”

她忽然震動起來,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說:“不行,你不能告訴我爸媽,他們會打死我的,而且……”

她明顯精神恍惚,但手上的力氣卻一點都不含糊,我說:“那你就趕緊好起來,蕭明成給了你錢,但不能供你一輩子,你還得上班養活自己吧?”

她像是沒聽懂我的話,我也覺得我是有病,她要怎樣是她的事,我來當什麼聖母,我用力扯出了自己的手,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我跟逃跑似的逃出了病房,卻沒想到在病房外看見了蕭明成,他竟然沒走!

我頓住腳步,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驚慌,我說:“你還沒走嗎,你要看她的話等會兒再進去吧,我怕她會瘋起來把你掐死了。”

他靠在牆上,好整以暇,說:“我不看她,我是來看你的。”

我說:“我沒什麼好看的,你看她去吧。”說着我就打算逃跑,他卻一把抓住了我,說:“我有話跟你說,是關於蕭勵的妻子的。”

我原本還在掙扎,聽到這句話頓住了,蕭勵把她的妻子保護得跟寶貝似的,除了暴露在媒體上的信息,我對她的妻子一無所知,他有意隱瞞,我更不敢問,時間一長我竟習慣了閉嘴,蕭明成這麼一說,我提起了興趣,我轉頭看着他,說:“你要說什麼?”

他挑了挑眉,說:“你知不知道,其實蕭勵的妻子已經瘋了?”

我一愣,嗤了一聲,說:“蕭先生就算要騙人能不能找個靠譜的話說,蕭夫人那麼頻繁地出現在媒體面前,怎麼可能會瘋。”

他說:“你信不信隨你,但你也該知道,我是蕭家的人,蕭家內部是怎樣的,我比你清楚。”

我回了軟件園上班,腦子裡還盤旋着蕭明成的話,他的話不管怎麼聽都像是無稽之談,可是我又忍不住懷疑,我翻出了最近的報道,這是半個月前蕭勵夫婦去參加某個慈善晚會,蕭勵爲討夫人喜歡,高價拍下了一塊粉水晶。

蕭夫人再出現在媒體面前的時候,她脖子上戴着的就是這塊碩大的粉水晶,而蕭夫人笑容端莊華貴,完完全全一副貴婦人模樣。

這樣的蕭夫人是瘋了的,蕭明成你想騙我也太看不起人了。

丟開這些猜想,我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我請假一個星期,工作進度落下不少,一辦公室的宅男們倒是挺有愛,我一來就見辦公桌上堆滿了慰問品,方林跟方寧也過來說了一段相聲,逗得我捧腹,到了最後倆人還一板一眼地說:“秦笙,我們這是在彙報工作,不是在說相聲。”

方寧跟着說:“對,不是說相聲,是彙報工作。”

我說你倆這樣,再正經的工作都變了味。好在他們一會兒就走了,我埋頭寫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包裡的兩管藥膏,於是約了趙梓琛晚上見面,可是我還沒等到晚上,就等來了另外一個人。

我很少見姚瑤單獨行動,見她身邊無人,我竟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軟件園剛成型,環境設施都很差,連我自己的辦公室都是臨時拿布簾子隔出來的,我不想讓蕭勵看見我這樣。

姚瑤來了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問我公司狀況。

軟件園成型一個月多,員工加上我跟方氏兩兄弟一共二十人,現在除了接點小單子混業績,還在開發一款新型軟件,面向低齡兒童的學習軟件,現在進展很慢。

我自己都覺得這點成績拿不出手,果然見姚瑤臉上表情神秘莫測,聽完我的彙報後,說:“這些情況我會彙報給蕭總,除此之外以後的進展彙報直接交給我。”

送走了姚瑤這座大佛後,方氏兄弟來湊熱鬧,這對兄弟總是形影不離,剛好到了午飯時間,說是爲了慶祝我回歸,在公司裡聚餐一下。

我以爲這聚餐會有多高大上,走過去一看,一桌子的快餐盒,擺了滿滿一桌子。

晚上下班時趙梓琛來接我,倆人找了個安靜的餐廳吃飯,我把藥膏遞給他,他道了句謝謝收下,我說該說謝的人是我,你都幫了我好幾次了。

他動了動受傷的右手,忽然嘟囔了一句:“我幫你又不是指望你感謝的。”

我臉一熱,忙咳了一聲,喝了一口紅酒做掩飾。

吃完後他送我回去,黑暗的車廂裡他支支吾吾,我按了下車門,發現按不開,氣氛一時很尷尬,我正搜腸刮肚地找話說,卻聽他說:“笙笙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拒絕我,但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用覺得尷尬,今天的藥膏謝謝你,以後有空可以再找我,我一直都在。”

說完“咯嗒”一聲,門開了。

我承認我是個膽小鬼,他明明是期待我說些什麼,可是我真的找不到話說,於是門一開我就推門跑了。

樓道里黑洞洞的,我正打算借這裡平復一下心情,卻見黑暗裡有個人影,看清那個人是誰後,我差點叫出來。

我說:“大哥你能找個亮堂點的地方嗎,每次都躲在角落裡,你想裝鬼嚇人嗎?”

蕭勵走到有燈光的地方,我一看,他的臉真的跟鬼一樣嚇人,他二話不說地抓起我的手,說:“跟我走。”

我被他塞進車子裡,仍舊沒搞明白他到底爲什麼生氣,車子低吼一聲竄了出去,我忙扯了安全帶。

依舊是公館,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場景,我先把燈打開,客廳裡亮如白晝,撇去這些亂七八糟的回憶不談,其實我挺喜歡這個房子的,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問他:“有什麼事兒嗎?”

他冷笑一聲,“你不知道?”

我說:“有話就直說,別陰陽怪氣的。”

我話音剛落,下巴就被他掐住了,他眼裡醞釀着怒火,說:“翅膀硬了?”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不客氣地瞪回去:“是你教的!”

他被我徹底激怒,一雙眼瞪得通紅,我都能聽到他在“呼哧呼哧”地喘氣,我已經怕了,我知道這個時候還來得及,只要我說一句軟話,說一句對不起,就能挽回現在的局面,可是就算說了又怎樣,一時的順從換得暫時的甜蜜,然後又不知道在哪個節點被他冷漠推開,蕭勵,我不傻,重複幾次後,我也累了。

你對我可以反反覆覆,但我對你的愛卻在這一次次的重複中,消耗殆盡。

說不愛,也就一轉身的功夫。

我挺起脊背,對蕭勵說:“蕭勵,我們結束吧。”

蕭勵瞪我:“你什麼意思?”

我迎着他的眼睛,其實這場景已經在我腦中模擬過幾百遍了,沒有人是天生犯賤的,我雖然出身卑微,但卻是比誰都驕傲的,不然我不會成了我們那個小縣城裡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我一直相信自尊是自己的,我想有那就有,我想不要,我可以丟得一乾二淨,而蕭勵,爲了你,我已經丟棄了五年之久。

我夠了,如你所說,我還小,我還有大把青春和未來,沒必要把自己困死在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身上,你說絕對不會離婚,那好,你不離,我祝你天長地久。

我說:“我很感謝你幫了我,當年的事情,還有送我出國留學,我很感謝你,但我真的沒那麼聰明,很抱歉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但我想你也應該不會在意,你有錢有勢,我算不了什麼……對,我算不了什麼,從始至終,我就不是你什麼人……”

我越說越難受,我自以爲是地付出了五年,最後還是自己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多麼可悲,我第一次愛上的人,他不愛我。

“你不知道你是我的什麼人嗎?”

我擡頭看蕭勵,不知何時,他的眼裡竟蓄滿了淚水,那一瞬他像是無比脆弱,連說出的聲音都是虛弱的。

我匆忙避開了,這樣的蕭勵是我從未見過的,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又怕會被他動搖,於是又弱弱地重複了一遍:“是的,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