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竟如此狂妄,看來確是未將你放在眼中。”
縱使清懷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譏諷,賈裕也相當的羞愧,畢竟那些都是自己孃家的人,這行徑委實笑話。
“我定是不能和她們回去的。”賈裕低着頭,口中說得堅定,氣勢上卻弱得像團棉花。
清懷又想逗她了:“你想怎麼打發她們?嘴上說道理?”
賈裕不說話了。
清懷一看便知賈裕並沒想出什麼好法子,他了然一笑:“我可以幫你,可你要怎麼謝我?”
賈裕擡眸,拿着一雙水潤大眼汪汪得瞅着他,“你想要我做什麼?”
清懷捏着她的下巴端詳,賈裕相貌規正,身姿窈窕,算的上是當世正統的美人,又皆其禮儀教化,書香氣質,成了洛陽都城有名的才女。他在蜀地時便對其有所耳聞,到了洛陽以後終是見上了一面。賈裕貞靜嬌柔,一身道服素妝有着隱士仙人之態,他心生嚮往,日夜相思,甚至到了食寐不濟的地步。
東苑的梔子已是成精,說是此婦心繫亡夫,勸他斷了情念,他是不肯。後來又巧遇青丘的狐魅,和他提到鮫人淚的事情。那隻狐狸喜愛一位酒娘,以鮫珠惑之,酒娘欣然允身。清懷道行尚淺,還未化形,閱歷也不足,自然更是不太明瞭人間禮法,見此法有效,便依樣畫葫蘆做了全套。
誰知,事後此婦負心薄倖,竟是不想負責。
是的,在清懷的認知裡,賈裕便是個負心人。只是每每對着那一雙清凌凌的眼睛,想到她平日和自己說話的模樣,他又捨不得怨惱,只得把氣撒在別的上面。
“我只想同你好。”
賈裕揪着手指,她自然曉得清懷的意思。她思量了一番,垮下了臉,妥協道:“下一回,你萬不可用謝珧的模樣對我動手動腳。”
“這是自然。”那狐魅歡喜極了,臉上笑意不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擱,他想抱一抱賈裕,卻又想到方纔她說的話,只得退後幾步:“阿念等我一會兒,我這就將那幾個惹你不快的人趕走。”
賈裕見他這般說,憂心他不懂人情,惹出什麼禍事,反倒更爲不放心。
謝珧打開門,外頭嗚啦啦挨在門邊推搡爭吵的一羣人瞬時一股腦兒倒進了房內。
耦嫗被那兩個粗壯的嫗媼壓在了最下面,這兩人都很是有分量,她險些因此背過氣去。推搡了半天,身上的人爬了起來,耦嫗終於喘了口氣:“快將我扶起來。”
那倆嫗媼將耦嫗安置在了座席上,爲她扇涼。纔將好些,耦嫗環顧左右,立馬瞧見在榻上的賈裕。
“快……愣着幹嘛,趕緊將娘子帶回去啊,夫人還等着呢!”
一提郭氏,那兩人頓時也有了幹勁,擼着袖子就向賈裕走去。
行至半途,卻被那謝家嗣子給擋了去。兩嫗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此人可不可得罪,回頭看向耦嫗以求示意。
耦嫗算得上是僕隨主,賈氏是顯赫望族,深受聖上器重,郭氏在賈家又是跋扈慣了的,耦嫗作爲郭氏的心腹,雖是奴身竟也養出了心氣,反倒瞧不上這二流的謝家,更何況還是移居在外的孀寡和嗣子。
她哼了一聲:“謝郎君,此事乃是我們賈家的家務事,還請謝郎君莫要插手。”
清懷輕笑一聲:“耦嫗是弄錯了吧,我阿母可是謝家婦,怎會與我無關。”
“舉國以孝當先,娘子不顧雙親,豈是孝女所爲?有這樣的阿母,對謝郎君的仕途可是大爲不利,謝郎君難道不怕?”
不得不說,耦嫗跟着郭氏,學的東西真是不少。賈裕知曉清懷並不太懂這些人世禮法,擔憂他被說糊塗,露了馬腳,遂大聲說道:“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世上哪有一個嫁了人的婦人頻頻往孃家跑的,縱使我夫已亡,但尚有嗣子,你們逼我回去,這纔是有違禮法。”
清懷嘆了口氣,阿念果真只會嘴上說些個禮法道理,若是無他在此,定如那砧板上的魚,只懂得張嘴任人宰割。
謝家的家僕見到此景忙上前去拽那倆嫗媼,一時間,書房之內又亂做了一團。
“住手!”賈裕忍無可忍,一羣奴僕在主家的書房混扭撕打,謝家還要不要臉面了。
清懷悠然地佇立在一旁,吃瓜看戲。
賈裕看他這副樣子,頭疼不已,她扯住他的衣襬:“你倒是想法子啊。”
清懷看了她一眼,對着那些家奴說道:“停下吧。”
屋中瞬時安靜了下來,齊刷刷的眼睛都看向了清懷。
清懷走到耦嫗身旁,面上帶着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帶刺:“你這老奴此般作態着實是叫人作嘔,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呢?”
耦嫗張着嘴,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小郎君,心頭一慌,剛要嗆聲回去,卻發現自己怎麼都發不了聲,四肢也僵住動彈不得。耦嫗眼中露出了駭色,直愣愣得瞅着清懷。
賈裕雖不知清懷做了什麼,但也能從耦嫗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端倪。她下意識得看向旁的人,然而旁人似乎絲毫瞧不出這些異常之處。
“耦嫗,回去和賈夫人說,賈家阿念留在謝家挺好,讓她勿要掛念。”
耦嫗的眼睛漸漸變得無神,她嘴間重複般得唸叨着:“賈家阿念留在謝家挺好,賈家阿念留在謝家挺好……”
清懷一哂,面上酒窩深陷:“耦嫗,確是這個理了。”
待耦嫗一夥人離去之後,賈裕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你用得什麼法子?”
清懷靠在塌上,揀着桌上的果子吃:“我是狐魅,自然用的是妖法。”
賈裕咬咬脣,看着他說道:“這次,多謝你了。可我繼母郭氏性情剛烈,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些你就不用想了,你只想着今天夜裡要好好梳妝沐浴,等我過去就是了。”
賈裕面色一紅,想着和狐魅做那事着實有些屈辱,卻又覺得過河拆橋實在不是君子所爲,只得硬生生忍了下去。
賈裕走出書房,見渾身帶傷的寅小側靠在一旁花壇邊上,另一個小丫鬟正跪在一旁抹着淚哭。
賈裕心頭愧疚,吩咐道:“我記得那丫頭是家奴,把賣身契給她吧。等銷了名,給她些銀兩讓她出府吧。”
小鬟點頭稱是。
當天夜裡,風暖似洋,月華如晝。
幔紗搖弋,賈裕躺在牀上,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那微晃的月亮上。
她的魂像是從軀體裡飛了出去似的,飄在了屋子裡,像是筆臺上,像是畫軸間,總歸,不會是在那牀上……
她的身體像是被包裹在了蜜糖裡,而她遊蕩在外的魂每每都會被那股甜膩給拉回身體裡,她不願如此,所以之後她開始會想到一些令她更開心的事情。
曾經,她認識了一個特別愛熱鬧的少年郎,哪兒有廟會哪兒有市集,那少年郎就往哪兒鑽。
她一個人在家寂寞,那人總拉着她各處轉悠,還愛給她烤紅薯吃。那紅薯烤得香甜綿柔,她常吃得一嘴都是。
那少年郎總會以此取笑她,無禮極了。
耳畔傳來了清懷不滿的聲音:“在想什麼?”
賈裕無意識迴應道:“烤紅薯……”
剛一說完,賈裕臉就紅了。
果不其然,她身上的人忍笑不及,埋在她頸間抖動着,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胸腔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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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麼?”
賈裕搖了搖頭。
“那就是饞了?”
賈裕猶豫了一會兒,點了一下頭。
“那就明日烤給你吃。”清懷說完之後,又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