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小程給我打電話,他告訴我於浩同過世了。掛了電話,我站在臥室的窗邊,窗外的圍牆上,爬牆虎鬱鬱蔥蔥的。我想到那天於浩同站在院門口等我,站了那麼久,一個病入膏肓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意志力支撐着他。
於浩同的過世,於北庭一定非常傷心,他離開了北陽,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一場曾經被認爲無比複雜的棋局,隨着於浩同的過世,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盤廢棋。那隻一直藏在幕後的手再也沒伸出來過,就連顧齊修,也悄無聲息的清修着。
半個月後,趙氏被神秘人控股的事情也有了進展。幕後的真正指使人確實是白晨飛,只是他將趙氏改姓的夢只做了半個月,而他涉嫌謀殺親生父親,此等大罪,等待他的只有監獄。
至此才他隱性財富的來源才大白,他五年前用別的身份暗中運作着。但想要奪過趙氏,他就得必須得到我姨奶奶和姨爺爺的支持。
兩個老人始終不同意,逼急的白晨飛竟然對遠在外地而且病重的父親下了手。因爲這件事情的打擊,在白晨飛的勸說下,兩個老人才默許了他的行爲,並暗中將手中的股份全部轉到了白晨飛手上。
真相揭露後,我爺爺閉門三日,隻字未語,我姨奶奶和姨爺爺自覺無臉再呆在趙家。不顧我爸苦苦請求,和我一樣,執意離開了趙家。
皎皎病好後,冷煙帶着他出了國。暖暖哭了好長時間,慢慢的也只能接受了現實。
光陰翻轉後,一切重歸平靜。
然而,畢竟又不一樣了。
如今的我,找了一份普通的行政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回家。不上班的時候,我就回去老宅吃個飯,或者去看看趙美如。
日子過得很簡單,簡單得我想這樣過一輩子。
有時候躺在牀上,我也會想於北庭,在這張牀上,他把他的第一次給我了。那樣美好的夜晚,卻彷彿變成了上個世紀的事情。
如今的他在哪裡?
大約是在他離開北陽市一個月左右,他讓人送了一輛車過來,正是當初他送我的那輛紅色寶馬。
我問送車過的人,於北庭有沒有說些什麼,送車來的人說沒有。
我想,我們大概是不會再見面了,所以,他要給我留個念想。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我明白他再也不會回來後,心裡就特別難過。
日子一天接一天,如果不再出意外,便會這樣一年接一年。
趙美如要生的那天早上,我正準備去上班。才鎖上大廳的門,她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南歌,我肚子疼,疼得不行了。”她聲音哆嗦得厲害。
“啊,伯母呢?你別慌,我馬上來。”
“我媽去菜市場了,沒帶手機,我爸,他,他好像也出去了。”她聲音斷斷續續起來,“突然就好痛,不是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星期嗎?怎麼,怎麼就提前了呢?”
我慌得手裡的鑰匙都掉到了地上,撿起後,我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車棚那。開了車,我踩下油門就出了院子,連院門都沒來得及鎖。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趕到了趙美如家。下了車,我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大廳,一邊跑一邊喊。
“美如,美如,我來了。”
衝上樓後,趙美如半趴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的頭耷拉在沙發上。
“美如。”我嚇得魂飛魄散,“你怎麼了?”
“好痛。”她輕聲說。
好在我扶她起身時,樓下傳來了動靜,緊接着我聽到了我伯母的聲音。
趙美如被送進了醫院,等在待產室門口,我和我伯母一樣的緊張。兩個女人走來走去,走得我伯父忍不住講了我們幾句。
“南歌,我這心裡慌,慌得不行。”我伯母拉着我的手。
“慌什麼,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啊。”我伯父甕聲甕氣的。
我也心慌氣短的,可我不能給我伯母添亂:“伯母,彆着急,很快,我們就可以看到寶寶了。”
“對對對,寶寶,馬上就可以看到寶寶了。”我伯母嘴裡這麼說着,但手抖得厲害。
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終於有個護士抱着寶寶出來了。
“趙美如家屬。”她喊到。
“我,我,我是她媽媽,我女兒呢?她怎麼還沒出來?”我伯母也不接孩子,只是抓着護士的手急切的問。
護士瞟了她一眼:“產婦還要縫合呢,寶寶七斤六兩,是個男孩。現在要抱寶寶去洗澡,你們誰去?”
“我得在這裡等我女兒,老趙,你去。”我伯母推了推我伯父。
“我一個大男人……”
“我去,護士,我跟你去。”我接過寶寶,襁褓中的孩子雙眼亮睛睛的,他正好奇的張望着這個世界。我的眼淚刷一下就漫過了眼眶,聽小程說,孟照早就被執行了槍決。一直到他死,趙美如都沒能再見上他一面。
孩子洗完澡後,我又抱着寶寶跟着護士往病房走。才走過護士站,就聽到護士臺的廣播在喊陳主任,說是有產婦大出血,讓立刻趕往手術室。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就抱着寶寶往護士站跑。問了問情況,果然是趙美如在縫合時大出血了。
我沒生過孩子,但我基本常識還是有,產婦大出血是非常危險的。
當即,我抱着寶寶就往樓下的手術室跑去。跑到手術室門口時,我看到我伯母跪坐在地上。
“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女兒,我只有這麼個女兒。”我伯母哭得泣不成聲。
我伯父抱着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伯母,你別哭,快起來,醫生會想辦法搶救的。”我抱着寶寶走到她身邊。
“孩子,對,把寶寶抱進去,美如看到寶寶就會有求生的意志。”我伯母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團團轉了一圈,她用力推手術室的門。
恰巧門從裡面拉開了。
“趙美如家屬,快簽字。”護士手裡拿着份文件。
我伸頭看了一下,病危通知書,腳立刻發軟。
“護士,你問問醫生能不能把寶寶抱進去,讓產婦能有強烈的求生意志。”我哭着說。
護士拿着簽好字的文件匆匆往回走。
寶寶大概也感應到了媽媽不太好了,他開始哇哇的大哭起來。我急得六神無主,萬般焦慮之下,我拿出手機,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拔下了於北庭的號碼,一如既往的,還是提示已關機。
我只好打給了小程,讓他立刻幫我想辦法聯繫於北庭。他默了幾秒,然後他答應了我。
兩分鐘後,他給我回拔了電話,他說沒有人知道於北庭去了哪裡。末了的時候,他說他把唐宋的號碼發給了我,讓我問問唐宋,看她知不知道於北庭在哪裡?
我立刻拔通了唐宋的電話,聽完我的來意後,她表示幫我想想辦法。
掛了電話後,我抱着寶寶呆呆的站着。我瘋了一樣找於北庭,是因爲心裡隱隱總覺得孟照的事情有些蹊蹺。小程打聽到的消息說,孟照被槍決前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讓家人收殮的屍骨。
生沒見到人,死沒見到屍,總讓人覺得還有一線希望。
我沒等到於北庭的電話,護士又出來了,說醫生答應了我的請求。我伯母本來拼着命要進來,但情緒過於激動,還沒邁步就暈過去了。
現場一片混亂,我換上了無菌服抱着寶寶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裡,氣氛凝重,醫生護士緊急搶救着。趙美如躺在那裡,了無生氣。我將寶寶弄哭,嘹亮的哭聲,我俯身到趙美如耳旁哭喊。
“美如,美如,你快醒醒,寶寶餓了,他要喝奶啊。”
“準備電擊。”有醫生喊到。
“美如,我剛纔給於北庭打過電話了。”我抽泣着,“我的猜測真的是對的,孟照真的還活着,只是現在他不方便來見你。美如,你聽到沒有,你快點好起來。”
“不行,血壓持續下降。”
“再來一次。”醫生又喊。
“美如,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寶寶怎麼辦?孟照回來了,他一個人要怎麼辦?”我痛哭起來。
“心跳停止了。”護士的聲音有些驚慌起來。
“加大電量,繼續。”醫生沉着道。
趙美如的身體在電擊下,被魚一樣彈跳着。我哭得整個人都麻木了,經歷了這麼多生離死別,我真的太害怕趙美如就這樣離孩子而去了。
“心跳恢復了。”欣喜的喊聲。
“血壓也開始上升。”另一個護士喊到。
趙美如在鬼門關徘徊了一趟,險險撿回了一條命,但醫生卻並不這麼樂觀,他說,產婦很可能再次大出血,讓家屬務必時刻緊盯。
出了手術室,我抱着孩子癱坐到走廊的休息椅上。護士把手機還給了我,我亮起屏幕,看到一通未接電話。
我趕緊回拔。
電話真的是於北庭打來的,唐宋找到了他。
“南歌。”他喊我的名字,很平靜的語氣。
“阿北。”我聲音沙啞得很,“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好,你問。”他道。
“孟照還活着嗎?”我問。
“已經被槍決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