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有些不適應,這也是難免的事情,她看着自己身邊騎馬走着的塔森,卻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
塔森即便是恢復到他本來的樣子,依然還顯得強壯而富有力量,虎背熊腰、塊頭十足,他本身這種通過體型傳達出來的力量總會讓人一瞬間聯想到野獸——野蠻、兇悍、原始,艾莉森無法想象,塔森如果將他體內所有的力量全部爆發出來究竟會造成多麼大的破壞力,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認,塔森這副身軀可以用“野蠻”來形容,但“完美”這個詞也同樣適用——舉例來說,鐵匠師傅由於常年的打鐵,臂膀的肌肉就會十分發達,但對比他的身體就可能會顯得十分不協調,而塔森,就有着一種“協調”的美感。
塔森的面孔給艾莉森的第一個感覺是“堅毅”和“勇猛”,這種感覺和她面對一些貴族男人時所感受到的“優雅”完全截然相反。塔森的絡腮鬍並不算是很長,但已經完全不能看到鬍鬚下的皮膚;他的眼睛很有神,就像是鷹的眼睛一般,很銳利,甚至有時候還閃露出一股野蠻的兇狠,不過,那雙眼睛每次對待艾莉森時,就會變得很溫和,就像是一隻溫順的食草動物所透露出來的目光。
塔森從掛在馬身上的熊皮包裹中掏出了水壺,率先遞向了艾莉森:
“要喝水嗎?”
戴着兜帽的艾莉森點了點頭,伸出手將水壺接了過來,喝了一小口後,又還給了塔森。
塔森也是一樣,只是節制地喝了一點水,有時候可能會遇到一段路沒有水源的狀況,所以必須要對這有限的資源精打細算。
“有一點酒的味道。”艾莉森說道,並用手背輕輕拭去了粘在嘴邊的水滴,“我不怎麼喝酒的,叫不上名字。”
“威士忌、多姆酒、麥克酒……”塔森笑道,“這些我都裝過。”
“應該都是烈酒……”艾莉森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嘗試烈酒時的窘態,“只有在節日時,我纔會喝一點葡萄酒,至於烈酒……”艾莉森聳了聳肩,“我不喜歡。”
塔森“嘿嘿”直笑,“在北方,尤其是冬天時,喝完烈酒身體會變得很暖和的,然後躺在爐火旁睡去,單是想一想就很愜意。”
“我從來都沒有去過北方。”艾莉森搖了搖頭,“赤原帝國的北方我也沒去過,更不用說你的家鄉北原王國了。”
“如果你想去的話,以後有機會我可以帶你去。”塔森笑道,“不過你得提前要知道,在那裡狼人會非常多,而且狼人們還可以不用擔心獵師,要是有獵師敢到北原王國爲非作歹,那就是自尋死路。”
“狼人即使很多,但一般來講他們還是不會輕易化身吧?畢竟那裡還有普通人……”
“沒錯,一般不會化身的。”塔森點點頭,“甚至有的人在北原***活了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狼人的完全體形態。”
“我不清楚其他的地方,最起碼在赤原帝國,人們基本都是不相信狼人存在的。畢竟有着狼夜森林,不熟悉森林的赤原人基本不會去北原王國,而即使是熟悉狼夜森林的北原王國的人,也很少來到赤原帝國。”艾莉森說道,“這種情況在赤原王國時期也是這樣。”
“有時候在酒館也會有化作完全體形態的狼人,他們大多是喝醉了控制不好狼人能力。其實我也有過那種情況……”塔森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有一次是過春釀節,我和幾個狼人兄弟都喝醉了,暈暈乎乎地就化作了完全體形態。”
“後來呢?”艾莉森似乎很是好奇。
“即使化作完全體形態,我們依然還往嘴裡灌酒,酒館老闆看見我們喝得太多便來制止,當時我揪着老闆的衣領噴着酒氣大吼,不要讓他多管閒事,那個酒館老闆只是個普通人,被一個完全體狼人揪着衣領不放,那種感覺當然不好受,索性就順從我的意思沒有管我們。後來我們喝着喝着就睡在酒館了,第二天醒來時,我們各自的手裡還緊緊地攥着酒瓶。當天下午,我回到家繼續睡覺,連形態都懶得恢復,結果我的哥哥卓森活生生揪着我的狼毛把我從牀上拽起來,把我收拾了一頓,又把我拽到酒館,讓我給酒館老闆道歉。”
“應該是酒館老闆給卓森說的。”
“沒錯,我知道。”塔森笑道,“我和酒館老闆是老交情了,我沒想到他竟然會把我喝醉的事情告訴到卓森那兒去,可能他覺得我需要被管一管了吧,畢竟當時我十七歲。”
“然後,你道歉了?”
“是啊。當時我難受得要命,又暈又困,還又被收拾了一頓,早點結束就能早點回去休息,況且我也知道,在北原王國,狼人是不能隨隨便便利用自身的能力恐嚇別人的,怎麼說還是我有錯在先。”塔森笑了笑,“卓森他是幾乎不喝酒的,而對於我,他的要求是不讓我喝醉。”
“看來你的哥哥對你很嚴格啊,也不說等你酒醒了再去找酒館老闆。”
“可能他覺得這樣做可以讓我記憶更深刻一些,如果他真的這麼想,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塔森再一次爽朗地笑了兩聲,“不過我現在好很多了,不會輕易喝醉的,就算是已經喝醉了我也會收手。”
“更何況這裡不是北原王國。”艾莉森補充道,“喝醉以後你萬一無法控制狼人能力,化身爲完全體形態就很麻煩了。”
“沒錯,沒錯。”塔森笑道,“也不知道我兄弟現在究竟在幹些什麼。”
“可能……”艾莉森還未說完,從小道兩旁的樹林中冒出來一羣平民裝扮的人,他們站在道路中間,艾莉森這才注意到這些人的腰間都佩有着一把劍,但品質低劣。
“好像是強盜。”艾莉森低聲對塔森說着,從神態與穿着來看比較容易判斷。
這些人大聲呼喊着,似乎想用聲音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他們一共只有四個人,其中一個看起來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只不過是一直低着頭的。
“把包裹和馬留下,你們就可以走了。”其中一位看樣子是頭領的人說道,他和其他三個人一樣,衣衫襤褸,“按我們說的做,我們就……就不會取命。”
“路上我見到的強盜多了,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們這麼沒底氣的強盜。”塔森的語氣有些不耐煩,“讓路吧。”
頭領再次吼道:“我說過了,把包裹和馬留下來!”這一次他的聲音大了一些,但依然沒有任何的氣勢,就好像他們纔是被劫的那羣人。
塔森的鼻子裡哼了一聲,下馬走到頭領的面前。頭領似乎突然很緊張,他甚至都有點不敢直視塔森虎視眈眈的雙眼,因爲他總感覺現在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野獸正在與自己對峙。他抽出了腰間的劍——這個動作並不果斷,而是猶猶豫豫。
頭領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手中生鏽的鐵劍伴隨着塔森的一記重拳滑落在地,他倒在地上用雙手捂着腹部痛苦地呼吸着,蜷縮起來的身體開始因爲疼痛而劇烈地顫抖,並慘叫着翻來覆去。其他三個人呆呆地看着,身體似乎都有着發抖,而那個孩子開始抽噎起來,用手抹着眼睛。
“塔森!”艾莉森連忙下馬走到塔森的身邊,她看得出來,這羣人和她印象中那些窮兇極惡的強盜完全不同,“好了,塔森,把他們趕走就是了。”
“走吧。”短暫的沉默之後,塔森對這一羣人冷冷地說道,並退後了兩步。
另外兩個人就像是犯下死罪而得到赦免的囚犯一樣,連忙將他們的頭領攙扶起來倉皇逃離,而奇怪的是,這位孩子卻沒有立即跟着一起離開。
“你怎麼不走?”塔森儘量將怒火平息下來,低聲問着眼前的這個孩子,“爲什麼要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孩子依然低着頭,默不作聲,很短的時間過後,他擡起頭看了塔森和艾莉森一眼,連忙跟在那三個人的身後,頭卻一直向後張望着,似乎有一些什麼話想要說出來。
“那個孩子是不是有點奇怪?”艾莉森問着塔森,“這些人好像是第一次攔路搶劫東西,或者說,他們很怕你?”
“應該是第一次。那個孩子……我也不太好說,他並不情願做這種事情,而且他什麼都沒有說。”塔森回答,並讓艾莉森上了馬,他自己也重新回到了馬背上——塔森的馬術並不高明,好在這匹溫順的黑馬還算配合。
兩人再次趕路,可能塔森感覺氣氛有些沉悶,也可能是他興致使然,轉頭對艾莉森說道:“我給你哼一曲《澳弗鎮小酒麴》哈。”
“哼一曲?”艾莉森笑問,“沒有歌詞嗎?”
“沒有的。這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調子,每到月圓時,我就會哼上一會兒。”塔森擡起頭看了看天空,“就像是狼在唱歌一樣。”
“意思是你的調子是用‘嗚’聲?”艾莉森皺了皺眉,“我倒是很想聽一聽……這獨一無二的曲子。”
塔森清了清嗓子,隨後低聲哼唱着。